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我破涕为笑,“知道了。臣妾这个时候还来向甄姐姐讨饭,不是自讨苦吃么?”
他温柔的为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加上我哭得很节制,所以估计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糟糕。
“臣妾告退。”我佯装俏皮的向他行了一礼,转身走进正殿。
然后回头冲他笑了笑,便自顾自的走了。
从这一刻起,我们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虽然有时会心痛,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怜月宫很小,并不像是一个正二品的嫔妃的住处。
但是里面的摆设,却处处提醒着访客主人的宠妃地位。
看得出,这里挂着的字画都是出自灵修的手笔。
之前见过馥儿的字,已是佳品,这里的字与馥儿手书笔法几乎一致,只是行贯内里的精髓各有千秋。馥儿是个清高的才女,她的字流露出一种孤芳自赏的幽深,而灵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所谓的“人如其字”吧!这里说是“字如其人”更为恰当。
正殿里面空无一人,连个宫女太监的身影也不见。空空的大殿里一眼便可望到主座后的屏风,所用丝帛,并非凡品。
角落有画师的题字,我看不甚清。可是画中之人,却是这里的主人,德钦玫妃甄氏莹雪。
只消一眼,我就被画师的技艺吸引了。
我苦笑,除了灵修,又有何人呢?
寒冬时节,承乾殿与怜月宫相接处的一株梅,花开得正盛,一个娇俏可爱的小仙女,樱桃小口微张,有些呆呆的,脸上还有一抹红晕。看服饰,并不是宫中的华服,而是特制的,层层叠叠的大裙子,看上去像是一朵与雪争艳的红梅。
这种美令人窒息。
我淡淡一笑,从屏风后绕出,先看看有没有下人可以通报。
寝殿没有人,我站在寝殿与正殿之间,让夜雨和夏儿去找有人迹的地方。
显然,寝殿和正殿都有很久没有被人正眼看过了。
不一会儿,两个人都回来了,看神色,是没找到。
“消失了?”我半开玩笑的问。
“问过了侍卫,说是只有一个陪嫁的宫女在侍奉玫妃娘娘。所以这里显得太过清静了。”夏儿还在小口的喘着气。
“其他地方都没有,如果没有消失的话,便只有一处……”却不再说下去,我顺着他的眼光看,是一座略显低矮的角楼。
我有些疑惑,却还是淡笑了一下,“咱们去看看。”
我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加上本来就不擅于着急,所以只是慢慢的踱过去。
我轻轻的上到二层,便看见一个宫女守在楼梯口处,见了我,只是请了安,便让开了地方。原来,还有一层。
客随主便。我示意夏儿和夜雨也不要跟上来,自己走了上去。
站在扶梯处,我恍然觉得甄妃也许不是如其他嫔妃一般的人。
原来我把每个后宫的女人都想得一样,哪怕方式不同,也都是为了某种利益或者情感。可现在看来,皇后不是,陈妃不是,就连馥儿也不是,现在看来,甄妃也未必是。
究竟是这些女子利用了后宫,还是这后宫利用了天下的女人?
从下面看,这只是毫不起眼的角楼,上来之后,便有一个虽不很大,却足够宽阔的平台。
四周没有栏杆,看样子是刚刚卸下的,因为边缘还留有一些痕迹。
甄妃一个人,静静的伫立在有矮墙的一边,静静地看着,复又静静地转头,静静地看着我。
没有平日的夸张与做作,她看起来有些难掩的落寞。
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微微笑了一下,走上平台,随意打量了一下四周,心里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里很矮,可是设计的十分巧妙。它奇迹般的躲过了所有建筑的阻挡,能看到整个皇宫的风景。
当然,更清晰的是,这里能看到皇宫里所有发生的事情。
甚至从一角看去,竟包含了远远的翊书宫。
不等我开口,她便走近我,开口说道,“那是整座皇宫最贴近人间的地方。”
顿了一下,“能看到遥远的翊书宫,就能赶到自己尚活在人间。”
我有些为她悲哀。
“我没想到,你会是第一个发现这座楼的秘密的人,更没想到,结束我的人,是你。”她虽然说得落寞,却没有让我同情,因为我觉得她不需要。
“对于想不到的事,就不如不去想。”我索性都撇开说,不与她隐瞒。
“原来他一直是在保护你,一直在等着我们疯斗。”说到灵修,她眼睛痛苦的闭了起来。
然而,只一下,又淡淡的睁开了。
如果她早些明白世事无常,早些看开,或许我们现在正在一起逗着孩子。
“很快,一切都要过去了,是吗?”她抬眼看我,好像并不是为了等一个答案。
“也许。”我只是这样说着。
我随意向下一看,就看到了刚才我遇到灵修的地方,怜月宫的正殿门口。
她现在整天都应该在这儿,所以她看到了刚才发生的所有的事。
苦笑,这个世界,有些荒唐。
“请回吧,明日再来,我想要最后的时间。”她背过去,我只听的到声音,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转身欲下楼,到了扶梯口,“直到你想死的那一刻为止,都是你的时间。请便。”
待我走到夜雨身边,我仿佛听到一声低低的“谢谢”,我苦涩一笑,“回吧。”
第 52 章
“娘娘既已决定动手,为何不快刀斩乱麻?”回翊书宫的路上,夜雨隔着轿帘问我。
“就当是为了斩草除根吧!”我不经心的答着,“慢慢的磨着,总会连根拔起。”
他大约也是听出了我话里的敷衍,低哼一声,不再言语。
我感受得到夏儿不解的目光正直直透过帘子射出去,闹个不好,两个人就在翊书宫内里斗起来了。
其实,真正的乱麻,是长在我心里啊!我已经被灵修磨的越来越钝,却对感情的事尤其敏感。看来真正被后宫征服了的人,正是我。
“夏儿,多注意小主子们的安全。眼下极不安稳,我们更要以不变应万变。”我摸索着找到她的手,企图寻求一点慰藉。
“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大我十几岁的夏儿是宫里的老人了,她既这么说,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吧!
