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职。
被暂时罢免了的孙歆,当然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列入所谓的“采贤名单”。
若这件事不是孙家授意,倒还无甚大碍。怕就怕孙家横生枝节,或是他们本意正在于此,那么,孙歆这次定会被弹劾得彻底。
而且他们绝对能编织出一个不触犯律法却难逃责罚的理由。
有什么比“大意失职”这个弹劾名目更好的呢?既不会损害他的形象,又能一举让他脱离朝中官职,得以加入采贤。
如果敏彦坚持不愿让孙歆参合进来,那她势必要同时将官拜五品以上的兵部尚书孙应和御前侍卫统领孙正的所有职务全部免掉——然而这根本就是不可行的。
所以……
“所以孙家就自编自演了一出好戏,只为让孙歆得到采贤的资格?”温颜想不承认这点也难。
“是啊,昨晚我和皇父探讨的时候,皇父说他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敏彦悄悄偏脸,看向温颜,观察着他听过这些之后的反应。
“这样……”温颜垂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敏彦加把劲刺激他:“皇父还说,不排除孙歆是被牺牲的受害者,孙家可能是利用孙正把他从漠南强行带了回来。对于孙家来讲,抓住一切向皇室示好的机会,就等于抓住了一方免死券。”
没错。
只要自家出了位皇夫,那么下任皇帝就有可能是孙氏一族的骨血,既是这样,孙家也不怕树大招风了——毕竟孙氏的血统延续于帝王身上,大安朝历代帝王一向注重亲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抹杀父族的威信。
孙家都不曾考虑是否会出现比孙歆文采更高的人吗?
真是,令人窝火的自负啊!
温颜抬起了眼睛,平视敏彦:“想让孙家得逞么?”
敏彦愣了愣,笑了:“当然不想。我还没打算嫁给除你之外的男人呢!”
“那就好。”温颜冷下了脸,并且这还是敏彦从没见到过的超级大冷脸,“相信我,我是绝绝对对不会让孙家称心如意的。”
于是敏彦知道,皇父和母后制定的激怒温颜、使之展现真才实学的计划成功了。
这个计划,说起来还是昨晚她被母后要求单独前往景泰殿时,由母后率先提出的。
“敏彦呀,其实你也很想探探温颜的能力吧?母后一直觉得他太过韬光养晦,分明是个狡猾的孩子,却偏偏表现一般。总之,孙家这次的事情你皇父已经跟我说过了,我们决定让你去试探,瞧他到底是要认真对待,还是一笑置之……别不同意,为了我和你皇父,你也得点头答应。”
“为什么?”敏彦有些奇怪。
梧桐神秘地笑了:“因为我们都怕你遇人不淑。就算温颜对你的照顾无微不至又无可挑剔,但我们做父母的,依然不放心。倘若他连认真争取都不会,那我们怎么敢把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交付于他呢?”
经梧桐这么一说,敏彦确实心动了——而温颜也没让她失望。
不过,他到底会用什么办法让孙家挫败呢?难道就真的是凭借所谓的“真才实学”?
敏彦之所以会这么想,其实并无恶意,但她委实摸不准温颜的底子。在泮宫学习的时候,也不见温颜表现出色,那么被他隐藏起来的东西,究竟有多少?
推波助澜
敏彦料定孙歆在三天之内就会被人弹劾,可孙家显然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不住气。孙老爷子进宫谢恩后的第二天朝会,弹劾的奏折就送到了敏彦的手上。
不过,有一点让她诧异:这份奏折竟然出自乐平笔下。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
在乐平把奏折递交于敏彦之前,她一直认为这件事原本会由孙家安插在礼部的官员完成。甚至是在乐平递交上奏折后,她都没想到这份折子竟然是用来弹劾孙歆的。
敏彦刚一从福公公手上拿到了奏折,还没来得及翻阅,就听见乐平朗声禀报了其中的大体内容。
——他当众奏劾了孙歆。
敏彦正准备掀开奏折的手一顿,暗暗吃了一惊。
幸而她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这种惊诧。
与她同样惊诧的,还有兵部和礼部的某些孙家官员。
他们也没料到,老爷子交代的、本该由自己人进行的奏劾一事,会被那位向来谨言慎行的吏部尚书给捷足先登。
几个人各自闷头琢磨了半天,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其中暗藏陷阱。
下朝后,敏彦将乐平召至熙政殿进行沟通。
“首先,朕可以保证朕不会因此而把‘乐平’这个名字和孙家联系在一起。但乐大人似乎还不很明白其中曲折。”
敏彦的确从来没将乐平归入孙家阵营内,所以她也没想到乐平居然会放弃他身为吏部尚书所必须维持的超然作风,转而插手此事。
“陛下指的是微臣在今早朝会上提出的事情吗?”乐平谨慎地问道。
敏彦颔首:“正是。”
