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又拿出以往的高招,从她那黑色真皮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铝制品点心盒,放到钟亦鸣桌子上。这一切都被站在窗外的王狱长看在眼里。王狱长早就看出乔爱爱在追求钟亦鸣。论理,她不怎么喜欢乔爱爱,可是她知道乔爱爱有一个高干爸爸,这对钟亦鸣的将来很重要,与前途相比,爱情就算不了什么了,这一点王狱长与其他在政治上有要求的人的看法相同。今天,乔爱爱的这个举动她都看在了眼里。按说她完全可以装聋作哑,只当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最近听小道消息说,国家机关要大减员,像她这么大岁数的有可能提前退休,想到在退休待遇上有可能会用上这两个人,逐打定主意帮帮乔爱爱。
“唉哟,这是什么好吃的,包装的这么精美。亦鸣,快打开瞧瞧,让咱也开开眼。”王狱长对刚从屋外踱进来的钟亦鸣喊着。
“这,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呀?”钟亦鸣也看到了点心盒。
“亦鸣,是我的,是我送给你的,这可是我妈让我给你的呀。”乔爱爱慢悠悠地柔声说到。
钟亦鸣想了想还是拿过了点心盒。真是一个精制得很的铝质点心盒,金黄色的地,精美的花边,盒盖上是各色点心的图案,有奶油卷、蛋糕卷、桃酥卷等,打开来一看竟是与盒盖上画得一模一样的各色糕点,其味香甜的让人流口水,不用问又是她爸从外地带回来的。
王狱长从中拿出两块,边吃边说:“亦鸣,这可是咱们爱爱的一番心意呀。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要珍惜呀。”
钟亦鸣没说什么,默默地将盒子收好放到抽屉里。随后说到:“正好,你们都在,我有个提议,是关于庆祝‘十、一’国庆节的事。今年,组织犯人表演节目,共庆‘十、一’国庆节。”
乔爱爱看了看钟亦鸣讨好地说:“我看行。”好不容易与钟亦鸣缓和了关系,她可不愿意再惹出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王狱长说:“行是行,只是时间紧一点。今天是9月5日,距离“十、一”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组织犯人编排节目,购置服装,安排演出场地……”
“这些我都想好了,”钟亦鸣接过王狱长的话,“节目由我负责编排,有舞蹈、合唱、独唱和乐器演奏,按节目内容,马上组织犯人们报名,你们看怎么样?”
三个人达成共识后,钟亦鸣又接着说:“我们现在就分下工,组织排练的,买服装的,各负其责,一定要赶在“十、一”前夕把节目排练好,国庆节之夜准时上演。”
经过一番争吵与讨论,自然,钟亦鸣负责排练,乔爱爱负责购买演出服,王狱长负责收拾会场和各种协调工作。
乔爱爱得意地想:哼,又是一个出风头的好机会。她今天真是高兴,略施小计就把个钟亦鸣捋顺溜了。对伊然的处理遂了她的愿,钟亦鸣不高兴也没用。这不,今天又跟她说话了吧,不仅说了话,而且还说的特多特高兴,这就是男人。越发使她确信,没有她乔爱爱过不去的坎。
也许是常年累月寂寞的困扰,也许是野性十足的性情使然,犯人们积极报名参加演出的热情空前高涨,迫使钟亦鸣不得不进行筛选。值得庆幸的是马仁花嗓门大,五音也算全进了大合唱组,白灵灵体态轻盈参加舞蹈演出……被选上的自然高兴,没被选上的高声大嗓地乱叫一通也就作罢了,只等着看演出。
伊然没有报名。马仁花、白灵灵等人劝伊然报名参加演出乐呵乐呵。她们对参加演出可没有任何目的,特别是政治目的,只是想用这有限的欢乐来冲淡难耐的寂寞而已。可伊然没有听,就是不报名,最后被众人劝的没办法了,只好说自己什么也不会。
伊然从小就是个能歌善舞的孩子,在幼儿园的时候代表区里参加过全市少儿集体舞演出,得了个集体第二名。十三岁参加过市里举办的小提琴少年组个人演奏会,她的小提琴独奏获得第三名。她是个爱美的女孩儿,多么想将自己对美的感受,对爱的渴望,用肢体语言表达,用乐曲描述。她还是个追求完美的女孩儿,不愿意用生疏多年的已经不灵活的双手再拉响久违了的乐章,更不愿意用整天只会踏动缝纫机的僵硬的双脚再登旋转舞台。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语,以前的那个活泼欢快的,漂亮优雅的小伊然早已随着爸爸妈妈的伤逝永远地逝去了,剩下的是一个终日沉静寡言、低眉顺眼、远离喧嚣,只有在登上讲台才偶露光彩的大伊然。其实,伊然依旧很美,举止大方得体,只不过她内心伤痕累累,思虑过度。她没有镜子,偶尔借他人的镜子一照也是马马虎虎,听到别人夸她美也不太往心里去,她似乎对美早已有了另类的解释。
她不报名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她隐隐约约中感觉到乔爱爱不喜欢她太出风头。乔爱爱很少听她讲的课,即使来了,也只是听一下,扭身走掉。对她讲话总是严厉中带着斥责,没有谅解,只有批评。尤其是她受伤住院那段日子,乔爱爱去过两、三回,每次去对她都是恶狠狠的质问、责备。有时她真想不通,跳到水中抢救物资受伤实非她所愿,难道说只有死了才算光荣,受伤竟是耻辱。乔爱爱与钟亦鸣对她的态度大相径廷,一个热情似火,一个冰冷如霜。后来,她渐渐想明白了,一个犯人的对与错由管教评判,管教评判的对与错由不得犯人加以甄别,犯人面对管教只有低头服从。她的往事够让她伤心的了,实在不想再惹什么麻烦,只求顺顺当当地渡过这五年刑期。她没有心情演出,更不敢想台下幕后那双恶狠狠的眼神。
