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笑了:“没有啊,阿姐。”
“谁说你没有的,哼,你根本就不想来看我吧?老实交代,究竟是不是?”梧桐哼着气儿,伸出手,使劲地捏着他的脸,“咱家的男人,都一个样儿,年岁都不知道长在哪里了。你看你的脸,还像小时候……”
被梧桐辣手催了脸的苏台,止不住满心柔软地笑看着她。
姐姐长年以来的自我压抑,使她将一半的情绪控制在心里,不曾让任何人触摸到。家人皆无法消解这个压抑,苏台原本以为她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从前那天真开朗中又透着些爱捉弄人的样子了,谁料到了最后,居然是他最不看好的姐夫完成了这项艰巨的任务。
虽只与阿姐共同生活了十八年,但苏台并不遗憾于两人之间所拥有的血缘关系。既然他们已经是姐弟,又在一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年月,那就不该再埋怨什么。他知道姐姐从小到大的所有私事,懂得姐姐每个眼神所代表的含义,这些,恐怕是连翔成陛下都达不到的。
确实不该奢求了。
因为——
世间本无双全法。
按部就班
腊月二十六,是大安朝历代帝王年前封笔封玺的日子。
由于已经提前在头一天的朝会上将所有该交代下去的事情全都交代过了,敏彦将过去一年中发生过的问题滤了一遍,思来想去,自忖没有任何遗漏,于是便安心地封笔封玺。
从表面上来看,从现在直到年后初二,她都不必再整天怀揣那些国事政事,劳心劳神又伤身伤体。而实际上,她究竟有没有完全放开这扰人清净的琐事,恐怕只有最贴近她的温颜才知道。
敏彦封笔当天,梧桐就喜洋洋地从女儿这里讨了几张红纸黑字的福字,又对翔成说:“我这景泰殿可一直都只贴御笔亲书,今年你已经退位了,所以我就提前去找敏彦帮忙写啦!”
说着,她就把敏彦亲笔书写的福字宝贝地藏进了自己的小百宝箱里,甚至还加上了两层小铜锁。这些福字,是要留在除夕夜张贴于整座景泰殿的,到时候务必要贴得又多又满。
翔成为礼尚往来,便把自己默默练习很久了的福字全数赠与熙政殿。
接到皇父如此大礼,敏彦难免有些无语。
对着数十张太上皇陛下的墨宝发了一小会儿呆,她顺手从中间抽出了几份,派人分别送往永泰殿和桓泰殿。
如意闲来无事,正在熙政殿和敏彦聊天,一听皇妹大方地将不想要的东西赠给了自己和宛佑,他不由得也发呆了。
——不愧是兄妹,连无语的方式都一样。
发完呆,思路恢复正常的如意嚷嚷起来:“这就是‘见者有份’啊?可为什么我和宛佑只能得到皇父的福字,而后宫别殿就能得到你亲笔写的?这也太偏心了!”
虽然皇父的字确实比皇妹的好看,但这其中的内涵真的是很不一样。
敏彦道:“兄弟姐妹之间要有‘福’同享。朕也贴了皇父写的福字,你就不能贴了?”
如意一叹:“唉,意义不同啊!本王堂堂一个户部尚书,不辞劳苦地辛勤了一整年,到头来,居然连陛下的御赐都捞不着一星半点儿……我何其凄凉啊我!我、我、我……这么不招人喜见,干脆我还是出宫自己找块地建个王府罢……”
“皇兄终于下定决心从宫里搬出去了,朕很欣慰。”敏彦不遗余力地送如意一程,以期尽量实现母亲盼着皇兄早日成家的愿望,“听说城东还有一片空地,正好赐给皇兄建王府。此地靠近辛府,有辛大人频繁获子为证,确实风水不错,人杰地灵。”
“不要,我不要养这么多败家子……九个啊,又不是在养猪,多多益善……”如意一个哆嗦,显然是被“辛家九子”的庞大数目给吓着了。
“也许马上就是十个了。”敏彦想起辛夫人再次怀孕的确切传闻,不由得笑着补充说明。
如意刚想再说什么,却猛然发现自己被敏彦带离了主题。
“不对!我该抱怨的不是这个!”如意怪声怪气,伸手讨物,“皇妹,我的福字呢?”
敏彦指了指空荡荡的御案,说道:“全送人了,一张没剩。”
最后还是温颜看不过去,从桌上随便捻了张敏彦送他的福字,递给如意——这个举动挺有哄小孩儿的感觉。
结果如意更难过了:“你也有?”
