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湛知道自己上辈子活得有多荒唐,气的自家老爷子半夜叫医生那是常有的事情。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他得活出个人样儿来。
缅甸的夜晚是格外的湛蓝,宛如绸缎铺满天际,点缀着拳头大小的星子,灿烂无比。整个天看起来深邃而高远,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吸引力。苏湛躺在自己床上眼睛盯着窗外的夜景,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心情。
他在等,决定铤而走险。
吃完晚饭时,苏湛四处在熟悉的房子里溜达,见到从苏泛房里的下人端着的空碗筷出来,料想没个三五天,他还真下不了床。而自己的老妈细细询问了下人一番之后拐了进去。苏湛当然记得,就凭着他爹那副很不待见大儿子的样子,苏泛能平平静静地活到大自己这个老妈功不可没。不过怨不得老妈,苏泛这人,太能装,城府太深了。
苏湛盯着苏泛的房门,冷森森的目光被长长的睫毛滤去了大半,他阴测测地想到,自个儿这辈子要想活出个人样儿来,那苏泛就绝对不能留。别还没活出样儿来,人就先没了。
万籁俱静的夏夜,只有房间里钟表的声音在滴滴答答地走着。借着星光,苏湛瞄了一眼挂在对床墙上的大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的房间是个套间,外头还睡着一个伺候自己的缅甸小姑娘。苏湛也不开灯,从容不迫地凭着记忆摸到衣柜,打开最下面的一层抽屉,伸手一探,居然真的还在。
这是一把颇有分量的藏刀,镶嵌着各色珠宝。苏湛闭着眼睛,轻轻地用手在刀柄的纹路上摸索了下——这是六岁那年苏将军的一个印度朋友送的,不过,当场被他妈妈没收了起来,理由自然是怕这把漂亮的刀子伤了自己。只不过自己登时就偷偷尾随着老妈把小刀又偷了回来。身边只有这么一件利器,别说枪,他连水果刀都没有。
苏湛一想到苏泛就睡在自己楼下,他才十岁,他正在慢慢长大,等他长大了,他又不动声色地掌握了家里的一切,尤其是爸爸生前留下的军队,然后,追着丧家之犬一样的自己满山追捕。连一个收留自己的人都没有,因为他苏大少放话了,谁要是窝藏苏湛,全家连坐。他被赶得藏在深山老林里一双脚差点没被蚂蝗咬烂,饿的时候上树摘野果,下河捞鱼跟小日本似的吃生鱼片,那腥的,差点没被呛死,因为不敢生火,苏泛滑头得很,沿着浓烟满树林里追捕他。
只不过,他只撑了一个月就被逮到了。苏湛回想起来,恨得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有点败者为寇的意思,他上辈子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没学到。被逮回家之后,眼睁睁地看着年迈病弱的母亲替自己求情,求苏泛放自己一条生路的时候,他恨自己,更恨苏泛。
和平世界尚且知道居安思危,在这个能吃人的金三角,他实在不该按照一个纨绔子弟的标准活着。
苏湛上辈子不是没杀过人,可他八岁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保护得过了头,身子骨就跟营养不良似的,乍一看还不如人家李副官六岁的儿子结实。他心里合计了下,如今苏泛也不过才十岁,明明就是婊子生养的,却偏偏有一股子书生气,什么温和可亲都是放屁,在自己看来柔弱得不得了,现又受了伤,下床都不可能。自己虽然是八岁的身体,可早活了二十八年了,下手快准狠的话,一刀瞄准心脏的位置,干掉他是没问题的。
这杀意一旦起了,就跟小火星蹿着了风,一下子就火烧火燎起来。
苏湛将手上时时叮铃作响的银镯子脱了下来,放到床头,捏着藏刀,轻手轻脚地飘出了门,下二楼。
半夜的苏家,别说家里的仆人,就是苏将军养的两只八哥都睡了。苏湛站在安静的二楼,拐向苏泛的房间,扭开了房间门。不像他的房间是个套间,有人守着。苏泛倒是自己一个人睡在大房里。
缅甸的夏天可以活活热死人,唯有夜晚会凉快一点。苏湛借着越过阳台撒进来的星光看见床上的那人正屈起双腿平躺着,小腿细细跟豆芽菜似的架在床上,估计是怕碰到伤口。
他还真是不太记得苏泛小时候的样子,只觉得这个所谓的哥哥是一直努力减低存在感,尽量不在自己面前出现。大了之后,却反而逐渐显露出来成了大家众人大赞的苏大少。
豆芽菜一样的苏大少。
他站在房间门口却又近乡情怯般地愣了会儿,背在身后的手捏了捏刀子。他上辈子看不起他,却也无心害他,只当自己家养了条狗。可死到临到才发现,这可不是狗,是条狼。即使这条狼现在还没亮爪牙。
苏湛吸了口气,往苏泛的床头走去。他背着星光,恰恰将苏泛平静的睡颜挡在阴影里。这家伙安安静静的感觉,还真有点自个儿老妈温和的味道,难怪还有人嚼舌根头说苏大少更像将军夫人。
苏湛心里冷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就让自己将这个所谓的苏大少扼杀在摇篮里头吧,好过将来你死我活地争个没完没了。握着刀子的手却已经是蠢蠢欲动。苏湛被复仇的火焰烧得炙热无比,
已经是抱了最坏的后果了,他赌他的命比苏泛值钱多了,即便明早醒来苏家的大少爷没了,他坚信自己也不会怎么样。
窗外只有一阵阵的蝉鸣和蛙叫,清爽的夜风阵阵。苏泛似乎是极为痛苦地皱了皱眉头,睫毛抖动。猛地见他有了动静,苏湛方想抽刀,冷不丁地,苏泛睁开了眼。
纯净的孩子的眼。
苏泛带着鼻音惊讶地问道,“弟弟,你怎么在这儿?不睡么?”他是想爬起来,可是双腿上了药还是疼得不得了,根本没法用力。
苏泛总爱叫他弟弟,尾音总是很轻带着孩子特有的欢喜。苏湛倒没有被苏泛这么一醒给吓到,反而被他这一声“弟弟”给吓了一跳,错觉般认为苏泛有多喜欢他似的。
苏湛不回答,抿着嘴侧了下身子,让光线落在苏泛脸上,好让自己更加看清他的表情——没有那天在湖边的带着恶意与畅快的恶心笑容。他甚至产生错觉,自己重活一世,还是不是原来的苏湛。而眼前这个一脸不知世事的小孩,到底是不是杀自己的苏泛?