钟亦鸣把报名的名单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看了两三遍,也没有看到伊然的名字,他不禁有些沮丧。有谁知道他建议搞这次活动,有多少成份是为了伊然呀,对于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可现如今,伊然居然没报名,他有些生伊然的气,想一想气的没道理呀。他不甘心,决定找伊然问个明白。
深秋的夜,仍然散发着白天的暑热,虽然有些湿润但还是残留着盛夏的意味。钟亦鸣坐在办公室里,脱下汗湿了的衬衫,穿着背心,用报纸扇着风。他刚从家里吃完晚饭骑着自行车回来,准备着如何劝伊然报名。过了一会汗退了,他重新穿好衬衫,顺手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叫来值勤的管教去找伊然。
伊然进来了,还像几年前一样,坐在椅子边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钟亦鸣看她的心态与从前大不一样,这个比他小两岁的姑娘内惠外秀,性格沉稳不张扬,他从心眼里欣赏她。
“伊然,知道我要跟你谈什么吗?”他又一次没有喊她的编号,声音极轻柔。她没敢动也没敢抬头。
“能不能抬起头来,又不是不认识。跟你说,在我要谈的这个问题上,我们是平等的。”钟亦鸣一急刚要提高嗓门,又怕吓着她重又把嗓门降了下来。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伊然缓缓抬起头,瞪着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看着钟亦鸣,眼中写满了问号。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说的是真的。”他笑着说道。“庆‘十、一’演出活动,你为什么不报名?”
伊然听他问这个事,赶忙说:“我……我什么都不会。”
“真的什么都不会?”
“真的。我不会唱也不会跳。”
“那会不会拉呀?”钟亦鸣手作拉小提琴状。
伊然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我会拉小提琴,也许是在诈吧。”“不会,不会,真的不会。”伊然把头摇的像个拨郎鼓。
钟亦鸣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假装气恼地说:“你呀你,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还会撒谎,我再问一遍,会不会拉小提琴?”
伊然被他说的脸上有些吃不住劲了,站了起来,立正说:“报告政委,会又怎样,不会又怎样,就这事我犯得上撒谎吗?”她满脸通红地直视着钟亦鸣的眼睛。
钟亦鸣转身抿嘴偷偷的乐了,“真是个嫩丫头,不经说。”他佯装去倒水。当他端着满满一杯水再回来,看到伊然已经又坐回到椅子上。
“钟政委,我是真……”
“你是真会。”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钟亦鸣望着伊然吃惊的脸禁不住想逗逗她。“我能掐会算。”他把水杯递到伊然手里,示意她先喝点水。伊然有些口渴,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一抬头看到钟亦鸣伸着手递给她一方雪白的手绢。
“这……”
“擦擦脸,看你满头的汗。”
“不用了吧。”
“干嘛不用,快擦擦。”
伊然拿过手绢擦了擦脸马上还给钟亦鸣。
“伊然,我去保管室看了你的存放东西,其中有把小提琴,明天我拿给你,好好练,‘十、一’演出节目中有你的小提琴独奏。”钟亦鸣先下手为强。
“……好吧,可是……”
“没有可是,你只管练好琴,演出服装的事包在我身上。”
她怔怔地看着他,“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事。”
“奇怪吧,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他得意地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找你。”
伊然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钟亦鸣喊住伊然,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精美的点心盒,递给伊然。
“这是什么?我、我不要。”
“拿着,你练节目晚上会饿的,别人都有亲属送好吃的,你没有。
伊然腼腆地接过点心盒,说了声“谢谢”弯腰向钟亦鸣鞠了一躬,转身向门外跑去。
当伊然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昏暗中时,钟亦鸣端起她刚刚喝剩下的那杯水,晃了晃一饮而尽。将伊然擦过脸的手绢迭好,放到了裤兜里。
演出大厅里座无虚席,贵宾席上有市、局领导。王狱长、乔爱爱、钟亦鸣等人也在其中。钟亦鸣和乔爱爱的父母也来了,他们一半是为工作,一半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大幕徐徐拉开,演出开始了。第一个节目是大型诗歌联唱《春》。按理,眼下是秋天,怎么也不该写“春”。可是,“十、一”是国庆节,象征着新中国的春天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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