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她看得特别仔细。
她看著他,仔细地看著,不敢有一丝毫的遗漏。
或许过了今夜之後,他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她用心地看著,
想将他俊美的脸庞刻画在自己的脑海里,可是,她越是心急,就越是
记不住!
夏雪葛急得掉眼泪,纤手捧住他的脸庞,柔柔地细声低语,「怎
么办?三哥,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呀!天快亮了,我们已经没时间
了,可是,三哥,我把你记得越仔细,就越怕忘了,这对我好重要的,
你知道吗?」
她想将他满满地塞进脑海里,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回忆想念,所以
她看了他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心慌!
原来,他俊挺的脸庞是这么迷人,她从来没有将他看得如此仔细,
却在第一次发现之时,就要结束了!
今生今世,她究竟能不能再见到他呢?她想见到他,却怕见到他
眼底的恨,胆小得近乎可笑。
最後,她俯唇吻住他,绝望地闭上双眼,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他的
脸颊,贪婪地记取他唇瓣的温度。
她心里明白,这也许是他们最後一次温存的机会了,当他再度清
醒地睁开眼睛之後,他们又将是兵戎相见的敌人了!
他对她的憎恨,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能从他身上求得的情感了吧!
那么,至少此时此刻,让她可以自欺欺人地相信他仍喜爱著她!
她吻著他,悲伤地闭起双眸,如珍珠般晶莹的泪水从长睫上滴落,
跌碎在他俊挺的脸庞之上……
第九章
似梦非梦中,他听见了她的哭声。
龙冽缓缓地睁开双眸,一瞬间有点恍惚,案上的残烛摇曳著最後
的微光,四周的景色看起来有些朦胧,彷佛他仍旧在梦境中,从未醒
来过一般。
他听见了葛儿的哭声……
怎么办?三哥,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什么事情该怎么办呢?为什么她要哭得那么伤心呢?彷佛经此一
别,他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她哽咽著在他耳畔低语,一声声,都
像含著血泪似的,听得他的心也跟著揪紧。
没走啊!葛儿只是人去了,心还在,葛儿的心一直都在三哥身上,
一直都在啊!
她的心还在他身旁吗?不,他要的不只是她的心哪!龙冽感到颊
畔有一抹湿痕,起初的温热渐渐淡化成冰凉,不知为何,他胸口的温
度也随之变得寒冷,仿佛心里有某种东西也随之而去。
龙冽探手拭过脸庞,拭去了那层温润,心中犹有一丝不舍,他坐
起身,瞥见了身上的外袍微敞,臂膀上还圈著白色布纱,是了!他受
伤并且中毒了,但是为什么他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呢?身体之中反而
有一种畅快,他难以言喻。
「魏延!」他扬声唤来手下,「到底是谁救了我?」
「是……是军营里的大夫恰好见识过这种毒,熟悉此毒的特性,
所以才能那么快替爷解毒。」
魏延看见主子平安无事,虽然高兴,但总是有些心虚,想起了夏
雪葛的叮咛,她不想教主子知道是她救了他,跟随主子多年,他心里
明白主子过人的傲气,如果教他知道是葛儿小姐拿药救了他,心里一
定不好受。
听完魏延的说法,龙冽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总觉得魏延话
里隐藏著某些真相,他身上的毒能够解得那么快,应该是服了正确的
解药才对!但这只不过是他心里的猜测,不能证实。
「爷,武州传来捷报。」一名传令官从帐外走进。
「拿上来。」龙冽扬起长臂。
「爷,您的身子……」魏延有些担心才刚服了解药的主子不宜操
劳。
「我没事,把东西拿过来!」接过捷报,龙冽静静地看完文书里
的内容,上头说明了他派驻在武州的于成威率五千兵众成功占领首城,
他的人马正式占领了整个南方,言下之意,这整个天下他就只剩下一
个敌人,那就是他曾经极度宠爱,最後却背叛他的宠姬夏雪葛!
「来人,传我的命令下去,将驻守在邻近州县的主力军队调往南
陵,记住,要化整为零,不动声色,以免打草惊蛇。」
「爷,你是想……」魏延心中一惊。
龙冽墨黑的瞳眸透出一丝坚定的决然神色,「对,也该是时候了!
