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望黑着面的父亲和这样冲着自己笑得苏湛是根本不可能的,整个校场围着家仆和勤务兵,但是碍于苏正刚的气势,更没有人替他这个半路回家的少爷出头。苏泛深知,求谁都不不用,唯有求对自己还有一点怜惜的大妈。虽然自己不是他亲生的。
“大妈,我真没有推弟弟下去,当时我——”苏泛忍着的泪水终于是决了堤,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却也是倔强地咬着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钟意映赶紧拉住要往前一步的苏正刚,刚要开口就被他一把拦住,苏正刚硬着口气说道,“意映,今天不说阿湛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现在没事儿那也得罚这小子一层皮。苏家的规矩是我立的,不准带阿湛去池子边那是家规,这放军队就是军规,我苏正刚带当了二十多年兵,那就是说一不二!李副官,给我拉着夫人!”
“那你也不能用这么粗的马鞭抽孩子啊,正刚,苏泛才十岁,孩子能有多大的罪。有事你问清楚了再罚也来得及啊!”钟意映看着忍着声音掉眼泪,争辩的话说到一半都说不出来得苏泛喊道。其余的人看着大少爷这样子,也纷纷觉得,这孩子真的是委屈至极。
苏湛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八岁的时候,自己的确是掉进池子里去过,具体怎么一回事儿,他还真的是记不清楚了。死过一回,活过一回,上一世的事情都离得他远远的了,唯有自己是怎么死的,倒还是刻骨铭心。不过,依稀记得,苏泛还真是狠狠吃了顿鞭子。
他本就不是个善良的人,对苏泛从来没存着什么好心,但也从来没有存过什么坏心。在他看来,苏泛不过是个苏家从街上捡回来的野孩子,恰巧跟他一个姓,一个父亲罢了。他不屑将心思用来对付这种货色身上。
可他输了,并且输的太惨了。军队,钱财,势力,全没了。家破人亡,自己还成了镜湖的一个死鬼。
苏湛秀气的眉毛舒展开来,一副文静小少爷的摸样,面上毫无波澜地看着现在年仅十岁的夺命仇人,暗暗想道,苏泛,我输就输在上辈子居然没把你当回事儿,你心够狠,野心够大,
可这一世,看你怎么过。
此时,苏正刚抵不住心爱的妻子苦苦哀求,无法,只得换了条细细的水鞭。强壮有力的臂膀高高扬起,第一鞭带着一阵风挥了下去,带起地上的尘土飞扬。
一鞭下去,苏泛只觉得正正好好打在自己心头,浑身颤了颤,下半身开始火辣辣地疼,小时候一次碰到蜡烛跌在自己手上都没这么疼过。他当然看不到此时自己的小腿里面添上一道血红色的鞭痕,皮开肉绽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狰狞。
苏湛看着老爹挥舞鞭子的身影,感叹道,还是年轻的爹好啊,想到他老了的时候,连个杯子都抓不稳。
苏正刚用训丘八的语气吼道,“说,你这次有没有错!该不该带弟弟去池子边!该不该推他下水!”
苏泛憋着一股气,平时看起来清清秀秀,和和气气的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汗水已经打湿了他鬓角乌黑的短发,颤着牙齿回道,“阿爸,我真没有……”
话音未落,第二鞭已经“啪”地一声又是裹挟风飞到他身上,力道之足,直接打得苏泛身子一抽,反射性地将腿不住地往上缩,还是硬着气不肯吭声。
苏正刚见这咬着牙吭都不吭一声的苏泛,却是气急了这孩子骨头这么硬,难啃得不得了,更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般,带了十几年的军,又当了这么久的苏将军,难得还有人这么挑着他的气性儿来。
于是,更是一边喊着认不认错,一边把鞭子往苏泛的腿上招呼去。不下几鞭,水豆腐似的小腿上已经是鞭痕交互相错,看起来张牙舞爪似的格外吓人,小孩子皮嫩不是。
苏湛望了眼,浑身湿淋淋被汗水浇过似的,抖得七零八落的苏泛,却是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想起这样一个小孩子,长大了之后,猫玩老鼠似的一遍一遍命人把自己往水里扣的情景,他还没那份儿菩萨心肠。
夕阳已经下了个七零八落,只余到点点橙色果酱般,将由远至近的层次森林重峦涂成了暖融融的金黄色。火烧云连着烧成一片,追着地平线滚滚西去,这是他所熟悉的,缅北的傍晚。再熟悉不过。
还有什么比活着看到这样的天空,这样的深山老林更好的事情呢?
