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从脸盆的温水中投出一条白毛巾递给钟亦鸣。他没有接毛巾,而是一把将她的手抓住拉坐在自己的身旁。“伊然,说好了跟我联络,为什么两年没有消息?你知道吗?两年来我的手机从来没关上过。告诉我这两年你是怎么过的,一直干这个又苦又累的活吗?”
伊然低着头没有吱声。她的一双小手被他的大手紧紧握着,好温暖好温暖,有了一丝丝的潮气。许久,她才说道:“钟政委……”
“叫亦鸣”钟亦鸣强硬地说。
“钟……亦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为什么要找我。钟政委……”
“叫亦鸣”他再一次强硬地说。
“其实我生活的挺好,你尽可以放心,说好有事找你,可我没有事呀,所以就没找你。”她怯怯地说道。
钟亦鸣拿过她手里的白毛巾轻轻地擦着她的脸,慌的她赶紧躲,可是钟亦鸣紧紧地捧住她的脸让她动弹不得。
“伊然,我知道你冷静你潇洒,能够很快把过去忘掉,可我不能。知道吗,你的脸天天都在我眼前晃,镜子里是你,书本里是你,梦里还是你。你说,你说呀我为什么就忘不掉你?我,我天天都在盼望你的消息,只要手机一响,我就会想到是你,可是从来就不是你。两年来,我除了工作,就是想你,想你现在哪里?正在干什么?有没有受人欺服……”
伊然的眼里有了泪:“钟……亦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看到伊然眼里的泪滴,钟亦鸣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伊然搂进怀里,深情地说:“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感谢上帝让我终于找到了你。”
两年来,伊然先是在菜市场里帮白灵灵和马仁花卖青菜、猪肉混口饭吃。后来,物业管理中心建成了,白灵灵和马仁花的摊位都进了农贸大厅。马仁花托了人花了钱帮伊然谋到了如今这份差事。白灵灵一年前与小同乡陆有绿结了婚,马仁花早就与丈夫离了婚住在养父母家里。
这两年来,钟亦鸣的经历就丰富得多了。从省党校学习班毕业后与乔爱爱一起直接调到公安局机关。先是在刑侦科当科长,后又任处长。今年初他父亲当上市委副书记,他又被提升为局长助理。三十二岁的钟亦鸣在事业上平步青云,踌躇满志前途无量。加之他人长的英俊潇洒、高大伟岸,自然成了众多年轻女孩追逐的对象。女孩中有许多大中专毕业生,不乏出类拔萃者,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乔爱爱强。可乔爱爱是谁呀,根基硬手段高,自从当上了公安局干部处处长更加是说一不二,那些女孩儿哪里是她的对手,一个个都被她威声喝退了。
三十多岁的一对有成就的男女,家里是世交,父母是政届要人,自小青梅竹马,早就成为人们眼中的热点。熟人一见面都在提同一个话题:什么时候喝喜酒。他们的婚姻已经到了家里逼领导催的地步。乔爱爱对他温柔体贴,乖巧可人的让人感动。钟亦鸣是个懂感情的人,知道爱爱对他的感情,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非谈婚论嫁不可的年龄了。可是,钟亦鸣心里一直藏着个秘密,那就是再见伊然。每当夜深人静,睡不着觉的时候,他都会悄悄爬起来,站在窗前,遥望夜空,在月亮里、繁星中、乌云下搜寻着伊然的身影,在心里一次次地呼唤着她。
昨天,钟亦鸣父亲过生日,乔爱爱全家来贺寿。老话重提,父母亲劝得是老泪纵横,他无奈地答应考虑。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午夜酒醒,他跑到家附近的小山上,在黑暗的树丛中徘徊了半夜,憋闷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终于忍不住了,对着沉寂的夜空大声地叫喊:伊然、伊然、伊然,你这个傻姑娘,你究竟在哪里呀?”
