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清风裹挟着草木果香,天气是一点也不晒人的风和日丽,苏湛嘴里叼着根野草,和他们两个人走走停停地玩着。他甚至觉得有些飘渺起来,是不是活到二十八岁被苏泛淹死在镜湖的那一世,只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他想到镜湖就在这个山头的另一边,只不过现在被树木给挡着了,自己根本就看不到。不知怎地,他想要看一眼,看一眼那个淹死自己的镜湖。于是,走到一棵大树边,苏湛将嘴里的野草给吐了出来,吸了口气就准备往上爬。苏泛看得的是吓了一跳,这树也太高了吧!
而且前阵子弟弟刚落了水,今天要是再从树上掉下来,可是不堪设想。于是苏泛拉着苏湛的衣角劝阻道,“弟弟,还是不要爬树了,我们就在这边玩一会儿,我给你抓蟋蟀!”
苏湛无语地看了眼缩手缩脚的苏泛,“我早就不玩那个小孩子玩意儿了!”苏泛也很是无奈,自己这个弟弟,自打从池子里捞出来,对于所有玩具小玩意儿都是这种态度——全部都是小孩子才玩的,我才不玩呢!好像他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似的!而自己无法,只能顺着他。
穆天璋倒是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朝苏湛说道,“我和你一起爬上去,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罢,苏湛蹭地抱了树干开始往上蹭,而穆天璋紧随其后,俩小孩儿就跟猴子似地蹭了上去。苏泛直觉要是大妈知道了,定是要念叨一番,可看着弟弟和自己最不放心的家伙呆一块儿,而后者坐在树干上略带炫耀地看着自己。苏泛咬了咬牙,也爬了上去,并且,他和穆天璋一左一右地将弟弟夹在中间。他得保护好弟弟。
穆天璋掀开衬衫,只见腰上别着一个玩意儿,赫然是一把用红衫木削成的小弹弓,淡黄色的牛筋,纹理清晰的红衫木,显然是把好东西。穆天璋坐在树干上,瞄准了不远处叽叽喳喳停在枝头的小野鸟,屏住呼吸,一个小石子儿就出去了,“吱呀——”一声,就有只鸟从枝头掉下去。这一下来得干净利落有力。
“等下可以去烤小鸟吃。”穆天璋显然对自己的准头颇为满意。
都是一些自己早就玩过的玩意儿,某个假小孩子撇撇嘴表示不屑。苏泛却是很不服气,弹弓这种玩具也算是“好东西”还至于给弟弟看?什么烤小鸟,在外面流浪的时候,就是下水摸鱼抓蟹自己都玩过、吃过。树上缠着藤蔓,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苏泛随手摘了几只带着花儿的枝条,细致地将一些不用叶子、新长的条儿给摘掉,动作灵活娴熟,洁白修长的手指在红的花儿绿的枝叶之间缠绕着,像灵敏的蛇。
穆天璋和苏湛都看着稀奇,一个还是个真正的十岁大的孩子,一个上一世加这辈子的九岁为止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俩人从未见过这些山野小东西。结果只见没一会儿,那些带着花儿的枝条在苏泛灵活的手指下就变成了一只绿色的小花篮,而那些花儿居然神奇地被编织在花篮里头,簇拥着挤在一起。
是一只很是像模像样的小花篮。
穆天璋和苏湛都惊讶地看着苏泛手里勾着的小花篮子。一向沉默内敛的苏泛见到俩人的神情,也是有点得意,却是笑着将花篮子递给苏湛,“小弹弓我也会,花篮我也会编,这算什么。这里所有小孩儿玩的玩意儿我都会。”
苏湛愣愣地接过朴素到可爱的小花篮。穆天璋见自己的风头被比了下去,很是不甘心,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手艺确实精致可爱,“你怎么会这个?”
苏泛的神情却是瞬间黯淡下去,垂着眼皮子闷声道,“妈妈教的,编了好看的可以拿去卖钱的。”
苏湛轻轻地捏着手里的小花篮心里不大是滋味。即便苏泛回到苏家已经三年,看着苏泛刚才熟练的模样,不知道他是编了多少只花篮,才能到现在还记得?
连穆天璋听了这句话,也不知怎地沉默了下来。
苏湛没再说什么,将小花篮轻轻地勾在自己的指头上,仰头看了眼山下,河水从不远处的山野深处流出;活泼清冽,像山脚下那些正唱着不知名的山歌的缅甸姑娘们。
河水潺潺流进一块宛如镶嵌在绿色山林的湖泊里,山下的竹楼山寨还没被拆掉,村民也还没被赶走。湖边正有山寨里的姑娘们在湖边洗衣服,光溜溜的小孩儿们也在湖边嬉戏玩耍,笑声歌声让原本太过宁静的原始丛林平添了几分热闹。
完全不像是当初自己溺毙时的阴森恐怖。
苏湛瞧着依然平静清澈的镜湖,冷不丁地打了个冷战——更加确定了,他不能死,他不能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辙。而唯一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就是,他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活得浑浑噩噩不知天日,只学会了怎么做个纨绔子弟苏家的二少爷。
而苏泛……
他还无法确定,如果放下所有心结打算就此和苏泛当一个好兄弟,所有的结局会不会都重写。但能肯定的,苏湛明白了,那个白着小脸怯怯地希望自己不要喊他妈妈为“婊、子”的苏泛;整日躲在角落里专注着看书的苏泛,连一个只是来苏家做客的穆天璋也能压着他随口开他玩笑的苏泛——低头看了下手里的花篮,他知道,自己曾经辜负他良多。
苏泛见苏湛小脸苍白,神色茫然地盯着山下的镜湖看着,以为自个儿的弟弟又要打什么调皮的坏主意。
此时倒是希望穆天璋的小弹弓能够吸引住苏湛的注意。于是伸手碰了碰苏湛的小身子,“弟弟,你要不要玩弹弓,要是你喜欢,我也给你做一个去!”
