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阴九幽急促的警告声,接着背上一沉,竟然被扑倒在了地上,同一时间,怀中被塞进某样东西,她下意识地抱住。长鞭击在血肉上的沉闷声音传进耳中,她却没感觉到丝毫的疼痛,立即知道是阴九幽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了这一鞭。
连心疼也来不及,压在她身上的阴九幽已被卷起,狠狠砸向水牢的石壁,在铁链清脆的撞击声中扑通一声掉落水中,然后一切突然归于寂然。原来那欧阳清的鞭上带着反卷的力道,若她手抓实了,只怕一只臂膀会立即废掉。阴九幽熟知欧阳清的武功,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在扑向燕九时顺带将孩子也放入了她怀中,否则此时孩子只怕已落得相同下场。
“阴九幽——”燕九惊叫,心知经这一撞一摔,他凶多吉少,心中不由大恸。怀中孩子不知为何竟然停止了哭闹,安静得让人害怕,在欧阳清看向黑沉沉的水池寻找阴九幽的下落时,她慌乱地摸向孩子的口鼻,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气息。
她呆住,就连欧阳清的目光扫过来也没察觉。
“太着急了……”欧阳清自言自语,仿佛是想要印证他的意思似的,放缓了脚步,“把孩子给我,我就放你出去。”他诱哄,显然也感觉到了燕九的异常,生怕她做出什么让他无法意料的事。
“别过来!”燕九受惊地回过神,抱着孩子就往水中跳去。她以为阴九幽死了,孩子也没了,刹时心如死灰,连恨也无力,只是觉得不如一家人就这样死在一起算了。
“想死?把小孽种留下!”欧阳清见状不妙,长鞭再次卷出,如有灵性般在幽暗的空间里一下子缠紧燕九怀中的孩子,将他硬生生从母亲的怀中夺了过来。
他此时已被卿溯以及其他部的首座逼得退守这水牢,原本是想来抓阴九幽去要挟对方的,不想竟然会失手弄死了他,如今手中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孩子了,怎么可能让他跟着燕九一起去死。
孩子落入手中,他转身便往外面走去,不再理会燕九的死活。
燕九呛了几口污水,然后浮起来,刚生产过的身体经冷水这样一浸,登时寒不可当。但是她并没有马上从水中起身,而是在其中缓慢地淌着,寻找阴九幽。
“阴九幽……”她喊,声音颤抖,是因寒冷,而不是因恐惧。在抱着孩子跳水那一刻,她就已经绝望,此时反而恢复了冷静,只是想着先找到阴九幽的尸体,然后再去找欧阳清讨回自己的孩子,总之,谁也别想分开他们一家人。
在靠近石壁的水中,燕九摸到了阴九幽,让她意外的是,阴九幽竟然还活着。虽然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活着。大喜之余,她拼命将他拖上岸。
“阴九幽……阴九幽……”两具同样冰冷的身体紧贴着,互相汲取着温暖,燕九一遍又一遍揉搓着阴九幽的四肢和心窝,一边焦急地唤着他的名字,如同当初从开满优昙罗花的小谷出来时那样。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燕九却像是过了一世人那么长的时间,怀中的阴九幽终于唔地一声缓过气来。
“我没事。”他开口,虚弱却清晰地道。
头突然被紧紧抱住,一张湿漉漉的脸贴上他的,然后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很多年没有被人这样着紧过……不由自主,他侧过脸,轻轻蹭了蹭近在咫尺的柔软唇瓣,似安慰。
静静流动的黑暗,急促的呼吸,渐转温暖的气息,沉默中有生机悄然滋生。
“你藏好,在这里等我,我去带孩子回来。”片刻之后,燕九毅然放开他,拾起地上的寒月弓,头也不回地往未关的水牢外面走去。
孩子被夺的狂怒和剧痛以及对他有可能还活着的期待竟然激发了她身体中潜藏的力量,寒月弓入手的那一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狂躁和嗜血欲望。
“九……儿!”身后传来阴九幽几不可闻的喊声,她不由握紧了寒月弓,却没有回头。
随着燕九的背影消失在石阶之上,几声凄厉的叫声同时传了进来。
阴九幽看着石门处射入的天光,不由叹了口气,吃力地支撑起自己,缓慢地挪进光线照射不到的石阶死角,然后盘膝而坐。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半阖眼,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心中浮起的担忧焦躁。刚出生便被掳走生死未卜的孩子,产子后便遭冰寒污水侵体身陷险境的燕九,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一往情深,自己对她的利用和戏耍……
杂念纷至沓来,悲喜忧急怒伤各种情绪如同蛛丝般将他缠绕,他越急于入定,越是难以排除,反而导致心口烦闷不堪,几欲呕出血来。这是自在宛阳自废武功之后便再没出现过的情况,他虽知不妙,却无法控制。