其实,钟亦鸣的痛苦根本说不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无法博得人们的同情,只能遭到窃笑。中国的婚姻,千百年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古训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贵族高攀皇室,仕大夫与宦官通婚,市井小民只能找贩夫走卒。婚姻从来都是被蒙上厚重的政治色彩。新中国成立后,无产阶级当家做了主人,成份替代了身份成了婚姻的新门坎,贫下中农找解放军,地、富、反、坏、右想迈上红五类的台阶谈何容易?文革期间唯成份论更是越演越烈,被唾弃的对象扩大到叛徒、内奸、走资派。如今,重新崛起的新中国背负着新的使命迈进新世纪,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有着突飞猛进的发展,摆出与世界强国论高低的势态,可是,在婚姻上还不能做到无所顾忌地一步踢开陈规陋习,寻求自己的真爱。尤其是那些靠政治联姻得以提升的政客,宁可找情人寻小蜜来填补情感上的空白也决不会轻意放弃从婚姻上获取的政治利益。
钟亦鸣的痛苦远大于不能两情相悦而饱受的磨难。因为他根本无法确定伊然对他的感情,他们没有过表白,没有过许诺,甚至没有过超出正常范围以外的谈话。钟亦鸣很清楚他与伊然之间的距离很遥远。这种遥远不是地域上的而是心理上的,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实际上很现时的存在着。他不是没有努力过,努力将伊然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影像彻底忘掉。可是,每当看到那些使出浑身解数钻进公安局,打扮的花枝招展,围着领导浪声嗲气团团转的女人们,他就肉麻的起鸡皮疙瘩,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身穿白色连衣裙,典雅大方的伊然。他真是看够了面对老百姓横眉冷对,见领导俯首献媚的比变色龙还善变的嘴脸,这时他又会想起纯真可爱与人和睦相处的伊然。尤其是当乔爱爱在干部大会上不着边际地讲着话,不懂装懂地卖弄,还当着众人的面假装谦虚地高呼他的名字向他请教的时候,就渴望再见伊然。多少个华灯初放的黄昏,多少个浩月当空的无眠夜,钟亦鸣会放却心头万般事,蓦地想起伊然。
今天早上钟亦鸣强忍着醉酒后所引起的头痛上班,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感觉胸闷腹涨逐想喝点热咖啡。冲咖啡时不小心碰倒了跺在地上准备处理的两大撂报纸。他打算喝完了咖啡再收拾,就边喝边看起来摊开在地上的报纸。他看来看去突然看到文艺栏目中一篇名叫《月光下的遐想》的文章,开头几句话写到:月亮窥惯了人类的吝啬,不屑一顾地撇着嘴,抖搂抖搂浑身的寒气系成一束光,潇洒地倾泻给大地。
月亮是个谦谦君子,知道不如太阳辉煌,于是把白天让给太阳,自己躲了起来,直到太阳披着满身的霞光回了家,它才悄悄地出来,静静的挂在夜幕上。还写到:月亮情感细腻,即便是不大瞧得起人类,也会时常被人世间的丰富多彩所吸引。偶见伤心处,它会掩面而泣,把个玉脸弄成残月;看到动情处,它会笑靥楚楚,将盈盈满月呈献给天际;杀人夜,它愤怒地置大地于黑暗;放火天,它风助火势,恨不将这世间可恶烧光。古人知道月亮的这种性情,因此写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他心头一惊,马上看作者名,叫依然。报纸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他急忙扒翻报纸堆,果然又看到几篇同样署名的文章。他看着看着,突然一阵惊喜,不顾一切地向报社跑去……。
今夜再见伊然他是有备而来,他从外面拿进来一个大包,从里面掏出几样卤肉一瓶红葡萄酒,还有一盒精制的点心。
今夜月亮圆圆、月亮清澈、月亮妩媚。伊然与钟亦鸣举杯对饮。钟亦鸣从点心盒里拿出一大块果味蛋糕送到伊然嘴前:“吃吧,这盒点心是我买给你的。”
伊然感情的闸门再也关不住了,眼泪汩汩而下哭出了声。
“伊然不哭,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钟亦鸣边说边为伊然轻轻擦掉眼泪。伊然几次想问他目前的情况以及乔爱爱的近况,几次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她只想充分享受眼前的愉悦,哪怕明天就化为雾气飘散;她只想多看一眼魂牵梦绕的人儿,哪怕清晨醒来是场梦;她只想再多听一句温暖的知心话,哪怕为此她会一无所有……。
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十二点的钟声已过,钟亦鸣的嘴还在动,整个晚上都是他一个人在说,高兴的不高兴的事、有趣的没有趣的事,连他办的案子都一股脑地向伊然絮絮叨叨地讲个不停。伊然静静地听着,他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到了她的耳朵里都变成了最美妙的音符和乐曲。
突然,钟亦鸣不说话了。伊然惊讶于这突然的沉默,不知所惜的呆望着他。他的眼神温柔似水,浑厚的嗓声发着颤,:“伊然,我好想、好想听你拉小提琴。”
午夜的大厅里回荡起悠扬的小提琴声,一曲情爱缱绻、如诉如泣的《梁祝》从伊然手指缝中缓缓倾泄而出。
羞涩的她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对钟亦鸣的爱慕之情,就用琴声代言向最心爱的人传达着心声。她脱去了工作服,穿着自己编织的大红毛衣,白晰的皮肤在鲜红的衬托下像出水的芙蓉美艳无比。两排长长的眼睫毛低垂着、抖动着,似乎有无数的晶莹在闪动。粉红的香腮紧贴在琴上,将自己完全化成一首乐曲,不隐讳地宣泄着内心的情感。
《梁祝》这首小提琴独奏曲分“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和“坟前化蝶”三个主要情节,伊然用30分钟的时间全部演奏完毕。钟亦鸣已经完全沉沁在这美妙的感情世界之中,浑然不觉曲终,他只觉着全身热血沸腾,一股春潮涌动。
他不顾一切地将伊然搂进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鼻子、眼睛,最后他的嘴紧紧吸住她的唇粘在了一起。伊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吻软化了,晕厥般地倒在他的怀里任凭他怜爱。也许是渴望的太久,钟亦鸣突然发现自己爱的那么深、那么热烈。他边吸吮着她白嫩的脖劲边喘息地说:“伊然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其实我很早就爱你,只是不敢承认。这两年,失去了你才发现没有什么人能够占据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伊然不出声,幸福地流着泪,眼泪一出来就被他吻干。他将她抱得更紧。
农贸大厅的大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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