我已经让她逃得够久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要回她,
她原本就是应该属於我的东西,这是宿命,就连她自己,都不可能改
变这个宿命!」
接连两天,她的心始终无法恢复平静,肌肤上彷佛还残留著他的
体温,每每回想起那夜,她总是忍不住悲伤。
听见了有人敲门,夏雪葛勉强收拾了紊乱的心情,打开房门,就
看见了元昆与他几名兄弟,「有事吗?」
元昆见到她似乎眼角含泪,心里觉得有异,却又不方便多说,只
好直接点明来意,「夏姑娘,刚才城外传来了消息,说于成威攻陷了
武州首城,不过,武州离咱们这里那么远,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你为什么老是要我们注意武州的动静呢?」
闻言,夏雪葛微微一笑,心想元昆或许是使毒的高手,但绝对不
是用兵作战的能人。
「两者之间看似一点关系都没有,其实,关系可大了呢!如果,
把整个天下分成东西南北四块,燕州徐王是北方之首,秦州逸王是西
方领袖,在这两年内,冽王已经分别将他们都打败,他原本就是称霸
东方的诸侯,所以,就只剩下南方的武州麟王与险中求生的我们,而
武州就是南方之首,把武州攻下来之後,如果不计各地零星的势力,
咱们就是冽王爷下一个要对付的敌人。」
「什么?!」众人惊叫。
元昆还是一贯的铁齿作风,「夏姑娘,你为什么会如此肯定,说
不定……说不定冽王爷不敢贸然攻打南陵,别忘了,咱们可是皇室正
统,绝对不是轻易对付的泛泛之辈!」
「我知道他会,因为,我是他亲手教养出来的人,所以我心里明
白他有多么可怕,前几次他对我军都是手下留情,各位,我没有把握
能打赢这场仗,如果你们心里怕了,要走的人我绝对不强留。」
「不,咱们兄弟们不走,夏姑娘,我们前来投靠,可不是为了那
个劳什子西宫娘娘,还有她那个病奄奄的十五皇子,我们投靠的人是
你,只要你一声令下,就算是要咱们弟兄提著头去见阎王,谁也不敢
说半句「不」字。」
「谢谢你们对我的厚爱,我夏雪葛真是三生有幸,才能蒙你们如
此赏识,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对你们说清楚。」
「夏姑娘请尽管说。」
「你们都以为我恨冽王爷,其实,我根本就不恨,我一点儿都不
恨他,不,或许我心里真的是恨著他的吧!是他赐给我这爱恨交织的
一生,没有爱,又哪来恨呢?我只是恨他为什么要给我爱,又给了我
恨他的理由。」
「夏姑娘,你越说,咱们越胡涂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舞刀弄枪
的大粗汉,儿女私情这回事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
「胡涂?不怪你们胡涂,就连我自己都已经快要弄不懂自己了!」
她苦苦一笑,绝美的容颜透出一抹寂寞的悲伤。
如果他们没有相聚,或许,她不会明白再次别离有多么痛苦,如
今,教她不能再欺骗自己,原来,她是那么地想念著他……
究竟有多久了?
自从她不告而别,离开他身边之後,他就不再踏进过这间琴室,
一切犹如往昔,彷佛她仍在这里,每天缠著他听她抚琴。
「三哥,听我抚琴,替我听听是不是进步了?」
只要他点头称许她,那一天他就会看见她笑脸盈盈,遇见每个人
都是笑眯眯的,要不然就是整天赖在他的怀里,左一句「三哥」,右
一句「三哥」,深恐这辈子喊不够似的,她总是能够教他无奈笑叹,
拿她没辙。
「我也在等你呀!可是,我总是等不到……」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成了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了,从父皇传出
病危的消息之後,他的兄弟们就像是饥渴的狼群般,对於那个即将空
悬的帝位垂涎不已,而他也是其中一匹贪得无厌的狼。
因为浅尝遇权势的甜美滋味,他不惜沾满一身血腥,只为了成为
最後的胜利者,站在那九五至尊的殿合上,受万臣朝拜。
所以,他开始让她等待,在那些日子里,他最常见到的,就是她
目送他离开的不舍眸光,有一些哀怨、有一些悲伤。
她假扮乖巧,倔著不肯开口教他别走;或许,她心里也有数,就
算开了这个口,他也不见得会留下不走。
「三哥,不要去……我不要你去……」
她终於开口留他了!她娇美的嗓音充满了悲伤的哽咽,十根雪白
的纤指紧紧地捉住他的衣袖,她不再乖巧顺受,反而像个撒泼的孩子!
为什么她要如此激动悲伤呢?他不是已经告诉过她自己的苦衷了
吗?为了能够得到更大的後援,他必须娶另一个女人进门,但她夏雪
葛却永远都将是他最疼爱的宝贝,难道这对她而言,还不够吗?
他想,应该是不够吧!龙冽眸光一黯,否则,她不会一句话都不
说,绝然离他而去……
「如果,有一天,葛儿不再是三哥的葛儿,不在你身边了,到那
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不!她说过!她曾经用言语、用眼神向他暗示过,只是他没听进
去,或者说,他一心悬念著权位,无暇细思她言语中的用心!
如果他曾经用心倾听,是否她就不会离去?为什么……怎么女人
心里想要的,永远比男人所能给予得更多?
「爷,大军已经就位,请您前去坐镇指挥。」魏延站在门外,没
有得到命令,不敢擅入琴室这个禁地,自从三年前葛儿小姐离去之後,
这里就成了王府里没人敢提及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龙冽冷冷地遣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