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此时被抱在老爹怀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可他知道,此刻他的安然无恙,是靠苏泛换回来的。
“阿泛让我藏在水里,他自己一个人引开那些人跑掉,但是没跑多远就被抓了。”想起苏泛被人捂嘴抱起来的那一幕,苏湛只觉得像是有只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心脏。
众人只道苏泛和苏湛是跑散了,而苏泛刚好被抓,苏湛逃过一劫,没想到其中却有这样的缘由。
看着儿子眼皮半垂,郁郁寡欢的面容,很多话钟意映苏湛着他说过了很多次,可是这次再说,她知道苏湛会懂了,苏家的两个孩子,仿佛都在这个夏天一夜长大了。
她只沉沉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阿湛,你要记住一辈子,是阿泛救了你。以后不管做什么,你也要记住他是你哥哥,你们要好好相处,是永远的好兄弟。”
他原本想要记住一辈子,上一世是苏泛杀了他,可他现在要记住的是,是苏泛拼了命救了他。
他跟苏泛之间,一报一还,清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重生的那天,拿着刀子就想把苏泛宰了的举动是多么幼稚任性无知。可现在苏泛真的有生命危险了,他却心慌焦虑到难以抑制——那是他的哥哥,除了眼前的父母,这世界上目前唯一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可以舍了自己的命换自己安全的人。
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再次成为苏湛活下去,苏湛发现,他走的每一步都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个世界也不再是自己上一世时九岁的世界——比如多了穆天璋,比如见过上一世从未谋面的严叔叔,连带着认识了他的儿子严从嘉;他因为苏泛的小心愿选择出来读书,却赶巧遇上了缅甸排华,苏泛被抓……
苏湛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但同时又是陌生的,他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带来意想不到的连锁反应?
这一世,他想认真地活着,却才知道活得认真其实并不容易。苏湛甚至在后怕,这场意外会不会夺去苏泛的命,就像这个世界意外多了个穆天璋,也会不会意外地少了个苏泛?
苏湛从未像现在这样无力过,面对着熟悉的世界走着未知的每一步。
“阿爸”,苏湛环着苏正刚的脖子靠在他肩头,将脸深深埋进他爹的脖颈里,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是不是我没有同意来仰光读书的话,阿泛就不会出事?”
也许他就该像当年一样撒泼耍赖地拒绝来仰光读书,他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上一世多活了二十八年就能轻而易举地做出不一样的选择,以为所有的路都会沿着他设想的路线铺设?
钟意映叹了口气,在一旁摸着苏湛的脑袋,“傻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想?如果这么说的话,罪魁祸首是阿爸和阿妈我,是我们想让你们出来读书的。”
苏正刚抱着儿子柔软的小身体,伸手拍了拍,却是无比坚定地说道,“儿子放心,我们会把阿泛给救回来的,你小孩子的,不要多想,好了,让你妈带你去睡觉。”
苏正刚不得不对自己那个闷不吭声的大儿子刮目相看。他知道众人都觉得苏泛出身不大好,可他没嫌弃过苏泛的出身,只是觉得苏泛的出现完完全全是个意外,并且当那个面目都完全记不清楚的女人带着苏泛出现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再加上苏泛的性格并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直率爽利,甚至有时候觉得那孩子阴测测的,整日里沉默不语,很不讨喜。虽然苏湛脾气不好闹腾,但看着就是个活泼机灵的主儿,而且苏湛的外公对他有恩,苏湛的母亲是他此生最爱,苏湛是他和他的妻子期盼了很久的孩子,苏正刚不偏宠小儿子都难。
可没想到一直让自己不是很能瞧得上的苏泛在最危急的时刻能想到让弟弟藏好了,自己引开坏人。这让苏正刚觉得,他即便不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别人,也非常让他敬佩。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是错看了苏泛。
苏湛点了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将军父亲,他也相信,自己那个聪明伶俐的小人精哥哥,没那么容易死。
钟意映喂了他一点炖得烂烂的粥就让他睡了觉。因为觉得小孩子受了惊吓,她还特意让人在粥里放了些安神又对身体无害的药材,然而苏湛着了睡意之后还是不太安稳。他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自己只觉得在水下心脏一疼,便失了力气。而岸上原本一直笑得自得淡定的苏泛在自己没了动静之后,脸色大变苍白吓人,甚至是抖着手让人把他从镜湖里给捞了上来。他被人捞了上来,有人试了下自己的鼻息。而苏泛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半天,然后笑着抱起了自己的尸体,只不过那笑容凄凉到诡异,他还絮絮叨叨地抱着自己说些什么,只不过在梦里他并不能听见。
然而场景一转,他俩都成了小孩子在校园里跑啊跑,苏泛压着他往水里藏,自己却头也不回地继续跑,这么一跑,却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然而比起失魂落魄难受自责到噩梦连连的苏湛,苏泛的境况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泛被人抓住塞进麻袋里之后,直接就放到军用吉普车里开走了。在车上那些人将他从麻袋里头捞出来,但是为了防止他大喊大叫依旧嘴里依旧塞着布条。苏泛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早就瞄到了他们手里都有枪。
车开没多久,他就被套上了黑布,想来那些人也是为了防止他到处乱看。苏泛看不到沿途的景色,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先出了闹市街区,然后往郊外开去。他一直在心里默数着,车程应该是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苏泛很害怕也很紧张,中间数错了好多次,不过约摸算下,还是在仰光的范围之内。
等他被人从车里抱出来,走上一段路,这才停下来然后被摘掉了头套,苏泛用手捂着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他这是在缅甸人常住的竹楼里。
为首的那个缅甸男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番,拿着绳子结结实实地将他手脚都捆上,这才用缅语让另外两个人准备晚饭,还让别人看好他,然后进了里头的那个房间。
苏泛在外头过了几年,缅语泰语都会说也会听。
见头儿进去了,几个无聊的大男人围着苏泛轻声议论起来,苏泛被捆着坐在角落里,只垂着眼皮,看起来被吓傻了。他不言不语地只坐在一旁,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阿湛有没有被抓住?如果被抓住的话为什么没有和自己关在一起,还是他们两个人是被分开了关的?
