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嗖”地一声,温颜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出,不知所踪了。
“我的天!”
符旸的眼珠子差点因温颜发出的这一箭而掉落在地。
还不等符旸回神,温颜就又看都不看一眼地从箭筒中取出两支竹箭搭上弓弦,后背挺直,微微扬首,瞄准了正前方的箭靶。
这次,“嗖嗖”的两声后,两枚箭齐刷刷地与头一支箭一同静静钉在箭靶的中央。
符旸后知后觉:才三箭而已,怎么温大人的箭筒里就只剩下那几支孤零零的竹箭了?其他的竹箭到哪里去了?
他再次回头看向十步开外的箭靶,发现那三个一字排开的箭靶,每个上面笔直地钉了好几支竹箭。
“符统领,请赐教。”
温颜微笑,就像刚才露了手三发连中的人不是自己似的。他将箭筒取下,与那张所谓的“硬弓”一并递给符旸。
过了好一会儿,符旸才僵硬地转了脸:“温大人,请受下官一拜……”
站着的两个人谁是师父谁是徒弟,一目了然。
下午,符旸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有礼而又不至突兀地询问温颜:“温大人骑术如何?”
温颜回答道:“尚可。”
经过上午的教训,符旸再也不敢轻易相信这位“表里不一”的皇夫候选。于是他换了种问法:“您之前都在什么时候骑马呢?一般能坚持多少里路?”
温颜算了算,然后回答:“有官道也有山路,不过我一般只能在马背上坚持两三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就足够了。
符旸点头,心里有了底儿。
但心里有底儿也不代表着符旸就能很快接受那位本该“骑术尚可”的温颜大人面不改色地驾驭着一匹高头大马,眨眼间便跃过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且喊停即停,绝不拖泥带水。
见识过温颜的骑射,符旸忽然从心底发出了感慨:就温大人这气派,还真没第二个人能赶得上了啊!
晚上,御前侍卫正副统领在换班的时候,进行了如下的简短对话。
符旸:“……嗯……孙统领,下官有点事儿想问问您。”
孙正:“请说。”
符旸:“听说令侄自幼习武……冒昧一提,令侄十箭可中几发?”
孙正:“不是自夸,孙歆虽无百发百中之能,却也十发必中八九。只可惜……”
符旸:“什么?”
孙正:“只可惜他大病初愈,能拉得起硬弓就很不错了。”
符旸:“……哦。唉……”
孙正:“怎么?”
符旸:“……没。”
同样是晚上,熙政殿内。
得到线报(线人符旸)的敏彦愣是用了一个晚上想心思,一份奏折都没看进眼里去。
在她第九次偷偷瞟向温颜的时候,后者温吞发话:“敏彦,从刚才开始,你的笔就拿反了。我竟不知,不蘸丹朱也能写出字来?”
敏彦的探究被温颜抓住,便干脆搁下了玉笔,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其他倒还好说,可骑射两样,我平日里从不见你练习呀!”
温颜笑了:“为这么点小事,你这半天就没看完一本奏折?真是……若被那些大人们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在我头上扣个扰乱陛下心绪的罪名。”
敏彦道:“这些只是前不久被压下的奏折,今晚无事,我拿出它们是为了消磨时间的。等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这个嘛……”
在敏彦警告的视线下,温颜识趣地没用“天机不可泄露”这种理由滥竽充数,但他不好意思开口解释事情的原委倒是真的。
“没有什么不好说的。”敏彦坚持要得到答案。因为她总感觉温颜的答案会让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天都能保持好心情。
预感果然没有欺骗她。
“其实我当初拼命练习箭术只是为了能保护你——泮宫的师傅说我先天不足,不适合习武,单打独斗未必能胜过其他人。没想到几年没动,稍一练习也还能拿得起来。”
温颜慢慢地靠近了敏彦,悄悄地伸手将她禁锢在椅子上。
“骑马么……我每年回乡为母亲扫墓,代步的一直不是马车。骑马的话,就可以在用了最长时间去陪伴过母亲之后,又能尽快回京啊。”
“……嗯?是吗?”敏彦喃喃自语似的轻声问道。
她脸上的红霞毫无征兆地一点、一点蔓延着,可嘴角笑容却忍不住也在一点、一点地扩大了。
“是啊。”温颜捉住敏彦的手,不让她有余力推开他。
“这个算甜言蜜语?”