温颜不厚道地据实以告:“这是陛下写了专为用来送人的,所以熙政殿上下,甚至是在外头守门的小太监都有。”
如意悲了。
失魂落魄的如意实在不想留在熙政殿继续受打击,所以他借口桓泰殿有事,没坐多大会儿就抬脚走人了。
敏彦瞧着满带理所当然之情的温颜,终究忍不住问道:“皇兄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惹着你的事吧?你怎么又开始欺负他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朕觉得你一直拿话挤兑他。”
温颜微笑道:“那你又为何命符统领候在殿外呢?从目的上讲,咱们的做法是一致的。”
两人共同目的是:不想让外人插在他们中间。
身为理应随时保持端庄威严仪态的帝王,敏彦打从心眼里不想红脸,但她控制不住这种没谱的事情,所以她只好由着全身血液咆哮着涌上双颊,将原本属于夏日天空的火烧云搬到了自己的脸上。
“即便是符旸,也不可以探听所有重大事件。”敏彦板起脸,给出了听起来十分合理的解释。
温颜笑看向敏彦,直看得她四处乱瞄。
不过他没戳破她的谎言。
“你好不容易因封笔封玺而得了空闲,如意殿下却又跑来一坐一天,日日如此,他若只是坐着不出声倒没关系,问题是如意殿下时刻不停地在滔滔不绝……这样好了,明天我会劝他做些安静事情的。”温颜好商好量地说道。
敏彦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点头道:“哦。”
其实如意之所以备受温颜折磨,就是因为他喜欢和温颜对着干。也不知怎的,只比温颜小两岁的如意,在他手下总是走不过三个回合就要败北,这激发了如意的好胜心,使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搅和心态,时刻想要拉一拉温颜的后腿。
比如现在,他就是看不惯温颜的得意劲儿。
即将娶妻有什么大不了的?刑部一天没破完他们户部的陈粮案,他温颜就一天抱不到老婆;顾家余党的势力一天没被彻底消除,他温颜也就一天变不成大安朝的正统皇夫。
有个莫名其妙的容思用莫名其妙的手段拐走了他的安妍皇妹,这已经很让人恼火闹心了。再来又换温颜想娶走他的敏彦皇妹?
嘿嘿,虽然为皇妹终于可以得到想要的幸福而高兴,但作为一个称职的大舅哥,怎么着也得借机一雪多年以来的受嘲之耻——对,还要连同宛佑的那份一起。
因此,如意便进行了他的报复。
他知道敏彦一旦封笔,就不会再有很多明面上的事务需要处理。既然这样……那好办,他多跑几趟熙政殿,多说几句旁的事,不就行了吗?
一次两次的“叨扰”没什么,然而如意这棵不识相的蒜头持续破坏着人家未婚夫妻间的单独相处,任是脾气再好的木头人都会憋气,更别说温颜了。
温颜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把某皇兄的恶形恶状上报给皇太后,不知这位碍人姻缘的殿下会不会被太后娘娘骂得狗血喷头?
这么想着,温颜笑了。
例行的忙年虽不至于太过枯燥无味,可好歹也要做些什么来自娱自乐一下。
于是没过半天,如意就被梧桐拎着耳朵拎到了景泰殿。
“死小子啊!你皇妹好不容易得空谈情说爱了,你去掺和什么呢?”
殿中无翔成,梧桐称大王。
太上皇陛下一大早便不知所踪,太后娘娘赶紧内部制裁革命叛徒。只见她双手轮流拧着如意的脸蛋,直把如意捏得哇哇大叫、哀声讨饶。
“啊!啊!母后,母后!您轻点儿啊!疼!您轻点儿!疼!”
梧桐桀桀冷笑:“知道疼啦?知道疼干嘛还去挡人家的情路?小心驴子踢你头!”
如意委委屈屈:“我这不也是帮他们一把么?母后您看他们两个,跟不会着火的硬石头似的,天天住在一起都没见他们有什么特别,这样下去,您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外孙子呀!”
“哦?”
梧桐听如意这么一说,也有些心动了:“对啊……这两个孩子确实温吞,尤其是温颜……啧,不好、不好……外孙……等等!”她忽然反应过来,“那你更不应该去穷搅和!”
如意深深地无力了:“母后,您仔细想想。”
梧桐又是一阵点头摇头。忽然,她灵光一现,拍手叫道:“我明白了,激将法!”
——但是,对温颜来说,这么烂的激将法能管用么?
梧桐面色沉重:“如意呀,你皇妹这下子要被你害惨了。”
与此同时,熙政殿内,敏彦背后窜起一股凉气。
拜这股凉气所赐,她成功地从温颜费尽心机织造出来的情网中回过了神。
默默提了提衣袖、拢了拢衣襟,敏彦睁开眼睛,紧跟着又闭上微张的嘴巴。
她的这一系列反应自然把温颜惊动。
“对不起……你冷了吗?”
温颜一贯低沉柔和的嗓音居然有些暗哑,不稳的声线里还带着难以觉察的萌动情意。沉着冷静如温颜,也有压不住自我欲望的时候。
敏彦以慢动作缓缓推开了半欺在自己身上的温颜,尽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不听话,又对我无礼了。”
很难想象他们两个竟这么容易就点着了。
究竟是冬天屋里空气干燥,还是火盆里的炭火旺盛过了头?要不然……就是某人的自控力度不够,间接导致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局面?
反正是不能指望脑中一锅浆糊的敏彦陛下想起刚才到底是如何从一个小小的额吻演变成限制级的亲密接触。相同的,她更想不起在半睡半醒中,迷迷糊糊的自己是怎么被温颜诱拐,从而由一个看似简单的“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