乐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拢于袖中,认真说道:“请陛下先允许微臣详做解释:孙歆犹挂礼部侍郎官职,手握陛下圣旨前往漠南,奉命协助新任漠南王,以重修两国之好,而他并未得到陛下的准许就私自离开漠南,此为一;按照孙府给出的说法,孙歆可能是因遭到陷害,回京乃是迫不得已,然则他身怀武艺、机智过人,却疏于防范,给了有心人陷害他的机会,此为二;未能完成陛下交予的任务,又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京城,大损圣上威名、使大家惶惶不可终日,造成了极其不好的影响,此为三。这三点,足以令臣上书奏劾,拉他落马。”
条分缕析,无可反驳。
敏彦一听“请陛下先允许微臣详做解释”这句话,就知乐平会拿出充足的理由。她忍耐地用食指撑起额头,静静等待这位废话不多却每每必中重点的臣子发表完他的宏论。
当乐平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论证,对着敏彦躬身为礼、并再次坐回他的座位上时,敏彦方才发话:“很好,用来应付别人的话,你刚才的理由就很好。不过朕好像还需要其他更深刻的原因,否则朕是不会轻易放弃追求真相的。”
乐平早就料到敏彦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含混过去,所以他笑了,言简意赅地回答:“采贤。”
敏彦大皱其眉,“朕感觉,有了乐大人的推波助澜,这次的采贤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必须承认,乐平说中了她的心思。
敏彦在年前便已私下嘱托辛非整理名单,恐怕那时孙家就被惊动了。算算日子,只要派去的人动作够快、骑术够好,一个月内应该能从漠南到京城打个来回。但孙歆确实是被人“扔”在孙府门口的,而且据说还险些冻死,这么一来,孙家好像又能脱开干系了。
是孙家或不是孙家,二选一本是件简单的事情。可一旦众多疑云覆盖于上,真相就难以探寻清楚。
其实乐平也大概猜出了一些不好明讲的事实,为此,他特意帮了敏彦一回。奏劾孙歆的同时,顺便观察孙家对孙歆的回京是不是真的完全不知情。
而这么做还有一个妙处:迎头痛击,打对方一个猝不及防,不管是孙家也好,其他人也罢,但凡想利用孙歆成事的,只要乐平这个奏折先递给了敏彦,他们势必自乱阵脚。
但无论如何,在试探这一环节中,乐平还是难以避免地给了孙家一个可供利用的机会。这对原是“内定人选”的温颜来说,不啻是个巨大威胁。
“陛下,微臣以最行之有效的借口奏劾了孙歆,若他很快就经孙家安排而位列于采贤名单之上,那就请陛下尽量为您所中意的人铺平道路吧!”
在心中综合过各方面因素之后,乐平认为所有可疑的矛头全都指向孙家,因此他巧妙地提醒了敏彦,让她事先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敏彦皱了半天的眉毛现下几乎要拧成一团。
她打心眼儿里不想把温颜那番必会击败任何拦路虎的郑重誓言告诉乐平。她总感觉,如果孙歆真对抗上了温颜,那么他们两人谁输谁赢,绝对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毕竟孙歆在文武两方面都算不上“天下第一”,超过他应该比较容易。
抱着对温颜的期待,敏彦推出了又一本奏折,开始和乐平商量起从今年春季便要开始进行的引水工程。
这原本不该由吏部过问的,敏彦此举无非是想广泛征求各家意见。
乐平心知肚明:女帝陛下为了维护心上人的面子,真是不辞劳苦又不着痕迹呢!
敏彦与乐平进行严肃的“君臣对话”之前,探得一些风声的温颜便已经决定远离他们。省得又有人说他还没晋升皇夫,就先冒出干政的苗头。
抽空就想跑到熙政殿去串门子的如意,碰巧在御花园里遇见了他。
“耶?温颜?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紧随敏彦身边,在这里赏什么花呀?”他大为好奇,“和敏彦吵架了?也不像啊……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已经知道乐平奏劾孙歆的事儿了!想避嫌吗?”
温颜笑道:“殿下果真料事如神。”
如意嗤了好大一声给他听:“这么言不由衷,太假了!”
“不,我确实是在夸奖殿下。”温颜笑了,为如意那明显在努力让他高兴的逗趣语气而发出了真心的笑容。
虽然未与敏彦成亲,但太后娘娘和如意殿下一直都将他视为亲人,言语间也充满了亲切——尽管美中也含不足,自己有时候会被太后娘娘“无端”戏弄,有时候又会被如意殿下“无故”仇视——总之,还是亲切的时候多。
温颜正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小心思,忽然就听如意说道:“今天天气不错,难得你我有闲,不如一起在这院子里散散步、赏赏花?就当是陶冶性情了嘛!”
温颜答应了他的邀请:“恭敬不如从命。”
正月还没行远,因而御花园内并无争奇斗艳的景象。唯几片迎春与山茶早发花于群芳,墙角又有数枝梅花独吐芬香。
温颜与如意漫步其中,似也无甚可看之处。
转了几圈,如意叹了叹,终是忍不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