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个一大早,她还得赶著去饼铺开门。
经过一整晚的折磨,林雪昭守护在白亚胥床边,已经无法思考太多的她,很快地随著他沉沉睡去。那个吻,在她心底如同梦般,翩然来翩然逝,究竟代表著什么意义,大概只有白亚胥才知道吧。
*
是春子发现林雪昭彻夜待在白亚胥房里。
她一大早要整理二少爷的房间时,就看见他们两个人睡在一块儿,虽然服装整齐,但两个身影挨得非常近,额抵著额,肩并著肩,显得相当亲密。
春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兴风作浪的机会。
「大家快来看这对狗男女!」
她大叫著,非得把整座白宅的屋顶都掀起不可。
春子是一点儿也不怕白亚胥和二姨太观月。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西瓜就要偎大边。她识相的很,这个家当权的是老夫人,而老夫人宠的是大少爷。
林雪昭和白亚胥被她的叫声吵醒,两人方醒,便听见急急切切的杂沓脚步声,整个白家的人都挤进了这间房里。
幸好林雪昭睡在外侧,飞快下床。虽然清者自清,她仍是不安地整理了一下根本就不乱的衣裳,责怪地瞄了眼白亚胥。
她怎么会怎么睡到床上去?
白亚胥的眼神告诉她,是他把她抱上床的。
「你们都看见了,他们两个人睡在一起。」春子还不放弃揭风点火。
「吵什么吵?你闭嘴!」白亚胥揉著太阳穴,没好气地道。
他的表情似乎和林雪昭同样遭受冤情,心中却是相当得意。天时地利人和,事情进展得比他想像中还要顺利。
白亚农也赶了来,太好了!
他回日本前,早计画好要破坏白亚农的婚事。白亚农是王玉枝心头上的肉,剔除掉这块碍眼的肉,他才能击倒王玉枝,掌控白家。
同样身为白家子孙的他,全因当时的江湖术士说了句会克王玉枝,就被放逐国外。虽然才八岁,他完全记得父亲撒手不管这件事,母亲以泪洗面,白家上上下下,没有人敢为他说上一句话。
他回来,是为了复仇。
那个术士是白亚农母亲的哥哥,也就是白亚农的亲舅舅。
他知道在这场复仇战里,林雪昭是无辜的角色,但谁教她是白亚农心爱的女子,况且她和白亚农情深义重的模样,看了就教人从心底生厌。
那日,在兰芳饼铺前和大厅里,林雪昭对突来状况应付良好。眼下,他倒要看看她有多处变不惊!
只见林雪昭默然。
晨光金晖晖地洒在她的头上,形成一道光圈,恍似被上帝加持了般。她像石磨的中心,动也不动的看著一切团团转。
「二少爷,你和雪昭小姐做出丢脸的事,还敢这么大声吼人?」春子立刻跪在地上,向著脸色僵硬的白亚农。「大少爷,你瞧春子多委屈啊,就是怕你被人骗了还拿那人当仙女,才这么不识大体,把大家都喊来!」
白亚农目瞪口呆,震惊得无法反应。
尽管他受不了春子的作戏,但他确实看见林雪昭躺在白亚胥的床上。
他目光略带谴责地望向那纤丽的身影,那个他心目中的仙子。
他自知昨晚不该放她鸽子,但实在是因为奶奶朋友的应酬推不掉,他一回来便到她房里找她,瞧不见人,心焦了一整晚,没想到她居然在亚胥的房里。
「春子,你起来。做错事的人又不是你。」白亚农声音略涩,双眼既愤又哀地望著林雪昭。
她为什么不解释?
林雪昭随著这句话看向白亚农。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做错事的人是她?
一大早就被吵醒的二姨太观月姗姗来迟,正巧看见这幕。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叫得这么惊天动地。林雪昭是三姨太那骚货生的,见我们亚胥长相风流,想诱惑他也是自然的事。她不来倒贴,天才会下红雨呢。」她一身红,娇软身子半倚在门框,朝热热闹闹的房间瞟了两眼,又低头看著指上的蔻丹,完美的鹅蛋脸苍冷冷漾开两涡子笑,比春子还语不惊人死不休。
要见日本的美人,观月是标准的范例。
林雪昭每回见她,印象总是如此。她的美,给人一种距离感,头与脖子都好看,上半身的轮廓成流线形,体态妩媚多姿,腰部以下先圆後尖,一双匀腿至今仍能迷死一票年轻人。
可是这样的女人,仍然绑不住风流成性的白敦平。
「二夫人和春子都误会了,昨天亚胥少爷为了救我受伤,不信你们可以看看他手上的伤。」林雪昭的语气不卑不亢。
她曾听死去的父亲说:「心浮气躁对心神有害。」他的另一项理由是「正直自持,外邪不能侵。」有好多时候她想起父亲这句话来,这个道理竟成了她人生的指南针。
一个万恶不能侵的世界,自然能使一个人乐观奋斗,活在如此一个美好世界的人会有勇气,能奋斗,也能忍受。
她坦荡的双眼,一一扫视过房内外的众人。这些人当中有的相信她,有些则否。她的视线,最终停驻在白亚农脸上,显得话为他而说。
她先前不想解释,是不想配合春子那种十足虚伪、唯恐天下不乱的无中生有。她希望白亚农对她有信心,像从前般牵起她手走出去,她自然会和他解释得清清楚楚。
但她看得出白亚农对她没信心。
或者可以说,对他自己没自信。
而白亚胥呢?
