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市场上混几年的老外都是中国通,关于有中国特色交际的技巧也摸的门儿清。朱立杰一边握着Schwarz先生的手,一边被人家拍着肩膀亲切的请求着,心里叫苦不迭:这块大膏药要怎么甩掉!ZEN高压开关设备在业内几处项目质量问题频现,但是横扫中国市场之势不减,其公关能力可见一斑。和赵林虎打交道久了,朱立杰也摸清了一些赵林虎的脾气,他很可能早把ZEN排除在供应商的名单之外了。碍于面子,朱立杰还是决定让郑然打电话给马召先探探口风。
“让他把质量搞好了再来找我谈。”郑然把赵林虎的答复一字不差的转达给朱立杰,朱立杰无奈的摇摇头,又委婉的传达给了Schwarz先生,没想到他毫不介意。“呵呵,这答复没有超过我的想象范围,我们知道赵在西班牙的采购预算里有空间,这个消息对我们来说是相当大的鼓舞,你们中国不是有三顾茅庐的故事吗?适当的拒绝只是试探的开始,哈哈哈!”走的时候还留下了这么意味深长一席话。郑然看着自信的Schwarz先生远去的背影,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给朱立杰,“那些手握实权的人怎么蠢?上了洋人的当还要去买?”朱立杰听到回头看了眼郑然,挑高了一边眉毛,“蠢?”转回头目送着西装革履的身影,“相信我,能爬到这个位置的人都不蠢。”郑然听了没再吱声。“走,上项目!”朱立杰回办公室拿了外套,郑然抱着图纸跟在后面,二人出了汇今。
机械吊装的位置有偏差,桥机运转负荷过大,临时发电机还没有送到,运球阀法兰的车子坏在半路,他们的工作就像一个禁受不住梅雨浸淫到处漏雨的屋子。在跟着朱立杰钻了几处洞口到处堵漏之后,郑然一个人在安装间的临时办公室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工段排表。本来展会之后就是一个订单高峰期,被很多事推着往前走,内外交加下压力让人微微的咬牙想爆发,现在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郑然几日压抑的情绪终于达到顶点,她把蓝皮硬塑料壳装订的图纸册狠狠的摔在桌子上,震得一些简易的办公用品都跟着跳了起来,一把钢板尺掉到地上。赵林虎推门进来的时候,犹自余音不减。郑然听到门口有人转头看了一眼,看到是赵林虎,脸上愤懑难抑的表情毫不掩饰反而更甚了。赵林虎望了一眼地上的尺子,又看了一眼除她之外空无一人的屋子,冲郑然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感觉情绪平复了一些,郑然吐了两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把地上的尺子捡起来扔到桌上,抱着图纸走出办公室继续排查下一个点。工作太多,朱立杰和她已经兵分两路分开行动了。工作中的郑然很少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有什么累活就忍着,有什么不满也不提,多数时候她觉得工作当然不同于私人的生活,肯定不能怎么开心怎么来,人人都受制于上一层,谁都不容易。但是这种明显的无视基层的做法让她忍无可忍了。而赵林虎由于是一个手握权力的上层人物现在也连带着一起被郑然愤恨。
她赌气在甬道内走着,突然一阵裹挟着机器停止运转的隆隆声响传来,周围黑了下来,暗中完全没有一丝光亮。进洞的安全细则里就有要随身携带电筒这条,由于从来没有发生类似的事件,电筒也就不再经常随身。郑然赶快把手机拿出来,借助手机微弱的光亮看见的东西少的可怜,蓝莹莹的光和她一样全部消失在巨大的巷道内。她一边忍受着安全帽偶尔和石墙摩擦,脚下被皮管子磕绊,在安装间和LCU之间的甬道内摸黑走了一段距离,恐惧感还是战胜了一切,只得蹲在原地不停把暗下去的手机屏再次摁亮。信号格是空空的,郑然脑子里也是空空的。从来没有遇到这种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要这样在黑暗中待多久?她抱着膝盖努力镇静自己想着对策,四周静的只有水滴答在石头上的回响儿声。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远处有手电筒的光亮出现,“郑然!”
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郑然激动的站起来,把手机举高挥舞了几下,“我在这儿!”
“站在原地别动!”
