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冷冷地打落了她的手。
“少来这套!说实话!”
女人悻悻地抿起额发,没好气地回答,“当然是真的!叔父都要把我嫁过来了,我总得见见自己未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吧?”
“本来我听说是个老头,心都凉了半截~不过,”她复又挽住他的手臂,“幸好他死了!这样,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嫁给你了!我好高兴!”
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看着她,这一次,他没有挣脱。
“真的?”
“当然!”她仰望着他,“你不知道,知道你继位之后,我当时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所以呀,”她举起了自己红彤彤的指甲,“我一定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才有脸见你!你看,好看吗?”
他凝视着她,突然一把捏住了她的脸。
“告诉我,”他那双眼眸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芒,“你究竟是看中了我身后的御座,抑或是你叔叔的王位?你以为,只要你嫁给我,你就可以像对待傀儡一样,为所欲为地操控我吗?”
“我告诉你,”他的指端正在用力,“你错了,大大地错了!”
在他巨大掌力的捏挤下,女人痛得眼泪都往外直冒。“不……”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那是因为,是你才……”
“只是因为,你,才……”
听到这句话,男人松开了她。若没有及时说出口的话……芙蕾雅抚摸着红肿的双颊,心里仍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好一阵子平静不下来。就算现在,她依然后怕不已。若是那句话没有及时说出口,说不定,他真的会杀死她的!他的眼神,那是真的要杀人的眼神啊!
“公主!”不知什么时候,玻尔兹曼已恭恭敬敬地跪在她的面前,手里高高举起冰镇的毛巾。“公主,请用。”
他倒是乖巧,芙蕾雅心想。于是她微微一笑,“那么,你来帮我擦拭。”
“啊?”即使跪在地上,玻尔兹曼那高大的身躯依然颤抖个不停,足以说明,芙蕾雅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在他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澜,“下臣,何德何能,哪里有这种资格?”
“我说你有,你就有!”芙蕾雅杏眉一挑,“过来!”
玻尔兹曼以膝代步,颤巍巍地爬到了她的面前。他那粗大的双手,正高举毛巾,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什么罕见的奇珍异宝似的,为她轻轻抚平脸上的红肿。他的动作是如此温柔的呵护,简直就像对待最脆弱精致的水晶一般,连声大气都不敢呵。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吗?”芙蕾雅突然问道。
他懊恼地低下头去,“下臣无用……公主,不知你为何要阻止我?虽然下臣剑术低微,但就算拼了我这颗脑袋,也绝不允许他像刚才那样,玷污公主的玉体!”
“就算血溅五步,下臣也在所不惜!”
芙蕾雅突然停住了。她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投向了卑微的男人。
“玻尔兹曼……”她弯下腰去,在他的耳边低低耳语,“你为何,这般维护于我?只不过为了我一时受辱就拼命,值得吗?”
“公主!”
“你到底,”她继续道,“为了什么呢……”
“公主……!”玻尔兹曼终于抬起了长久以来,一直低垂着的头,他的眼睛里,也不禁放射出了异样神采的光芒,“其实下臣我……一直都喜……”
“啪啪!”猝不及防地,两记响亮的耳光在他的脸上竞相绽放。男人懵了,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刚刚温柔似水,现在又露出恶魔般冷笑的女人。那同样是芙蕾雅,她的脸上,泛着亢奋和愤怒的红光,在她漂亮的紫色眼睛里,只有鄙夷,刻骨铭心的鄙夷,看得他的心,一个劲儿朝着深渊,坠下去,坠下去。
“你也配!”她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阉人!滚!”
她张开手掌,看那太阳,在她朱红色的指缝间闪闪发光。“我会捉住你的!”她的嘴角泛起妖艳的冷笑,“因为,你就是你……”
“骄傲的飞鸟,当我捉住你的时候,便会拔掉你的翅膀,让你想逃,也逃不了……”
然后……
将他彻彻底底地踩在脚下,永世也不得翻身……
第七章瞎了眼的公主殿下
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海尔嘉心里,身边所有的一切,只有那只手是可以依赖的。Z的手自栏柱的缝隙中伸进来,她如获至宝,将它牢牢地握在掌心里。他那饱含粗糙质感的温暖,电流一般瞬息从掌心传遍了心窝里。
“……既然凯泽失踪了,我便拜托芙蕾雅公主,和他们的使团一起同行。反正,”她扭捏不安地低头,将Z的手垫在她发烫的脸颊下,声音也越来越低,简直就像蚊子般细声细气,“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但是,”塞巴斯蒂安问道,“是她派你去刺杀王弟的吗?”
