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二小姐和三小姐,虽然村长一家人对他都不坏,但那无形的隔阂总是存在,
而且,苏珍珠总是有意无意忌讳着他,他更必须遵守自己的本分。
他告诉自己,他得干活、他得报恩,才七岁,他就学会了砍柴生火、淘米煮
饭,那殷勤工作的模样让人甚至看得心疼。
周百彦有时会发现,雅夫扛着两桶水走进后院。缓缓把水缸倒满。
瞧他那吃力模样,周百彦忍不住出面劝道:“雅夫,你不用这么辛苦,想玩
耍就去玩耍,你这年纪该是爱玩的!”
雅夫摇摇头,他不爱玩耍,也没有人会同他一起玩耍。
周百彦叹口气,只得奖励道:“看你这么乖巧,有没有想吃什么?想要什么?
随时跟伯伯说,我一定给你带来。”
要什么?雅夫的确有想要的东西,因此他点点头,但还不到时候,所以他又
摇摇头。
“好,就等你说得出口,或指出来的时候,你再告诉我吧!”奇怪的孩子,
从来都是一声也不吭,没人叫他做事却自己找事做,周百彦只能确定,他不是个
坏孩子。
有时苏珍珠忙着家务事,将雨音交给大女儿和二女儿照顾,但是,雨音老爱
人家抱着或背着,十一岁的周淑媛和九岁的周慈梅很快就被累坏了。
慈梅看见雅夫走过,便嚷道:“雅夫,你帮帮忙背着雨音吧!”
“这样好吗?娘老说不可以太亲近雅夫的。”淑媛犹豫起来。
“不然怎么办?要背你自己背!”慈梅反问道。
淑媛虽然有点顾忌,但是双手实在酸了,也只得点了点头。
慈梅把两岁大的雨音交给雅夫,就跟大姐进房去踩纺车了,她们宁可织布也
不想背着雨音到处跑,虽然小妹的声音很好听,但那哭声听久了也是会烦的。
就这样,雨音落到了他的背上,这是雅夫最喜欢的时刻,不管雨音是睡着的,
还是哭闹的,他仿佛就回到了五岁前的时光,一切都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雅夫哥哥,我要吃果子,还有糖糖。”
“雅夫哥哥,我要放纸鸢!”
“雅夫哥哥,我想要那道彩虹……”
在雨音七岁之前,雅夫常常有机会照顾她,不管雨音如何要求,他总会如她
所愿办成,只要能听到她银铃般的笑声,他的心就会觉得很踏实。
不过,在雨音七岁之后,每天一早就得上学堂习字,回家后和姐姐们学做女
红,爹娘又请了老师来教她弹琴。
雨音很少再见到雅夫的面,在她朦胧的印象中,甚至以为雅夫是个小长工呢!
村里的孩子各个都要上学堂念书的,雅夫却是个例外,毕竟,谁能教会一个
哑巴呢?那时他已经十二岁了,常常孤伶伶地上山去打猎,收获量却是大人的数
倍之多。
有时他会停在雨音的窗前,听着她念书的声音、弹琴轻唱的声音,就那样静
静站着一两个时辰,直到雨音发现他的踪影,才突然转身而去。
十五岁那年,雅夫算是长大成人了,他比同龄的小孩生得更高更壮,也有了
自己谋生的能力,因此,他拜别了周家夫妇以及雨音。
临走这天,周百彦拍了拍雅夫的肩膀,“雅夫,我相信你已经很有本事了,
但你爹娘交代过我要照顾你,我又是一村之长,以后有什么问题要记得找我。”
“你……好好保重自己。”苏珍珠心头也有点舍不得,虽说雅夫命带“不祥”,
但他确实是个勤劳听话的好孩子。
雅夫跪地磕头,谢过周家这十年来的养育之恩。
直至那时,雨音还是不大认识他,只觉得他好像每天都在干活,偶尔会停在
她窗前,听她弹琴唱歌,但他什么也不会说,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她称赞有加。
“雅夫哥哥……再见。”雨音微笑道,那是带着点距离的微笑。
雅夫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当雅夫回到昔日爹娘的家,那儿已经不像是一个家了,处处杂
草、屋舍颓圯,甚至还有蜂窝、蛇窟,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想到死去的爹娘,他喉中感到一阵哽咽,但他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的家,他
回来了。
凭借着一己之力,他独自伐木砍柴、挑砖铺地,竟然一天一天盖好了屋子,
虽然只有他一个人住,他却固执着要盖出一间大房子,就好像爹娘都还在身边一
样。
而仗着一身打猎的本领,雅夫很快就成了村里最高明的猎人。
凡是想要跟他收买猎物的人,只要自己去他家门口放下钱、画张图,隔天就
会在自家门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东西。
雅夫并非天天都去打猎,他明白山林需要休养生息,他开始在爹娘留下的田
地上耕种,自己导水、除虫、施肥,仿佛他是大自然的孩子,不需任何指点就能
听到土地的声音。
他过着非常安静的日子,一天到晚不用开口,也没有人会对他开口,尽管生
活在村庄中,却像个离群索居的隐士。
每隔几天,他就会拿些猎物来到周家门口,也不敲门打扰,也不见任何周家
人,感恩之情不需言语。
周百彦看到门口的“谢礼”。忍不住要夸奖道:“雅夫真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苏珍珠却叹口气说:“可惜他是个哑巴,这辈子可能都要孤家寡人了。”
“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是天意吧!”周百彦也想过这问题,雅夫是否就
要孤独一生呢?
