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可欣说:“这就是整人,还用和你说什么道理吗?我们做刑警的,只要得罪了上头,哪个都有把柄。”
马经略说:“他最近没办什么牵涉到大人物的案子,得罪谁了?”
许天华说:“你知道谁有什么关系?看着不起眼的案犯,说不定是哪个皇亲国戚呢!”
冯可欣说:“要是沈支队这样的人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咱们工作起来还有什么劲头。”
王木为这件事特意来刑警队稳定情绪,听到冯可欣发牢骚,斥责他说:“说的什么狗屁话,没劲头你可以不干,趁早走人,在这里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小心我给你好看。”
冯可欣说:“局座大人想给我好看还不是轻而易举,你随便吧!”
王木见一个副科级的小刑警敢对他出言不逊,感觉没了面子,涨红了脸怒骂说:“滚,你给我滚出去,从今天起你停职反省。”
马经略忙站起来,插在两人中间打圆场,先骂冯可欣说:“你怎么没大没小呢,平时跟我们这么说话就算了,跟王局也乱开玩笑。”
又安抚王木说:“局座,您可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这小子属驴的,在警队里没人乐意答理他。”
王木也觉得和冯可欣吵架有些丢面子,想以后再收拾他不迟,就借机说:“年轻人,不成熟,以后会吃大亏的。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我就不和你计较了。换成别人,今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马经略怕冯可欣继续和王木吵,忙说:“那是那是,王局宽宏大量,在局里有口皆碑。”
好不容易把王木哄走。
冯可欣在他背后啐一口:“这老东西。”
许天华冲着他笑笑,转换话题说:“怎么这两天都没见到沈支队?”
冯可欣说:“不知道去哪里了,手机关了,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马经略说:“他可能心情不好,需要静一静。”
5。上帝之眼
初春。艳阳高照。
距马千惠投河死亡,七个月整。
楚原市晶湘大酒店。豪华包房里摆了两桌结婚酒席。
除去新郎新娘,只有二十二名宾客。
新郎是仕途显达春风得意的尤卫东,新娘是艳光照人的秦盼盼。
到贺的宾客里,均是楚原市的达官显贵,王木和邱秋也在座。
秦盼盼原本邀请了我出席,我自觉身份和来宾们配不上,婉拒了,说好过后再向他们道贺。
尤卫东穿一身浅灰色的国际顶级品牌西装,系棕红色意大利新款纯手工领带,足登棕红色麂皮鞋,头发在楚原市专为达官贵人服务的洪都发廊吹剪过,愈发显得春风得意,气宇不凡。
秦盼盼穿一件量身定做、名师手工的粉红色旗袍,每一个针脚都熨帖,每个细节都恰到好处,据说这一件旗袍的造价在十万元以上。美女配华衣,艳光四射。
尤卫东致辞说:“今天是我和盼盼的新婚之喜,感谢各位的光临。我们不想太张扬,大操大办,就在咱们小范围内庆祝一下。这么做一是响应中央号召,不能借喜事期间大肆收取彩金,身为一市之长,这个表率作用是要起到的。二是千惠过世不久,我原没有续弦的计划,不过缘分嘛,来了谁也挡不住,我也是凡人,不能免俗,能和盼盼结成知己,是我的大幸。”
邱秋举着酒杯站起来,说:“恭祝尤市长和秦盼盼小姐结发百年,相知相爱,早生贵子,咱们大家喝一个。”
座中宾客都笑起来,说邱书记善祷善颂,说出话来格外悦耳动听。
秦盼盼也乘兴站起来说:“今天有这么多好朋友来庆贺,我也代表尤市长和我自己敬大家一杯。”
漂亮的新娘敬酒,大家喝得高兴又心甘情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都有了些醺醺醉意。包间的门忽然打开,晶湘酒店的总经理华娆闪身进来,说:“尤市长,外面有几个人找你。”
尤卫东诧异地问:“是谁?”
门外走进几个人,当先的一个青年男子说:“是我。”
尤卫东一看,不悦地说:“沈恕,你来干什么?”
