项羽没有立刻回答虞姬的问话,握紧虞姬的手,同时策动乌骓和骝红轻巧慢行。两人这样携手放马,映着落日余晖,好一幅英雄佳人美景。虞姬陪着项羽放马,耐心等待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两人携手放马已经过了有一阵子的时间,项羽依然没有说话,反倒多次迎着夕阳长啸作声。虞姬对他的举动颇为不解,但是看他心情极好,也就没有多问。
项羽终于开口说道:“我是霸王,写着自己的历史,我急什么?我有什么好急。”语声过后,一把将虞姬拉到自己身上,开怀笑道:“重要的是,我有虞姬,谁能跟我一样拥有二十五世纪的虞姬?”
虞姬偎在项羽怀中,嗔道:“这也拿来逞英雄,真不像话。”
项羽看着怀中的虞姬,深情道:“来吧,我是天下人眼中的霸王,然而我真正想拥有的却是虞姬。”他等虞姬再次多情偎入自己怀中后,才紧紧搂着虞姬继续说道:“虞姬啊,虞姬,你可知道,我写我的历史,却已经不再计较历史最后的结局。”
虞姬闻言一愣,红颜抹上一丝疑惑,重复着项羽的话说道:“我的霸王写着自己的历史,却不管历史最后的结局。”
项羽坚定道:“没错,我写我的历史,却已经不再计较历史的结局。”
虞姬疑惑道:“这话怎说?”
项羽再次纵声长啸,声停才道:“我说虞姬啊,你饱读诗书,究竟哪段跟你说得是真话,又有哪些是后人增删的春秋之笔?”
虞姬为之一愣。
项羽笑声中续道:“没有真正走过,焉知历史真假?难道你真相信史书所载一切?难道你没有怀疑过史书里面有很多是后人增删修缀之说?我就是想清楚这点,才会说,我写我的历史,不再计较历史最后怎么说。”
虞姬有点迷惑,道:“霸王这样说似乎有点道理,但是又好像哪里不对?你可真把虞姬弄糊涂了。”
项羽一勒马鬃,乌骓毫不颠簸地止步立稳。项羽这才搂着虞姬说道:“我这个想法要从坑杀降卒之后说起。”
虞姬抚着项羽双颊,温柔道:“霸王赶快把你的想法告诉虞姬,以免虞姬镇日紧张忧心。”
项羽将脸贴上虞姬,迎着斗大夕阳和七彩云霓说道:“我们走在历史的路上,不应该在意历史的结局,重点是过程中有否坚定自己走的路,而不是在意历史最后怎么说。”虞姬似懂非懂的神情中,项羽续道:“先说史书中乌江自刎的蠢事吧,你说,这可能吗?”
虞姬道:“我也认为不可能,但是历史记载如此,而且钜鹿大战后发生的几件大事和史载吻合,让我十分忧心。”
项羽自信道:“你的冰心诀用在破碎刀上所幻出的破碎迷离,加上我的霸王刀已经悟入封日一斩的无敌境界,合你我之力,要是不想困死等待,谁能阻挡我俩去处?”
虞姬道:“霸王言之有理,但是就怕发生像坑杀降卒那样的意外,让我们无法避免史载的结局。”
项羽哈哈笑道:“虞姬,我要说你笨啊。”
感受到项羽的自信,虞姬宽慰许多,不依道:“霸王怎样这样说哪?”
项羽笑声不止,道:“坑杀降卒一事,无法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我们自己的生命,却是可以掌握的事。你我这样的人,除非是糊涂了,否则怎么可能干出自杀的蠢事?”语顿之间,项羽忽地沉声续道:“除非虞姬还在糊涂,未能看清自己所做的事,才会不断地想着那种不可能的事。”
虞姬若有所悟,心道:“是啊,好像真是我糊涂了,干嘛老是想着历史十面埋伏和乌江畔两件事……”
项羽接续又道:“刚刚我不是说过,春秋是后人增删之笔,当不得真,尽信史、不如无史啊,历史说我会在乌江自杀,难道你就真信了?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干那种蠢事。我说虞姬啊,你把自己放在一部不知真假虚伪的史作中,造成自己的困扰,实在不应该。”
这句‘尽信史、不如无史’仿佛当头棒喝,虞姬再有深悟。
项羽道:“让我从坑杀降卒这件事说起吧。”
虞姬道:“霸王请说。”
项羽缓声说道:“降卒意外遭到坑杀,让我天日夜难眠,我本来认为历史掌握在我手中,我可以改写历史,却偏偏发生了坑杀降卒之事,阻止我取天下、创造历史。要不是这件事,天子宝鼎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对此,我多日苦思,昨夜终于大澈大悟。”
虞姬急道:“霸王澈悟何事?”