苏泛则揉着眼睛颇为迷糊地看着一身睡衣站在自己床头的弟弟,目光纯净如天上不染尘的星子。
苏湛冷着一张小脸,密长的睫毛挡住了挡住了一半的目光,再被这夜的阴影一挡,更是让苏泛看不懂他的神色。倒是觉得原本吵吵闹闹的苏湛现在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不确定。
苏泛见苏湛既不出声也不动作,只背着双手站在那里,明明是夏天,自己却不由地一股森冷。于是出声打破僵局,“弟弟,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推推搡搡,我真不是故意把你推下水的,我知道你怕水——”
苏湛抿着小嘴细细地看了看准备絮絮叨叨的苏泛,暗暗懊恼自己动作太慢,不是不想下手,是现在已经失了时机,这家伙,估计自己一亮刀立马可以喊醒整个苏家上下的人。不得手不说,估计苏泛跟自己那时必须得分隔开了,更加不好找机会。
苏泛解释了一番,见苏湛仍然没有任何动静,心底开始发毛。
苏湛听着苏泛啰啰嗦嗦一番话,脑壳子要炸开了,又想到今晚没法把苏泛干净利索地解决掉,心肝子都要气裂了,冷不丁地他摸到了口袋里的几颗糖,忍无可忍地丢到苏泛身上,“妈的,吃糖,堵上你的嘴。”
苏泛一愣,而后抓起小被子上的糖果攥在手心里。
弯着眼睛笑了笑,“弟弟是特意过来看我的么?我很高兴啊,不过这么晚了我刷牙了不能吃糖,会蛀牙——”苏泛知道自己的这个弟弟特别喜欢糖,但是大妈怕他蛀牙,这糖果都是按着数量每天给的,苏湛每天当宝似的,还为此经常明目张胆地抢自己的糖吃。
苏湛瞧着苏泛弯成月牙的眼睛,很是不耐烦地打断道,“啰嗦死了,谁特意来看你,老子回去睡觉了!”说罢一扭头,转身跑了。
他真的是,憋屈到极点了。奶奶的,这刀子没给出去,倒是损失了他几颗糖!
苏泛的手里紧紧抓着几颗糖果,犹带着苏湛身上的温度,清秀的眉眼注视着苏湛离去的方向,无奈地叹口气微笑了笑,继续躺回床上睡觉了。
6、第 6 章 。。。
憋屈到极致的苏二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一夜无眠。
苏家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仅仅是平静,在一群家仆看来,简直就是宁静了。往常二少爷吃完早饭后休息一会儿就要开始闹腾,踢狗逗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就会安静一会儿,而后会被苏夫人强制午睡,这个时候是除了夜里苏家最最安静的时候,鸟语花香好不一派安详。
及至苏二少一醒,一阵风似的刮得苏家又是不得安宁。在别人看来,苏二少单单薄薄瘦瘦弱弱的身体,白白净净的娃娃摸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可以祸及全家上下。所以,那天苏二少终于掉进湖里,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他早已经觊觎去池子玩水非常久了。
苏湛发现重活一世,别的都还没,性子倒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倒是没觉得自个儿小时候有多调皮,只是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他就觉得憋得慌,一憋得慌就难受,一难受他就得动。后来大了,偶尔回忆起小时候,是会觉得自个儿真是好动了点。而现在,他倒是愿意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边,半眯着眼睛琢磨心里事儿。而且受不得聒噪,要是稍微吵一点,苏湛就觉得脑袋生疼。
好在苏府的女主人酷爱读书写字作画,又因着身体不是很好,时常都是呆在书房里。恰好这几天苏泛受伤在床,更是腾出时间照顾他,见着苏湛老老实实倒是很欣慰地夸奖了一番。而苏将军又带着人马受缅甸政府雇佣,打缅共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于是,处在无人管的苏湛肆无忌惮地开始在家里发愣。他心里头实在装着太多的事情,可又没人说,只能自己安安静静地细嚼慢咽似的琢磨。
伺候苏湛的小丫头见小少爷坐在房间地板的玩具堆里,手里拿着一辆汽车又开始发呆,精致的五官变幻出各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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