本就想逗苏湛开心的穆天璋更是将弹弓直接递给苏湛说道,“借你玩玩。你得瞧着中间瞄准,看,那边有只鸟儿,把它射下来。”这下,别说是穆天璋了,就是老老实实做了好一阵子知书达理的小少爷的苏泛也蠢蠢欲动了。玩弹弓射鸟这种事情,对于十岁的男孩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见穆天璋略带自得地想要教自己,而苏泛也是一脸期待,苏湛无奈地表示,现在想太多都是没用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只是个跟俩小破孩子混在一起爬树玩弹弓射小鸟的九岁娃子!
这东西后来自己央着苏将军瞒着自己的老妈倒也做了一个玩,他记得刚开始也是偷偷摸摸地跑到这片后山玩。只不过后来有一次,他和苏泛起了一次争执,怒气冲天地直接拿出弹弓将苏泛的额头用小石子儿给射破了,结果可想而知,弹弓被老妈给没收,还受了狠狠一顿训斥。
看着地上躺着的方才被穆天璋射下来的小鸟,白色的羽毛上都是点点血渍,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苏湛忽地想起,那次苏泛被自己弄破了额头,也是血流不止。应该也会很疼,可笑自己后来却只想着他害得弹弓被收缴掉,很是找了他一段时间时间的茬儿。
于是这一次,苏湛不想忤逆苏泛的意思,倒也一时兴起,接过弹弓和小石子儿,倒是非常娴熟地拉弓瞄准,有模有样地射了出去。没想到,那鸟儿却机灵地挥着小翅膀“阿卢;阿卢…”地叫着朝更茂密的树林里飞去。而另一边居然也想起鸟叫,只不过却有些像是小狗的叫声,“汪汪;汪汪…”地,仿佛在回应先头的那只鸟儿。
“小少爷们!那鸟儿可不能打!”树下却是站着一位拿着柴刀,身上背着一捆柴火的老人。
15、第 15 章 。。。
穆天璋不甚在意地说道,“这鸟儿怎么就不能打了?本少爷爱打哪只就打哪只。”
“这鸟儿可是有故事的,小少爷想打鸟可以打别的鸟。”头上扎着白帕子的老汉儿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打这鸟儿会有报应的。”
倘若是从前,苏湛必定是对此说法嗤笑不已,但是被苏泛淹死在镜湖里,却能活了,而且重生回八岁的事情都发生之后,苏湛却也不得不信了。缅甸是个极其信仰佛教的地方,这里的人穷得连大白米饭都吃不上,却还是能挤出一点粮食,供应给一些寺庙里。它和泰国一样,是个佛教香火鼎盛的国家。
善恶报应,终究有头。
苏湛这下是信了。可不知道,那个高人的话,终于水而生于水,对自己而言究竟是善报呢还是恶报
对老汉话里的故事和报应很感兴趣的苏湛倒是突然叫住他道,“老头儿,你等等,给我讲讲,我想听故事!”说罢,不理会苏泛和穆天璋略带诧异的眼神,苏二少爷跟猴子似的,抱着树干,蹭蹭地又下去了。
穆天璋和苏泛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倒觉得相看两相厌,也随着苏湛下了树。
老汉儿正在另外一棵树底下收拾着自己砍的柴火,见苏湛走过来,白白净净的小孩子和这附近缅甸山寨人家黑乎乎的小孩儿很是不一样。但也知道这几个孩子的身份不简单,隐约听人说过,苏将军的儿子有时候会来这里玩耍,于是也就恭恭敬敬地跟苏湛说了起来——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了,曾经有一对兄弟在山里走失了。哥哥呢,再也没回来过,可弟弟不信,就带着自己养的小狗去山里找哥哥去了。”
“那弟弟找到他的哥哥了么?”苏湛颇有兴趣地蹲在一边,仰着小脑袋问道。
“哥哥已不能找到;弟弟和他的狗却是没有放弃过,一直找啊一直。后来,弟弟和小狗都渐渐变成了鸟;依然在林中流浪;苦苦地寻找。这就是阿卢鸟了。我们这儿的人,都不打阿卢的,都是打了阿卢鸟,噩运就会降临到你身上。”老汉儿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说道。
苏湛听得津津有味,随即思索了下,不过他委实想不起来上一世自己在这里撒野玩耍的时候,有没有用他的小弹弓打过阿卢。要是有的话,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杀了找哥哥的阿卢鸟,所以被自己的哥哥给杀了?这就是噩运?
他倒是被自己这个毫无根据的,很是异想天开的念头给楞到了,自嘲地笑了笑。
穆天璋却很有种蔑视一切的意思,“这个故事,用来骗三岁小孩儿还差不多。人怎么能变成鸟呢?再说了,那得感情多好的兄弟才能让弟弟到死了都在找哥哥。”
苏泛却是咂咂嘴,好吧,他挺羡慕那个哥哥的,他的弟弟对他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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