敏彦想起母后曾经下过的一个论断:八成以上的男人,生下来就学会了甜言蜜语。
温颜笑得眯起了眼睛,并没有及时回答敏彦,因为他正忙着在敏彦的鬓边落吻,然后又渐渐地挪动着吻到她的嘴唇上,然后……再经过敏彦的脖颈,一路缠绵,直深入到她的衣领里面,一只计划外的手同时也插进两人之间的空隙。
密密的情网撒开,在这片似乎升腾起雾气的暧昧中,笼罩着他们的只有挣扎的理智和本能。不在控制范围内的,还有一声声细细碎碎的、几不可闻的轻吟。
好半晌后,两个交叠的人影才在影影绰绰的烛光中隐忍地分开。
接着,敏彦就听一道温柔如水的低音缓缓地流淌在耳边:“应该算是吧。真难得,我也会甜言蜜语了。”
“唉,亲自选中的皇夫,居然是占据大半的八成中的一个,这岂不是代表着朕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吗……”敏彦低声抱怨起来。
“嗯?”温颜挑起左边的眉毛,很有些防备地警惕着敏彦的“出语惊人”。
“别管我,我在鄙视自己的眼光。”
敏彦如此回答道。
——女帝陛下,您实在是太囧了。
半个月这么点儿时间,好像什么都准备不及。
二月中旬的某一天,十位皇夫候选人齐聚景泰殿主殿,各怀忐忑,欲平而难静地等待着来自太上皇与太傅的苛刻考验。
首先是外表。
即使“采贤”标榜的是为女帝选出可以伴驾左右的贤良男子,却也不会因某个人的特殊贤良而放开“美颜”这一关的标准。这就同男帝的盈扩选妃一样,女帝的采贤纳夫也需要以容貌端正为基础。
至于什么倾国倾城、惊为天人……等等等等,这些令人向往的词语一旦用在了候选男子或女子的身上,反倒使大家担心。
——过分艳丽的容貌也是选秀一大忌讳。
所以当初萧近被漠南送进宫的时候,有相当一部分朝中大臣都在忧愁不已,生怕敏彦因其美色而误己之国。
当然了,如果皇夫是温颜,朝臣们好歹还能承受得住。
毕竟这位小温大人若打定主意想以“色”误国,那么凭他长期伴驾的老资格,早八百年就能完成这个貌似伟大的心愿了,哪还用得着费心去拼命博得一个皇夫的称号?
相对而言,多数朝臣欣赏温颜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温颜一直都是个懂得赢取人心的聪明人。
总有不足
十名候选,倒有将近一半的人出自六部。
原本工部李尚书家的两位公子全在名单,但敏彦因顾及影响,还是只选了其中年纪较小的那个;孙歆与兵部孙尚书是堂叔侄关系,也算尚书府家的公子了;辛非想来想去,觉得不该假公济私,利用职务之便抹除自家儿子的候选资格,因此就将小四儿推了出去。
其余几人,除去太傅之子温颜和刑部舒侍郎的弟弟,剩下的多为将门子弟。
趁着两位主考官尚未到场,皇夫候选中彼此熟识的几位窃窃私语起来。
辛四公子拿捏着分寸,展露出辛家特有的好好先生的笑容,有礼地问候孙歆:“孙公子,别来无恙否?”
家里的“孙公子”太多,而孙歆一时又还没习惯“孙大人”之外的称呼,所以愣了好一会儿才蓦然意识到对方在问候自己,于是他颔首回礼道:“托福,尚安。”
温颜语气甚是关切地柔声问道:“前段时间陛下还曾命御医赴孙府诊治,孙公子吉人天相,安然度过险关,如今无事,也让我们都放心不少。”
孙歆对他的话回味再三,就是觉得温颜称呼自己“孙公子”颇具讽刺:他这是在变相地嘲笑自己只有靠罢官才能挤进采贤名单吗?啧,可恶的人总会摆出一副可恶的和善嘴脸。
于是,孙公子反击了:“哪里,这也多亏了陛下不嫌弃。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今天的比试,我还能藉此与温‘公子’相较一二呢!”
“呵呵,区区温颜又怎能同前礼部侍郎孙歆大人相提并论?孙公子莫不是在寻我开心吧?”温颜笑着回敬孙歆。
孙歆亦笑:“您过谦了,住在皇城,谁人不知温公子?倒是如我这种小人物,才真正不敢与温公子相提并论。”
顿时,孙歆与温颜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
见这两人含笑对峙,气氛甚是不好,最先引起对话的辛禾伸出食指轻轻挠了挠眼角,权衡利弊,然后决定不蹚浑水,抛弃了打圆场的想法,小心地退离是非之地。
另一边,因看不惯孙歆那骨子里都渗着傲气的样子,平素与舒侍郎的弟弟关系不错的一个公子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哎,你大哥有没有告诉你,那个孙家为什么只有孙歆入选啊?他被罢了官,又是待罪之身,怎么想也不该把他送来……孙家不是还有其他人么?”
在兄长常年的强势压迫下,舒小弟的脸上明显带着些惯于服从命令的柔弱,偶尔的低眉顺眼,更让他那不经吓的胆怯模样外露无遗。
他左右看了看,以同样小的声音悄悄告诉好友:“我听大哥说,孙歆罪名很轻,刑部一致认为他可以官复原职。再加上陛下的命令,他心里就算有几百个不情愿,也没办法抗旨不遵。”
“哟?还想抗旨呐?我怎么瞧他,”发问的莫公子向孙歆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梢,“还挺乐意的。嘿嘿,傻瓜才不想进宫当皇夫,你看那个温颜,人家手段多高,迷得敏彦陛下硬是把他留在身边这么多年,那才叫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