项羽哈哈一笑,道:“春秋之笔本来就是后人增删之作,历史上发生过的一切,要是没有亲自走过,无法分辨真伪,就好像刘邦明明是个小人,如今却赢得仁师之名,而我项羽,却背上滥杀降卒的黩夫臭名,想来不仅这事如此,楚军横扫秦军的杀伐路上,发生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一定还有许多不知名罪名已经扣在我的头上。”
虞姬难过道:“霸王……”但是她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虞姬千古返赴来到当代的原因,就是不相信项羽是春秋笔下的黩夫,然而她来到当代,却因为爱上项羽,忘了来此的目的,此时项羽提到他背负各种骂名,让她回忆起来到当代的目的。她的心里想着:“霸王啊,你应承天命,扮演撞垮强秦的滚石,攻伐的路上,你承担大部分的征战苦难,然而这样的杀戮,却替你招来恶名,霸王啊霸王,我的霸王真是冤啊……”
项羽抚着虞姬长发,坦然道:“我不怪天下人是非不明,只怪自己杀戮太重,引来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更恨那些欺世盗名的厌徒,制造虚伪假象,蒙蔽天下人的耳目,赢取不该是他的名声。就像我在前头征战,刘邦在后头拾取战果,未经真正战事,却赢得跟我一样的战果,还比我多了世人称颂的名声。好笑啊,真是好笑,我好想笑……”
虞姬小心地问着:“霸王后面想笑两字,没有特殊意义吧?”
项羽纵声笑道:“没有,只是想笑而已。”
虞姬从项羽的笑声中,听出他已经坦然地接受这个结果,只是这样的结果与事实相去太远,让他觉得好笑而已。
虞姬转口道:“霸王刚刚说的我可以体会,但似乎与澈悟之事无关。”
项羽笑道:“若非想通这些,如何澈悟?”
虞姬道:“愿闻其详。”
项羽肃容道:“我从山谷而出,前事不知,后事不明,就这样走到今日的霸王之路,以我所知,人本应真情而为,从来不知虚假何物,然而爹亲战死沙场,娘也陪着爹亲丧命,都是世人的卑鄙天性所致。钜鹿大战之后,又有刘邦接收战果之事,以及意外加诸在在我身上的恶名,让我确信自己走得这条霸王之路没错。”
虞姬忍不住插入道:“都变成这样,怎么还说霸王之路没错?”
项羽闷哼一声,道:“我来自山野,以山野之道应世,世俗多礼,却往往沦于欺世盗名,或是敷衍求全,我道野兽才有真性情,既然是真性情,自然是——‘我意任我行’——这不是霸道?是什么?我不用霸道,难道学刘邦虚情矫作的王道?”
虞姬心中暗忖:“项羽误会了王道的真正意义……”然而她只能将这句话摆在心里。
项羽语顿半晌,转口道:“我想这些都是枝微末节,你最担心的事,应该是我在未来的战事要如何自处,会不会强行与历史对抗?”
虞姬忙道:“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项羽道:“昨夜我忽然想到,我是霸王,写的是自己的历史,何必强说是与历史对抗,我用霸王之道,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不管未来史书会如何记载,只要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够了。”
虞姬露出迷惑的表情。
项羽说明道:“你要注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点非常重要。”
虞姬道:“请霸王再说清楚一点。”
项羽坦然道:“我现在的想法里,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走自己的霸王之路,写自己的历史,至于能不能够坐拥天下,我已经不在意了。昨天我已经跟你说过‘彼可取而代之’的道理,还说要是刘邦有本事登上天子宝鼎,又有何妨?只是,他想登上天子之位,恐怕得过我这关,我相信,要是没有我的同意,他绝对无法登上天子之位。”
尽管项羽说得繁复,虞姬却能体会。
只闻项羽啸作过后,道:“我意任我行,写我历史,做我想做,何必在意最后的结局和春秋之笔。”
隔日,楚军精神振奋,想到打下函谷关即可奔腾踏入咸阳,函谷关的高墙天险,变得仿佛无物。中午时分,英布等一干将领前来大帐请战,项羽下令大军集结,午后发往函谷关。
午后时分,项羽、虞姬、邵扬、项庄和英布五人为首引领下,二十万楚军分列占住函谷关前高矮台地,由于地势起伏不定,远远看去,楚军二十万兵马有如潮水起伏涌在函谷关前。
函谷关原有十万秦兵,加入新兵四十万后,共有五十万大军,见项羽大军涌至,全军出动,塞满关卡上的每一吋空隙。项羽只觉好笑,要是下令射箭,楚军一波箭就可夺走数千人性命。
项羽询问项庄,道:“函谷关将领是谁?”
项庄道:“本来是秦将夏豹,现在由国师白无常负责指挥。”
项羽心道:“秦都快灭了,白无常才当上国师,还来指挥寒谷关,实在有点好笑。”他又看了城墙一眼,暗道:“白无常显然不是指挥大军的料,命令兵士挤在城墙上实在不应该。”其实不只项羽有这种想法,带过兵的将领都知道不对,但是刚接帅印的白无常,哪知道这些,想说带兵多多益善,才会叫大批秦兵站在墙头助威。
秦楚双方无法避免一战,项羽喝令道:“项庄,先去跟他们说清楚。”
项庄听令应声,单枪匹马策骑奔出。他来到函谷关高墙下,道:“汝等速速投降,可免破城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