心不能制,幻象丛生。
一时他感到自己仍然年少,正在沙场上与兄长们一起杀敌,黄沙漠漠,鲜红的血肉衬着兵器的冷光,在没有暖意的日头下,说不出的凄艳诡丽。从此,他爱上了红色。
一时大雪纷飞,他正从外面卸甲归府,看到一白衣单薄的女子正侧倚着株盛开如血的梅树低低而泣,原本应该是让人心生怜惜的场景,他却意外的平静,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仿佛那是个毫不相关的人一般。
一时遍地艳红的花朵,一个绿衣少女独坐其中,唇含着温婉的微笑,眼睫半垂地吹着一支雕刻着柳枝飞燕的碧竹箫……
第六章 异变(1)
箫声幽噎,让他逐渐沉溺其中,只觉心中即酸涩又甜蜜,既柔软又歉疚,竟是难以自抑。
放下!狂性自歇,歇即菩提。
突然,了尘柔和慈悲的声音破开箫声的迷雾,如暮鼓晨钟般撞入阴九幽的耳中。他浑身一震,箫声敛,幻象灭,周遭顿时恢复清净。背上不觉冒起一层冷汗,心知若无了尘适时打破迷障,自己恐已入魔。
随顺世缘无挂碍,涅盘生死等空花。了尘长吟道,而后一切归于寂无。同时,阴九幽也进入了无人无我的定境。
初禅念住,二禅气住,三禅脉住,四禅舍念清净,动静二相了然不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阴九幽处于不取于相,如如不动的境界之时,但听轰地一声巨响,如同惊雷,将他震醒。
睁眼,周遭一切虽然仍被黑暗笼罩,在他眼中却清清楚楚,纤毫毕漏。面对这样的改变,他心如静湖,波澜不起,似乎本该如此。
那声巨响,原来只是水牢石门移动的声音。
站起身,抬脚,但听哗啦两声脆响,束住脚踝的铁链脱落在地。
“绿衣金经,一任观自在。虚空十二藏,非相非如来!”大笑声中,他从容往石阶上走去,将诸黑暗与恶臭皆抛于身后。
第六章 异变
取箭,弓开,放弦……燕九如同一只被夺走了孩子的母兽般,浑身散发出浓烈的杀气,一出石门,便射杀了数名看守。
惨叫引来正站在牢外不远处沉厚的石砌高墙之上举着婴孩与攻至墙外的卿溯等人谈判的欧阳清的注意。
“把孩子还我!”燕九厉声道,大步踏过尸体,举弓指向欧阳清。
欧阳清见到一身湿淋淋狼狈不堪的她,不由吃了一惊,而后大笑,“你竟然还活着!好极!”语罢,手一紧,高举的婴孩立即发出猫叫般的哭声。
“来人,把她拿下!”
燕九听到哭声,心中先是一喜,而后便疼痛难当。喜的是孩子还活着,心痛的是孩子早产,出生后还没喂过奶,竟是连哭也没力气了。孩子在对方手中,她不敢放箭,只是这一犹豫,已有数名黑衣大汉围了过来。
容不得她多想,铁弓一扬,挡住一个举刀劈向她的汉子。弓本是远距离攻击武器,这样贴身近搏,原该施展不开,但是燕九手中的寒月弓却灵活得如同自己的手臂一般,无论进攻还是防守都随心所欲。可见她身为女儿楼的一员,并非有名无实。
哧地一声刺耳刮响,一名大汉的长剑被寒月弓弦绞住,燕九飞脚踢开一个攻向她的人,手腕一翻,弓带着长剑套住了持剑大汉的脖子,下一刻,一颗狰狞的大头骨碌碌滚落于地。
其他人见状,都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燕九杀红了眼,招招狠毒致命,许久之后竟杀出了一条血路直直通向欧阳清。
是时,欧阳清已经成功地逼得卿溯等人往冥宫外退去。
“把孩子还我——”浑身浴血的燕九一步一步地艰难靠近,充血的双眼却死死盯着他,满是恨意与狂怒。
看到她近乎癫狂的样子,欧阳清不自觉心中一寒,但事至此,已无回转余地,他也并不想回转。
“你再敢上前一步,我就废掉这小孽种的一只手臂,两步,就两只,三步,两只手加一条腿……”他笑意盎然地道,重施对付卿溯等人的手段。
此举果然有效,燕九立即停了下来,心惊胆战地看着对方那只轻柔地摸挲着孩子小手臂的爪子,生怕他一失手,便造成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啧啧,没想到生了孩子的女人这么凶悍,看来本座一直低估了你!”欧阳清目光中浮起一抹轻浮,“可惜啊可惜,凡是跟着阴九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反正他已经死了,你不如考虑考虑,投靠本座,说不定哪天本座心情好,不计较你生过孩子,招你来陪寝……”
燕九紧抿着唇,冷而凶狠地看着他,并不回答。看得出,若让她逮到一丝机会,欧阳清只怕要死无葬生之地。
欧阳清被她看得心中发毛,不由冷了脸,“如果不想小孽种有事,马上给本座放下兵器!”那柄弓沾了人血,让他觉得极不舒服。按理他也是见惯杀戮,丧生在他手中的人不知凡几,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显然,问题是在那明明被他搜走却不知怎么又回到燕九手中的古怪铁弓上面。
燕九咬牙,不得不依言而行。
“这才对嘛。”欧阳清满意地笑,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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