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琅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点头笑道:“好久不见了。”
谢秀妍瞥了几眼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初彤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只听谢秀妍道:“王公子这是要出门去吗?”
王琅道:“不错,今日正打算到附近郊游一番,不知谢小姐到此处有何贵干?”
谢秀妍幽幽叹了一声,俏脸上带了几丝落寞,轻声道:“王公子,你莫对我那么冷淡好么?我们相识四年,原先一起弹琴下棋欢悦融融,但你自从知道我的身份便对我日益疏远,我……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滋味……”说到后面,谢秀妍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竟不可耳闻了。
初彤听完这番话立时惊得目瞪口呆,暗道:“可了不得了!原来王公子和谢家的二小妞儿是有一腿的!两人竟然相好了四年!”而后脑中电光石火,想到:“怪不得谢凌辉生日的时候她弹了一曲《蒹葭》,那王公子的贴身小厮不就唤作白葭吗?原来她是借着那个机会传情达意!”刚想到这里不禁又联想到那日她引吭高歌几曲在豪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谢凌辉凤目潋滟,在席间对她举杯含笑……
初彤心中疼如刀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听王琅清越的声音响起:“谢小姐,你我相识偶然,只不过是喝茶论文的君子之交。先前年纪尚幼,轻狂无知,而现如今毕竟男女有别,私相授受怕有损谢小姐清誉。”
听到这话谢秀妍全身一震,几步赶到王琅面前,玉手竟牢牢握了王琅的手,美目中泪水莹然,哭道:“我不管什么清誉不清誉!王公子,你可知道秀妍早已对你仰慕已久……”
王琅一愣,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和眼前梨花带雨的佳人竟有点不知所措。
谢秀妍又逼近一步,流泪道:“王公子,你可有那么一丝丝喜欢秀妍?午夜梦回,我常常揣想王公子对我是有情的,否则你怎会在外游历的时候仍写信给我,甚至还寄来各处特产?王公子,你对我刻意疏离是因为我谢府小姐的身份,对不对?”
初彤冷笑一声,心道:“谢秀妍啊谢秀妍,莫不说天下间的女人大多头发长见识短。皇上正因为王家势力过大才扶植谢家以制约王家,王谢两家对立才不负皇上的圣恩。所以就算王公子对你不冷淡,你对他的念想也只不过是梦一场罢啦。”
王琅轻咳一声道:“谢小姐,我听说你已和端王爷定亲,端王府择吉日便向谢家下聘……”
王琅刚说到这里,谢秀妍凄然道:“不错。若不是因为此事,我又怎会不顾廉耻的跑到王府来?我刚刚在府外等候多时,迟迟拿不定主意,直到看见公子出来,我便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是老天爷都要助我一把。王公子,我,我不愿嫁端王,若能追随公子左右,哪怕只做一个小小的婢女我也心甘情愿!”
初彤撇了撇嘴,神色颇不以为然。
王琅沉吟了半晌,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双眸深邃,神色淡然道:“谢小姐,四年前你为母在城郊的清峰寺带发修行。我偶去清峰寺游玩与你相识,你隐藏身份只说自己幼时身体孱弱,庙里的师父说你需入佛门才可保佑健康,故你从小便在清峰寺修行。我悯你青春年华却一袭淄衣伴着青灯古佛,又加之与你聊天相处十分快活,便拿你当作朋友,却未有任何非分之想。在外游历给你写信邮寄特产也只是略尽朋友的心意。直到三年前你修行结束,穿着世俗女儿家的华服对我说出真正身份,我便知道你我朋友的缘分算是尽了。”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道:“谢小姐,彼时所为具是年少幼稚,如今你已觅得佳婿便放开种种前缘吧。先前具是王某轻狂,在这里我给你赔礼了!”说罢一躬到地,深深的见了一个礼。
谢秀妍脑袋一阵晕眩。她呆立着,好似灵魂出窍,但晶莹的泪水却成串滑落,口中喃喃道:“原来,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王琅眉头微皱,上前问道:“谢小姐你没事吧?”