“不!没有!”她急速抬起头来,分辩道,“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芙蕾雅公主她……只是想帮我……”
“她只是告诉了我,父王早已去世的消息……”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他感到自己那只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正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所湿润。他对于那个曾在他面前跪下的老者,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之所以模糊是因为自从俘虏了他之后,便全权交给色雷斯王兄处置了。因此,当听闻萨克雷二世的死讯时,他也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然而,当他看清楚从海尔嘉紧闭的双眸中,簌簌落下的透明的泪珠时,他的心里,免不了一阵动容。
“……对、对不起……”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海尔嘉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要紧的!”她说,“我只是,好久好久没敢像这样放声大哭了。”她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就让我这样,任性一次吧……”
当他再一次回到海尔嘉的牢房前,她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他望着她那无邪的睡脸,心中烦闷不已。
她闭上眼睛时,他是她唯一可信赖的情人;而当她睁开眼睛时,他又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个弥天大谎,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它终结之日呢?他慌称前去刺杀色雷斯王未遂,和她同样深陷囹圄;他伤势未愈,身上浓厚的血腥气逃不过海尔嘉的鼻子,他则说,那是被人严刑拷打所致;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像个真正的囚犯一样呆在牢房里,所以,每当他离开的时候,狱卒便假装提审他,推推搡搡地把他带走……如是种种,费尽心思,都是为了不让海尔嘉看出破绽,不让她获悉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一旦她得知真相,那么他早在一年以前就欺骗她,甚至,为了遮掩住一个谎言,不得不在其上加筑另一个更大的谎言……他们所谓的爱情,便建筑在这层层叠叠的谎言上,一旦这基座分崩离析,那肥皂泡一般斑斓美丽的爱情,也必定如肥皂泡一般灰飞烟灭……!
坐在王座上的塞巴斯蒂安,不住地咬着手指甲。处理完政事,他该去“蹲牢房”了。然而,从骨子里他又害怕见到她,害怕他一个不留神,就会在她面前露出破绽。他眉头紧缩,连费尔巴哈都看出了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恕微臣直言……”费尔巴哈不住地向上觑着他的脸色。
“啊?”他这才回过神来,“说吧,费尔巴哈。”
“您是在为海尔嘉公主的事而烦心吗?”刚一说出这句话,他便后悔了,王的脸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说到底,王并不希望其他人来干涉他的私事。然而,费尔巴哈心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连自己都不能提点王的话,又有谁可以惊醒梦中人呢?
“所谓女人,不过是攀附于男人这根石柱上的藤蔓而已,”费尔巴哈说道,,“终藤蔓的一生,只会沿着它最初选定的石柱,不停地向上攀爬,而不会跨越到其他石柱上去;而石柱则不同……”
“你的意思是,不要死守着一个女人是吗?”塞巴斯蒂安冷冷嘲道,“我从来还没这样打算过!”
“您误解了,陛下,”费尔巴哈温和地指出他的错误,“微臣的意思是,女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一旦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便像藤蔓缠绕石柱一样,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只要您娶了她,将她占为己有,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总结。
塞巴斯蒂安不禁呆了半晌,对呀,他怎么从未想过这个办法?“娶她?以Z的身份,还是以王的身份呢?当然当然,是Z,也只能是Z。不过,若是以Z的身份和她结婚,就算她以后知道了我以前在骗她,以她的个性,会不会和我翻脸……?”他的心中百般筹划,这时,费尔巴哈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
“如果她日后为您生下王子,那么,联系您和她之间的羁绊便又多了一条。”
“很好!”塞巴斯蒂安猛地一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看得费尔巴哈也不禁喜滋滋的,“就这么办!”
一个令他头疼很久的问题解决了,顿时令他的脚步也为之轻飘飘起来。他正走在了返回牢房的路上,这时候,玻尔兹曼闪现在他的身边。
“芙蕾雅公主有请?”他难以置信地询问玻尔兹曼,后者谦恭地点了点头。他刚一推脱,对方立刻表示十万火急,片刻都拖延不得。
真是个可恶的女人啊!他心里暗暗抱怨,得赶快把她赶回老家去,省得让她在这里兴风作浪。他刚这么想着,不提防一个女人旋风般从帐中扑了出来,直直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可想死你了!”随着一个女人的呖呖莺语,他感到怀中被一个轻盈丰满的肉体充填地满满当当。面对芙蕾雅火辣辣的示爱,他心中倒是不为所动。
唉,真是一个花样百出的女人!他硬生生把女人的胳膊,从他的脖子后面扯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不耐烦极了。
“我听说……海尔嘉行刺你未遂,被关在了监牢里,”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而且,在她的身边,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