一双黑色的短靴出现在苏泛的面前,还不待他反应,苏泛就觉得有人抓了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一个典型缅甸人长相的男人狞笑着看着苏泛,指了指苏泛用缅语道,“你们说这小子真的值一个小孟捧么?”
“听说他们中国人很看重儿子了,再说那苏将军的儿子可不多,就两个,这个应该值吧。”一个男的抽了口烟应道。
“可惜了,让另外那个给跑了,否则我们现在就是要十个小孟捧也没问题!”坐在那人旁边的缅甸人翘着脚惋惜道。
苏泛听得心头一颤,他们说阿湛跑了!那就是阿湛没事,他没有被抓到。苏泛此时被那男的揪着头发硬生生抬起头,动作粗鲁得他头皮生疼,毕竟是小孩子这个时候是又惊又怕,可知道苏湛应该平安无事之后,还是有那么一丝欣慰。倘若是那个火爆脾气的弟弟落在这里,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去护着弟弟了。再说弟弟不像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头。苏泛还是庆幸,被抓到的是自己,而不是苏湛。
苏泛略微安心之后,心里涌起了无限希望,看来这些人抓了自己是要威胁父亲,既然如此,那么暂时他是不会被杀死的,他一定要撑到父亲来救他。苏泛抿着嘴角扫了他们一眼,眼神宁和平静,转过脸去不再看着他们。
“喔喔,你们看,这就是那狗将军的大儿子。”那人用缅甸话朝同伴们说道。
约摸是觉得无聊了,这个会说中文的缅甸人居然饶有兴致地用中文问起苏泛的话来,只不过他的话实在说得乱七八糟,苏泛费心辨认着,还得小心翼翼地将问题和自己的答案过滤一遍,什么能答什么能说,他万分小心。
见从苏泛嘴里完全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几个男的就烦了,便不再理会他。却是换了个法子作弄他,让他学狗叫。苏泛垂眸想了会儿,他知道自己要想现在好过点,最好乖乖叫几声,可是这不是当他是狗儿子么?
“我不会。”苏泛淡淡地拒绝道。
“这小子是个人精!你叫不叫!”
苏泛拒绝的话不多,他知道自己要忍住,然而那种清高的态度还是惹怒了这群被苏正刚打败过的缅甸人,在战场上他们被苏正刚给打得屁滚尿流。好不容易抓了苏正刚的儿子,小孩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却是没将让他们放在眼里的感觉,这让一众人俱是恼火。
恼火的结果是苏泛挨了一巴掌,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苏泛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来。他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找了名头迁怒自己,恨不得这巴掌是打在他父亲脸上。只能忍着疼痛和恐惧将眼泪憋回去。
只不过方才进了里间的男人出来见到这一幕,倒是厉声地用缅语将几个人斥责了一番,大意就是将苏泛打坏了,手里拿什么筹码去谈判。
苏泛蜷缩在角落里,脸上疼痛不已,心里惊恐,却是能够再次肯定,他死不了。
苏泛每日里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忍受言语和偶尔的暴力折磨之外,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等。而苏湛虽然安然无恙地呆在仰光的苏将军府里,同样是心神煎熬,他能做的事情也是等。
每日里一醒来便是匆匆吃了早饭,摸到他爹的书房里头,近日里他们商量苏泛的事情都在书房里。刚开始苏正刚不让他进去,他急得真是想咬他老爹一口了,不让他进去,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干等着,还不如让他也被那些个卑鄙的缅共军给抓了。
钟意映摸了摸这几日心神不宁,饭吃不香睡也不安稳的苏湛,小儿子的嘴角和嘴里都起了一潦的水泡,让苏正刚答应了苏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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