谢秀妍双目呆呆的,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捂着脸嘤嘤痛哭转身跑了回去,一头便扎进了轿子。
王琅呆立了片刻,而后收拾情怀招呼小厮侍卫,登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缓缓行驶,王琅只闭目养神,初彤便蜷着腿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马车上只坐了他们二人,白葭坐在车辕处赶车,两个王府的侍卫骑马在左右相护而行。
不久马车便出了京城,初彤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只见那巍峨的城门离着自己越来越远了。
此时王琅睁开眼道:“今天下午我们便可到京北郊外的旦州渡口了,届时我们便弃车行船,估计有三四个月便可到北凉与大周的交界之处,我知道那里有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说不定便能帮你解毒。”
初彤扯出了一抹笑,但是笑得有些苦涩,语气真诚道:“初彤闯了弥天大祸,王公子昨晚已尽力庇护,今日又亲自护送我去北凉解毒,这样的大恩大德,初彤真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
王琅摇了摇头,阴柔的脸庞车厢的暗影中愈发清媚:“救你只不过是一念之间,说不准我当时一咬牙便真的见死不救。不瞒你说,这一夜我曾好几次想要反悔,因为你的存在不止牵连我,甚至可能会牵连到我身后的家族!但是我看着你的脸每次又都心软。”王琅颓然的耷拉了肩膀,无奈道:“也不怪我爹说我妇人之仁难成大器,比起那个人终究是……”王琅说到这里住了嘴,马车里一时静了下来。
众人缓缓行驶了一阵,待走到城郊人稀之处速度逐渐加快,马车之中也愈发颠簸起来。初彤身上的伤口在狂颠之一扯一扯隐隐作痛,她缩在车角。只暗自忍耐。此时王琅从身旁拿了一个秋香色靠枕递给她道:“靠着这个舒坦些。”
初彤不禁一怔,王琅轻咳一声道:“马车走得这么快,你身上还有伤,怕是不舒服吧?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们须快点赶路,你多忍耐一会儿吧。”说到此处王琅看了初彤一眼,略一迟疑道:“谢凌辉的个性我还是略知一二,他若下决心要杀了你,便肯定在外布下天罗地网。谢家掌管内务府大权,是本朝最大的皇商。漕运陆运都有他们的耳目,若不出我所料,谢二一定会动用人脉在江湖上发布了对你的重金追杀令,万一你被发现,必然是腥风血雨了。所以我们越早离开越好。”
初彤听了这话身体愈发的缩了缩,良久低声道了一句:“王公子,是我连累你了。”
王琅一愣,嘴唇动了动,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望着车顶长长的叹了一声。
傍晚时分王琅一行人赶到旦州渡口,随后立即弃车登船,命艄公启程。这木船虽然不大,但建造极其精巧,有三间船舱,可容纳五、六人。这船是王琅买下来平日乘坐游玩的,所以船上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奔波整整一天,众人皆是车马劳顿,所以稍吃了点东西便各自安歇。初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便看见谢凌辉凤目中柔情款款,握了她的手道:“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你。”而后恍惚间又听到谢凌辉声音艰涩道:“初彤,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这句话说完,只见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向她刺来,初彤浑身一个激灵,“噌”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满头大汗,狠狠抹了抹眼角的泪,心中憋闷得只想冲天大吼几声。
此刻她再无睡意,索性穿鞋下地打算到甲板上溜溜,手伸到地上摸鞋的时候刚好摸到床下的一个小小的坛子,她将坛子举起来出来掀开泥封一闻,竟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初彤晃了晃头叹道:“甚好,甚好,此刻有酒便再好不过了。”说完她将坛子捧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酒一入喉顿感一股灼烫的辣意横冲直撞,初彤喝了一声:“好烈的酒!”而后拉开门摇摇晃晃的走到甲板上坐了下来。船满着帆缓缓向前行驶,天上一轮明月将这江水照得波光粼粼,远处几点渔火也忽远忽近。初彤一边喝酒一边吹着江风,心中怨懑,不知不觉间已经吃了多半坛。
忽听身后响起开门声,初彤回头,只见王琅站在她身后,眼睛明亮似炭火一般。初彤摇了摇沉晕的脑袋,对王琅一点头道:“王公子。”
王琅略一皱眉,伸手便要将初彤拉起来,口中道:“你在这里喝酒吹风,失足掉到江里可糟了。”
初彤已带了五分醉意,一手推着王琅口中道:“王公子,我就在这船边坐坐,屋里太闷了……李白五花马千金裘都拿去换酒消愁,曹操不也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吗?老子这个时候喝酒才是真真的应景。”说罢举起酒坛又是一口。
王琅无奈,在初彤身边坐了下来,看到初彤手中的酒坛不由一愣,赞道:“好酒量!这酒是正宗的烧刀子,酿酒时的酒头,性烈如火。朋友赠了我两坛,我吃了一点便觉得受不住,想不到你竟喝了这么多!”
初彤不答腔,闷头喝了几口酒,而后半睁着一双醉眼盯着王琅艳美的侧脸。王琅笑道:“你若心情不好,我便和你聊聊天。”他见初彤不说话,便接着道:“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姚初彤,谐音便是‘摇烛红’,听着便有红烛摇曳的暖意。”
初彤嘿嘿一笑,灌了一口酒,缓缓说道,她原先是不叫初彤的,当初谢凌辉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她还很不愿意。但到后来听说整个谢府里的丫鬟小厮之中只有她的名字是二爷亲自取的,她便感觉这名字不但不讨厌反而还格外的好听起来。她说她原先怎么从妓院里逃出来,又如何跟谢凌辉相识,她是谢凌辉的心腹,这几年陪着他看书练武喝酒谈心,后来谢凌辉送她玉如意定情,又说要娶她,但最后她为了谢府挺身而出,而谢凌辉却要杀了她。
王琅静静的听她讲完,而后长叹道:“晏同叔有词云‘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可知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