郑然听清了声音的主人,是赵林虎。
赵林虎离开那个用集装箱改造的现场办公室没多久,看到郑然抱着一摞图纸进入了去LCU的甬道。停电的时候,他想起最后一眼看到郑然的时候,她手上并没有拿除了图纸之外的任何东西,于是立刻从安装间追了过去。
郑然看到赵林虎走进,光源也原来越清晰,感到自己得救了。赵林虎来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她被握住手,“你跟在我后边,走我走过的步子,15分钟我们就能到达安装间。”
危机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这种情况下根本没法去注意男女之别授受不清,安全才是首位。
山洞里到安装机组阶段条件还是好的,虽然还是有很多坑洞和未装修的墙壁,但是起码走起来不是寸步难行。
“突然断电和抢工有没有关系?”郑然想着停电的原因,问道。
赵林虎没有正面回答,“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备用电两个小时之后就可以送上。”
“为什么要费这么多的代价去争一个没有意义的目标?”郑然原以为赵林虎会顶住所有的压力,她一直潜意识里信任着赵林虎,但是令她怀疑的东西却越来越多。现在,她不想再隐瞒自己的失望。一个又一个的疑团让赵林虎的面目隐藏在云雾之后,真假难辨。
“两害相权取其轻。”赵林虎还在继续注意着脚下的路,光亮就打在离郑然的脚步不远的地方。
果然!男人最喜欢谈到就是牺牲。拿了这么大一个道理来砸人,渺小的个人的权益,个人的感受当然就微乎其微,不足挂齿了!郑然不再反驳,她放弃了争论,扭着腕子脱开了赵林虎掌心,冷冷的说,“谢谢,我可以自己走。”听到她这样说,赵林虎站定,立在郑然的对面,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郑然,你看到的事情,一半是事实,一半不是。”
“起码我还看得清这一半儿。”郑然撂完话一个人往前走了几步,赵林虎在后面跟着但是光线照不全前方。只听“咣”的一声,安全帽碰到一处突出的管道拐角,郑然只觉得一阵的眼冒金星,仿佛置身在铜钟之下,虽然有帽子保护不至于痛,但羞窘的感觉还是让人逃无可逃。还好现在的表情赵林虎看不清,她咬着牙立在原地等着眩晕感消退。
在相对无言了一分钟后,赵林虎低沉的嗓音在郑然耳边再次传来,“电站即是关乎民生的建设,但也属于战略部署。造价几十亿的工程,全套设备的引进,是为了在不远的将来能全面掌握这种国内尚不可达的技术。”他的声音里透着撼动不了的决意,“为了不再受制于人,我们可以放弃既得利益,可以媚上来换支持。”
那天郑然和朱立杰搭了淡马公司的车回市区,他们离开时安装间时厂内已是灯火通明,一辆送饭的面包车和他们的商务车错开进了山洞,三个小时之后夜班的工人就会换上。郑然看着车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夜色,只有工程用高强度照明灯在引路。车内无人说话,大家都沉默的坐着,可以听到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的轻微的簌簌的声音。慢慢的,几日内她紧绷的神经渐渐的放松了下来,眼皮越来越沉,头依着窗子睡着了。
第 43 章
郑然钻出了出租车,站在路边望了望,出租车掉头开走了,路的两头再看不见一辆车。她再转过身来看大门口的匾牌和站的笔直的卫兵,当下在心里就佩服老妈的神通了。触角都伸到解放军战士的军营了!这周老妈多次劝说无果竟然直接搬动姥爷出来发出最高指示:一定要在这个周末去拜访这位在军队的长辈。并且信誓旦旦的说,单纯的替姥爷拜会老朋友而已!小孩子不能不讲礼数!
郑然攥了攥手里的礼品,走向门卫室,“你好,我想问下刘…。刘毅云老人是不是住这里?”看到人家先敬了礼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差点要条件反射的也举起右手回礼。
“请问您的姓名?”
“郑然。”
“好的,请稍等。”说完转身拿起电话。
郑然见他挂了电话,殷切的盼望着得到查无此人,恕不接待的回答。
但是希望落空,战士礼貌的回复,“请稍等,5分钟后一辆吉普车接您进去。”
一个发色霜白,面容清矍的老者坐在竹藤椅里听着赵林虎慢慢的讲述,只是偶尔点下头,间或闭上眼睛养神。赵林虎说完半晌,沉吟许久的老人睁开眼睛目光有神的注视着他,“你还是来找我了。你挑头引进技术建这个电站,从听闻的那一天我就激动啊,一直关注着,一直等着,想着你遇到什么样困难才会来找我。结果,资金短缺,预算超期,延期,各种质疑你都抗下来了。一方面我为你感到骄傲,一方面吧,我又有点失落。我想,可能我是老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了,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了。”说完又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摸了摸书桌上的玉质龙纹镇纸,“那是我忘了,我忘了你是赵家的后代了,小龙和你,都是一个脾气。”
说着微微的睁眼看着墙上的一幅墨宝,“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什么理想了,何谈报国?信仰沦丧啊!有一天我在那边见了你爷爷,我要说,老赵啊,这辈子我输你两件事,棋你比我下的好,孙子你得的比我好。”说完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院门,抬手摆弄着廊檐边儿挂着的鸟笼。
“小龙那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不然,他还能多活两年,我们老哥俩没事还能喝喝二锅头叙叙旧,可惜啊,可惜!小龙走的太可惜了,这么多年…”说着声音哽咽了,抚摸鸟笼的手也落了下来,“昙花开过,往者往矣。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气氛正有些沉重,一个约摸三十出头清秀端庄的女子推门进来了,“爷爷,你等的另一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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