“那好,那咱们就等着九江王周岁吧!”我们的手互相用力的握着,看来,她也需要我的定心丸啊!
“夏儿,你印象中的靖懿贵妃是个怎样的人?”我靠在一角,冷冷的问。
“娘娘,在宫里,议论已经过世的人是犯忌。靖主是当时唯一能与玫妃娘娘一争高下的人。皇上自登基以来,先后有过几个宠极一时的妃子,与皇后的感情倒是十分冷淡。因为皇上登基时只有十四岁,所以现在宫里所有的后妃都是圣上改元后才陆续选进的,并没有从东宫带入的。皇上大婚时娶了一后二妃,便是当今的皇后,您问的靖主,还有就是灵衍五年过世的和懿贵妃甄莹玉。”
多么惊心的事实!却被她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原来这也不过是后宫琐事的一粒尘埃。那我,也许就只是这样一粒尘埃,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心里想着,不由冷笑,“难道甄妃做这么多的事就只是为了复仇?”
答案不得而知,夏儿也无法说出真正的答案。
我突然觉得心里一片苍凉,原来这就是后宫,这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还一直一厢情愿,觉得只要心是自由的,身在哪里并没有差别,可笑!
看甄氏一门,便能明白他们应该经过了多艰难的改变,他们能做出这么多命案,却还是存了天良,便早该明白他们曾受到过多大的创痛!
玫妃今年不过十九岁,却早早的背起了为姐姐报仇的任务。
但是,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别人利用,也同时利用别人,才渐渐走的越来越偏。我开始怀疑,有朝一日,当我变得同样的沦陷,我该用什么理由去解脱自己呢?我处心积虑的去算计别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甄妃进宫之前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吧。”我把视线转向夏儿。
“奴婢不清楚,只是听说与已故的和懿贵妃性情十分相似,容貌,也得其骨里真传。”
“想必当时皇上对甄贵妃的恩宠连靖懿贵妃也望尘莫及了?”我心里却酸酸的。
“倒也不是,只是甄贵妃与皇上之间似乎感情更为重要。据说贵妃第一次奉诏两人便有了寻常百姓家似的盟誓。”
我冷冷的替她把话说了下去,“但就是因为她犯了宫中大忌,所以必须死,是吧?”
“娘娘不要胡思乱想,贵妃是在阴谋中落败而亡。”
我的眼里一直很空洞,看不下任何东西,只能听得到她的声音。“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
轿外一声叹息,似是痛惜,似是责骂。
何苦呢?
我自嘲的一笑,转了一大圈,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我还真是冷宫里的剩饭,只有一年不如一年的份。
“夏儿,左相有句话说得很对。”我索性闭上眼睛,“左家的实力绝对不会让我活不下去的,却不能争宠。左相是在告诫我要好好地活着,在皇宫的某个角落里,与世隔绝的活下去,纵然孤独却能坚强着,活下去。”我感到眼里涌出的泪水,已经抑制不住。
“可是我却一直当耳旁风,一直沉溺下去,我辜负了祖父的希望,也失去了左家人应有的德行。”我坐的直直的,却好像突然有了风骨。
“娘娘,都过去了。”
“也罢,我已经决定要做一个真正的左家人了,我不能再把自己搅进不该涉足的地方,让家人担心。我们应该开始真正的坚强的生活。”虽然我的视线依旧模糊,可是我却清晰的感到我的心在狂风之中仍然坚强的抵抗着,没有妥协。
“嗯,娘娘,都过去了。”夏儿的声音里多少有些激动。
虽然我很不忍心,可我还是决定,“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好我们承诺过的事。”
之后,一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