林雪昭无法形容那样的一双眼。比二姨太观月更冷、更旁观。
他自然也不会存著好心,更不可能费事地替她解释这段引起大家误会的前因後果。也许,他正巴不得这样的情形发生。
打从白亚胥第一天回到白家,不就让她挨了顿皮肉痛?只是,她和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这样做?
「你说什么?我儿子为了救你受伤?!」观月一改看好戏的脸色,飞奔到白亚胥面前,心疼地检查著他全身有无安好。「我的心肝儿子,你的命比她值钱多了,千万别为那下贱女人的命赔上自己啊!」
「雪昭小姐,大夫人要你去她房里。」有伯有一会儿不见人,想必是向他敬爱的大夫人禀告去,又回来传递消息。
林雪昭点了下头,行经白亚农身边时朝他问了句,「来不来?」
白亚农迟疑了一会儿,两个人的目光凝在一块儿,他牵起她的手。
一群佣仆见他们没受到这件事影响,依旧像以前的感情好,遂止住好奇的目光,让开了条路让他们离开。
「大少爷,你别再相信那个狐狸精啊……」春子见状,不甘心地唤著。
这下惨了!只要亚农少爷还肯站在林雪昭那个狐狸精那边,她这个兴风作浪的人肯定讨不到便宜。
「好了,春子,你也别演戏了!什么狐狸精狐狸精的,我看最大的狐狸精是你!」观月见一群人随著白、林二人散了去,捂著嘴笑起来。
「二姨太,您别开玩笑。」春子站了起来,正巧迎上白亚胥冷森的眼神,吓到浑身发抖。
「你啊,就爱弄得鸡飞狗跳。喜欢白亚农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只可惜,乌鸦终究当不了凤凰。」观月冷嘲热讽地奚落著。她对於这个婆婆的眼线一向没什么好感,挥挥手,撵苍蝇般地,「去,别碍著我的眼。」
「等一下。」白亚胥冷冷地唤。
「二少爷有什么吩咐?」原本走到门口的春子,身子发抖著慢慢转过来。
「你刚刚说我和林雪昭做出丢脸的事,你哪只眼看见了?」
「春子……确实看见二少爷和小姐躺在床上。」
「你的眼是没看错。尽管去宣传!倒是你方才口气里的不敬让我很不高兴。你说我有没有本事,把你弄进京都的妓女户?」白亚胥冷狠地道。
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睡得那么沉,甚至没有察觉到春子进房间。这一切,只因为有林雪昭,她身体的温馥,给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二少爷饶了春子,春子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瞧不起二少爷!」春子飞快跪下,在地上磕起头来。
「奴才就是奴才。亚胥,放了她吧。妈去给你找医生来。」观月用脚踢了下仍跪在那儿的春子。春子是婆婆的人,这会儿帮了她,下次就要她把人情还回来,一举两得,也犯不著得罪婆婆。
春子也够俐落,飞快起身跑了出去。
观月望了眼儿子,见他不言不语、若有所思,叹口气之後便离开了。
重新拾得平静的白亚胥躺回床上,双臂交叠枕在脑後,手臂的伤口经这番肌肉拉扯仍会痛,他却不理会。
他拿出压在枕头底下,一只颜色极浅的翠环。
不久前,它未来的主人还躺在他身旁睡得香甜,乌黑的发偎在她的脸畔,拱托著她净白的脸,那股清冽芬芳体香,依然环绕在他的鼻間。
两个人纵然没有肌肤相亲,却仍覆盖在同张被毯下。
水嫩的唇微张,在清晨里显得那么软、那么嫩……
他昨夜还尝过它的滋味。
甜美、温暖,带著雨水的潮湿。
白亚胥把玩著翠环,脑海里的画面陡地转换成林雪昭和白亚农手牵手走出去的模样。
霍地,白亚胥皱著眉厌烦地将翠环丢在一旁。
他索性坐了起来,点了根菸,吞云吐雾。
晶亮的乌瞳,像掠夺的鹰寻找著猎物,只是那床铺已然空寂,原本躺在那里的人儿牵著他今生最想毁掉的人走掉。他的手指力透被褥,直至枕头的淡香沁入鼻间。
闭上双目,毫不在意地用手捻熄香菸,期待那热烫烧炽能消灭他心底缠绕的娉婷纤影,却仍旧挥之不去。
他拿起枕头遮覆住俊脸,彷佛这么做就能让那两个人在他脑海里消失。
那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真的真的太碍眼了。
东岸佳人 2
你的存在
犹如光勾引著黑暗
微风挑动著枝叶
掀起心底那些被压抑的激昂情绪
第四章
就在去年夏天,一场大台风把白家细心栽种的樱花全部吹得东倒西歪。
台风过後,东院、西院、南院都又将樱花给栽植了回去,於是今年的春天能欣赏到樱花盛开的美景。
只有北院不再栽种樱花。
北院,是白家男主人白敦平的正妻杏玲风子的香闺。
夜里的北院,在灯火辉煌的白宅里,时常显得凄清,孤灯孤影。
「你奶奶一大早就去寺庙参拜,所以没听见春子的鬼吼鬼叫。」一进杏玲风子的房里,紧紧牵著林雪昭手的白亚农就听见母亲这么说。
杏玲风子半卧在床上,一身药味儿。
她就是王玉枝坚持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