会有哪个姑娘要这哑巴当丈夫呢?
这时,十三岁的周雨音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打断了他们夫妻俩的对话,“爹、
娘,你们在嘀咕嘀咕什么啊?”
一看到女儿,苏珍珠笑骂道:“你这丫头,都十几岁的小姑娘了,还跟孩子
似的!”
雨音抱住娘的颈子,故意噘高小嘴,“大姐和二姐都嫁人了,我就是爹娘唯
一的孩子,怎么我不能撒撒娇吗?”
周百彦捻捻胡子道:“我们正在谈雅夫那孩子,他又送东西来了。”
“哇!”雨音皱起小脸,“又是那些流血的东西?我最怕看了!”
“傻孩子,那些都是可以吃的,你这样以后嫁人怎么办?”苏珍珠摇摇头。
“我知道,可是人家不敢看嘛!”雨音吐着舌头,突发奇想,“下次叫雅夫
哥哥送些花儿来好不好?”
“说什么傻话?雅夫在山上打猎很危险的,还给你去摘花呢!”周百彦和苏
珍珠都笑了。
“不管不管,人家就是想要花儿嘛!”
雨音和爹娘玩闹起来,她一向是家里的开心果。至于那花儿,其实,她也只
是想一想,她并不是那么认真的。
雅夫站在周家后墙,他的耳力一向很好,现在吹的是南风,他可以听到被风
吹来的谈话声,而他很高兴,这次他听到了雨者的声音。
是的,只要能听到那温柔活泼的声音,他的生命就可以暂时感觉没有缺憾。
*********** 第二天早上,雨音在晨光之中醒来,发现自己窗前有一枝白色
的花。
她没看过这样饱满,小小的、洁白的花瓣,一串一串像是铃铛似的,当风儿
轻轻吹来,仿佛想要对她诉说什么。
是谁?是谁那么害羞、那么胆怯,想要借着这花儿对她说话?
她已经十三岁了,村里有很多男孩都喜欢她,或许是学堂里的阿清、小虎,
又或许是隔壁巷子的天奇哥,她拿不定主意该把这件事算在谁的头上?
总之,这是让她感觉非常温柔、非常甜蜜的一枝花。她把花儿放在小瓶子里,
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爹娘,他们会笑话她的,说什么女大不中留、傻丫头想当媳
妇之类的话。
不,她还不想那么早嫁,两个姐姐都嫁人了,家里安静多了,她希望多陪陪
爹娘。
不过从那天起。她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寻窗边的那枝花。
**********转眼之间,匆匆数年过去,雅夫满二十三岁,雨音也满十八岁了。
在三井村里,男孩满了十八岁,女孩满了十六岁,就可以开始论及婚嫁,但
这两人却都还是男未娶、女未嫁。
雅夫虽然高大威武、功夫了得,但是他无父无母,又是个哑巴,村里没有一
户人家想把女儿嫁给他,大伙儿可没忘记他会“克人”的事情。
雅夫也明白自己不受欢迎,平常总是独来独往,留着一头长发披在肩上,胡
子也理不干净,看来就像往在洞穴里的野人。
“哇!巨人来了!”村里的小孩远远看到他都会一哄而散,尤其是在他上山
狩猎归来时,连大人也会被他那种可怕的样子给吓着。
唯一不会排斥他的,除了村长周百彦之外,就是药行的滕威大夫。打猎难免
受伤,雅夫不会形容自己的伤况,滕威却总是能够一看就知,坚持要免费为他疗
伤。因此,雅夫每次上山,总会替老医生带回一些特别的药草,作为小小的回报。
这天,雅夫背着一笼药草下山,沿途在街上丢了几只猎物,那是他的“客户”
所定下的货物,在三井村里民风淳朴,没有人会去捡别人家门口的东西,所以他
的生意一向做得很稳当。
药行门口,滕威正坐在竹椅上品茗,大老远就看见了雅夫,那巨人般的身影
可不是容易忽略的,时间充裕,他泡了一壶新茶款待雅夫。
水滚了,茶叶散开了,滕威刚好抬头招呼道:“雅夫,你来啦?”
雅夫点点头,把药草放进旁边的小仓库里,这是为了替滕威省点力气,免得
六十几岁的老人家还要自己搬东西。
“最近有没有受伤?还是哪里不舒服?”滕威又殷勤的问。
雅夫摇了摇头,接过那杯茶,牛饮而下,他渴了,没喝出那是什么味道。
滕威早知道雅夫是个粗人,也不跟他计较,干脆拿大碗公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