秦盼盼看到我站在沈恕身后,抬手向我打招呼,见我不看她,手抬到一半,又放下来,脸上有些尴尬。
沈恕说:“尤卫东,戏演完了,你该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了。”
王木见状,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沈恕你胆大包天,你现在是一介庶民,闯到这里来,是妨碍公务,马上给我出去,不然我让人把你抓起来。”
沈恕身后的一个中年男人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张证件,亮给众人:“公安部刑侦局副局长罗纹波,与公安部特聘刑侦顾问沈恕在楚原市执行公务,调查马千惠被害一案,所有涉案人员必须配合调查。”
座位中的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王木被公安部三个字吓到,没听清楚罗纹波说什么。邱秋却毕竟比他的官做得大些,反应也比他快,听出罗纹波的话里有奥秘,语气不善,忙说:“是中央来的刑侦专家,快请坐,这里都没有外人。”
沈恕没理他,目视尤卫东说:“你和情妇精心设计了杀妻案,自以为天衣无缝,又仗着你在楚原市一手遮天,能逃过法律的惩罚,谁知道法网恢恢,你作恶太多,连上帝都不帮助你。”
尤卫东居官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和他说话,禁不住怒火勃发,大发官威说:“沈恕,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
沈恕轻蔑地冷笑说:“我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东西,你窃居高位,表面冠冕堂皇,做的却是鸡鸣狗盗,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尤卫东气得脸色煞白,命令王木说:“叫人来,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
王木再愚笨,也看出局势不好,只作势欠了欠身,终于没站起来,也没有做出动作。
秦盼盼坐在椅子上,花容失色,浑身颤抖,粉红色旗袍无节奏不优雅地颤动着。
沈恕说:“尤卫东,你设计的这个杀人迷局的确很巧妙,我们开始都被你骗到了。四个素不相识的人给你做证人,而且都是有正当职业的年轻人,在这种情形下,我们没有办法不相信马千惠不是自杀的。事实上,这件案子未能石沉大海,还是要感谢王局长。按惯例,这种证据确凿的自杀案件是无须刑警队到场的,而王木局长为了尊重当时位高权重的常务副市长,把我从家里调来,又把市局最好的法医调到现场。”
王木以为沈恕在挟私报复,挑拨他和尤卫东的关系,对沈恕怒目而视。
沈恕说:“在现场,我和法医淑心都对马千惠的尸体产生了怀疑,在水里溺死的人通常紧握双拳,拳头里拽有泥沙水草,或者自己衣服的纤维等杂物,而马千惠的双手却干干净净,没有抓着任何异物。但是说到底这只是按照常理的推断,办案要尊重证据,现场的两对情侣异口同声地证明看到马千惠投河自杀,他们没有理由作伪证,所以在王局长下命令不许验尸后,我们都没有坚持。”
尤卫东不耐烦地说:“这里人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心情听你编故事,快说正题。”
沈恕说:“我现在说的就是正题。回到市局以后,我和淑心碰过头,交流过疑点,都感觉马千惠的尸体有可疑的地方,应该解剖验尸。适逢死者的母亲到刑警队来诉冤,我们就让她签署了同意书,对尸体进行了解剖。而尸检结果让我们很意外。在灯光的照射下,尸体的脸部皮肤比身体其他部位发红,这是被人把头按到水里溺死才有的现象,因为被按在水中的人的姿势是头朝下,死亡时候血液回流到头部,所以脸色发红。而跳河自杀的人在水里会泡得脸色发白。此外,死者的肺部和气管里没有任何泥沙,而黑河的水很浑浊,在黑河里淹死的人不可能不吸入泥沙,除非死者是在别处被人淹死后抛尸在黑河里。”
尤卫东不屑地哼了一声。
沈恕说:“我把验尸结果汇报给王局长,希望得到他的支持,对这起案子进行调查,但是他大发雷霆,并暗示我如果不能马上结案,就要免我的职。我无法确定他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联,就没再坚持,但是一直在坚持调查。”
我补充说:“而且我们把验尸结果报备了省公安厅,并一直保留,有权威部门证实其真实有效。马千惠的尸体虽然已经火化,并不影响验尸结果的法律效力。”
尤卫东说:“就凭这个,你们就敢对一个副省级干部、全国人大代表进行刑事侦查,谁给你们的权力?”
沈恕说:“法律给我们的权力,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人可以大过法律,即使你能嚣张一时,却不可能嚣张一世。我们在接下来的日子一直对现场的四个证人进行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他们都没有说谎。一直到淑心和方文杰接触的过程中,无意中说起人在投河自杀前的表现,给我们提供了崭新的思路。
“方文杰曾问过淑心。在去年上半年发生的三起自杀案中,为什么只有马千惠没有在现场留下鞋子,而她为什么又会在跳河前‘啊’地大喊一声。这两个表象都不符合想要自杀的人的特点,虽然算不上证据,却突然点醒了我们一直陷入死胡同的思路。
“换个角度思考,这起迷雾重重的案子立刻明朗起来。四个证人确实没有说谎,他们目睹了一个女人跳水,但是那个女人却不是马千惠。那个女人在跳水后游泳离开现场,打捞队员捞上来的是事先被人淹死后投入到水里的尸体,只是由于人类的思维惯性,我们都自然而然地认为那具尸体就是投河的女人。这样解释,就可以说清楚为什么那个女人在投河前没有留下鞋子,因为她并不是真的想自杀,没有经历过决定死亡的心理斗争过程。而她在跳河前大喊一声,就是为了引起那些沉溺于花前月下的情侣的注意,作为她投河自杀的目击证人。这个计划的确安排得很巧妙,蒙骗了所有人,我们花费了几十天的时间才想通这个计划。
“案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我们已经把尤卫东纳入侦查视线。因为如果要把马千惠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淹死而不为人知,尤卫东无疑是最具有作案条件的人。但他毕竟是一市之长,我们不能对他公开展开调查。”
秦盼盼面无血色,抖若筛糠。坐在她旁边的邱秋悄悄地挪了挪椅子,拉开距离,以示和她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