何况,眼前还演着自己临死前心里排了一遍又一遍的好戏。一顿鞭子算什么?根本就不够。苏湛翘着一边嘴角,如是想到。
第十鞭正要下去,苏正刚的手却是被挣脱了的钟意映用双手紧紧扣着,钟意映语气平静带着冷淡对苏正刚道,“九下,你再打一下就是十下。你连着阿湛一块儿打吧,要不是他想去,苏泛拖都拖不动他,既然如此,你也打阿湛十下。可是阿湛今天才落了水,教子不严,我们家又军令如山,你打我吧,代子受过。”说罢,却是一眼都不看苏正刚。
苏正刚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心道不妙,这媳妇儿是生气了。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钟意映跟他气来着。身边的李副官赶紧凑上前来,“将军,这九鞭够大少爷受得了,大少才几岁啊,这要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还以为,将军容不下大少呢。”
苏正刚知道这李副官话说的委婉,这哪是怕别人说他容不下苏泛,拐着说怕夫人容不下外头捡来的大儿子呢。他苏正刚可不怕人说,谁他妈嚼舌根子他毙了他全家。可钟意映向来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小姐,受不得这个气。苏正刚想了想,再次肯定到,对,可不能受这个气。
苏湛瞅着被抽得双腿血淋淋,耸拉着个黑脑袋的苏泛,实在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他手里落得那个下场。不过,今天这场戏是该收场了,他腻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转头对抱着自己的阿义说道,“阿义,放我下来。”虽是稚嫩的声音,语气里却有不容质疑的威势。
苏湛脚一落地,就朝着自个儿爹妈蹦去,一把抱住他老爹的大腿说道,“阿爸,我肚子饿了。该吃晚饭了。”又看了眼苏泛,略带同情地说道,“哥哥得了教训他下次会注意了。”又扬起小脸朝着自己母亲说道,“阿妈,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苏湛一出现,苏氏夫妻的僵持就松动了一点。眼见苏湛脸上确实露出了疲惫的神色,钟意映示意苏正刚抱苏湛回去,“你跟阿湛先去吃饭吧,我带阿泛回去。”
说罢,自己带着李副官开始将苏泛放下来,眼见着一个好好的孩子被苏正刚抽成这样,钟意映难受到了极致,她不知道,自己当初执意要带苏泛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苏泛只觉得自己上半身都被吊得失去了温度,高高吊起的双手,已经是酸麻不已,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放了下来。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却是钟意映心疼的面容。钟意映抚了抚苏泛的身子小脸,“阿泛,好孩子,再坚持一会儿。大妈带你回去。”
却只见被抽得冷汗鲜血淋漓的孩子舒展了皱开的眉头,硬是挤出一丝笑,安慰般地对钟意映说道,“大妈,别,别担心,我没,没事。”想不让人心疼都不行。
真他妈会演戏,苏湛瞄了一眼十岁的哥哥,迅速做了一个鉴定。
5、第 5 章 。。。
一顿晚饭吃的索然无味。
苏湛捧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碗,扒拉两口饭,就发一会呆。当然,这是在苏将军夫妻看来,往常可以折腾得苏家上下猫嫌狗不理的苏湛此刻在他们看来跟丢了魂儿似的。不过医生已经检查了他没事,大概是小孩子遭了这么一趟罪,有点累。
苏湛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在想什么,他正在开动全脑力地琢磨着,从死亡的绝境中走出来,老天待他不薄,居然又一下子回到八岁,而杀他的仇人此刻才十岁,不做点什么可真是对不起自己这神迹一般的第二条命。
可他现在才八岁,虽然父母健在自己又得宠,到底能做些什么呢?
苏正刚瞅着儿子终于第三次将饭扒拉到了嘴边漏到腿上,“啪”地把筷子拍到桌子上,板着脸问道,“阿湛,你还要不要吃饭了!好好的粮食,有你这么糟蹋的么?”苏将军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东北抗战时树皮野菜根都吃过,就算现在他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仍是见不得有人浪费这样漂亮的大米饭。
苏湛满脑子都在野心勃勃地幻想怎么报了上辈子的血海深仇,抬起粘着米粒的脸,小眉毛一挑,不满地说道,“阿爸,我这不是在吃么!”
苏正刚伸过手去扒掉儿子脸上的饭粒。这一举动却引得苏湛一阵心烦意乱,他老爸手上的老茧太他娘的蜇人了!于是,毫不掩饰怒气道,“阿爸你手太粗了,弄疼我了!”
苏正刚瞅了瞅儿子红了一边的小白脸蛋,又瞅了瞅自己的大手掌,又松了刚才木板似的的脸,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又是一把往儿子头上搓了搓,“儿子诶,瞧你嫩的,哪能怪阿爸手粗。”在外威风凛凛的苏将军,对自己的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钟意映显然还是动了气,对着老小苏采取无视的态度。这样赔着笑脸逗儿子玩的丈夫,刚刚却是一顿鞭子抽得另外一个儿子要死要活。她知道苏正刚这个人感情不细腻,老大粗似的,只对儿子和自己好。可他从未正视过,苏泛是他长子这个问题。而钟意映也无法狠着自己的心肠逼迫苏正刚这个带兵的丘八再去烦恼这样的丑事,更何况,她的儿子也还这么小,她还得替儿子打算着。
苏湛愤愤地盯着自己老爸,眼睛又黑又亮却是一点怒气也没有。
他是百感交集,心里打着颤地重新捧着大海碗开始吃饭,有多久没有这样和父母在一起了?
小时候自己的这个将军老爸也是这般一得空就上下其手地逗自己,却每次都不知轻重刮得自己脸生疼。再后来,苏湛终于有力气学会反抗,却也随着自己长大离父母也原来越远。
苏湛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有多荒唐,气的自家老爷子半夜叫医生那是常有的事情。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他得活出个人样儿来。
缅甸的夜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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