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她连忙问,迫切想知道他们刚刚的话题里是不是有她。
“只是,大概你今天不能去上班了。”他把她的紧张看在眼里,有些想笑,想起了一句话,叫丑媳妇见公婆,拍拍她的背,想告诉她,其实,她很漂亮。
再次旷职,繁艾想起刚刚小张的电话,似乎还嘱咐过她千万不要迟到,只是此刻,她根本顾及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你爸妈并不喜欢我。”她有些小小的失落。
“好了好了,你在埋怨我没有把你告诉他们?”潘子煊想自己确实有必要向她解释一下。
“其实,我不把你告诉仅仅是想保护你,他们有时候会比较挑剔,而且,那时候你正在怀孕。他们决定接受的时候需要时间,而现在,也不迟。”三年前,他们结婚,除了她的父母,谁也不知道,而她的父母一直对于她的决定颇有微词,在气头上,所以什么也顾不上计较。
就这样,一晃就过了三年。
他看着她微微垂下的眼睑,在点点薄光之下,睫毛投下一团小小的阴影,他想,现在真的一点也不迟,因为,一切都将是全新的开始。
第二十九章
在潘子煊满心被新开始所填充的时候,不知道身旁的繁艾心里所想的却恰恰和他相反。
他目视前方,在扳正了心理扫除了障碍之后,心想未来必定开花结果一派锦绣繁华,当然可能会有个过程。
而繁艾呢,偏头垂目,她会突然转过脸去看着身旁的这个男人,到底身上有着什么魔力,让她三年前一头撞进婚姻的笼子里,原本以为结婚生子依靠相守会温暖甜蜜,而事实上,她的执着和沉默却让这个悬浮婚姻的漏洞越来越大,现在,这个漏洞正沿着不够牢固的边缘一点点的扩大,可是,她的手边没有补丁。
她一直都愿意向他贴近,没有距离的。
只是偶尔,也会突然觉得自己有多么的疯狂,一夜之后,他的名片告诉她,他叫潘子煊,目前正在经营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外贸公司,再有就是一组电话号码。
后来,他们急着解决一个问题,陆续见了几次面。
再后来,她嫁给了除了以上信息之外几乎一无所知的男人,而这个男人直到现在似乎也不打算让她更深入的了解他。
至于现在,她不是该庆幸自己拨开了一些模糊看清了一点什么,那为什么,心里却很难过。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他腾出一只手,稍微调整后视镜,示意她自己看看。
“有点头晕,没关系,你专心开车。”自从那晚因为他的父母而在沙发上感觉不舒服开始,最近两天,这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并没有缓解。
“上次说的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怎么样?”潘子煊问,她看起来装着心事,大概从他回来的那天开始。他不知道是不是从前并没有注意,他发现她真的是一个会把所有的情绪都放在脸上的人,只是不太愿意轻易说出来,随时都决定把自己隐藏得不动声色。
这个问题,如果在一个星期前,繁艾会毫不犹豫地收拾了东西搬去那里。可是,现在她似乎有些犹豫。
这个邀请,如果真的是他们婚姻的契机,那为什么他不愿意早点开口,毕竟他们有三年的时间,在她一心想要刺探他的生活的时候,在她想撕开了纸帘了解他其他面的时候,在她想试着靠近他的时候,在她枕着他的手臂的时候,在她心甘情愿地等着他的时候……
这样算什么,在他的父母突然出现之后,他才无可奈何地打算让她的存在浮出水面?她突然觉得不够了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同时,也替自己感到可悲。她大概激不起他的爱情,而她,似乎也不能为他抛开一点点现实的顾虑。
潘子煊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伸过一只手握了握她的,以为她放在脸上的顾虑很微小,小到可以忽略。
繁艾转过脸来对他笑笑,随意地问,“你的爸妈是怎样的人?”
“他们……”潘子煊确实在很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算起来,离开他们独自生活有整整有十年,待在国内上学的时候偶尔回家,后来去了新加坡继续学业,沟通地更少,再后来,来到这里开始自己的事业,他们几乎很少插手他的事。至于,他们的突然出现,他也有些意外。
“他们很随性,不太喜欢管制。”这个概念停留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跨越了这么漫长的十年,他也不清楚他们究竟变了多少。
繁艾觉得他的答案太简单,似乎完全进入公式化,仿佛在讨论的是个不算熟悉的朋友。
这一家人,有点奇怪,而她此刻已经抬起了一脚蹋进了这样一只奇怪的家庭圈里。
正想着,已经到了。
她下车,仰头看见早起的夏阳,在这样的早晨招摇,到处白花花的一片,而她的心情却仍然延续着两天来的低落。
第三十章
繁艾不记得听谁说过,只要看到一个人的眼睛,就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此后,这句话成了她鉴别喜欢或讨厌的不二标准。
而此刻,她的对面坐着她的婆婆,这个年过五十的女人长着一双窄而细的眼睛,薄薄的单眼皮在岁月的碾压之下,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层次感,她的睫毛不算稀疏却有些无可奈何的短,她把眼线描得很重,只是那样更显得目光不够亲和。
老实说,她一点也不老,脸型也很好看。
她穿着裙子坐在沙发上,在身体保持松弛的状态下,懂得到底该怎样坐才会让她的腿看起来更漂亮一点,鞋跟的尺寸看起来也似乎完全和她的年纪成正比。
她看起来像只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富商妻子,繁艾想。有点高傲,有点自以为是,还有点目空一切,繁艾不知道自己在她的眼前正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可以确定她一定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因为,她的眼神就很不招人喜欢。
可是,繁艾却仍然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拘谨不安,因为,她也正打量着她。
她想她大概不喜欢自己的发型,不喜欢自己穿衣服的风格,不喜欢自己裤子的颜色,不喜欢自己鞋子的款式,这就是她感到局促的原因,就像她也不喜欢她重重的眼线,唇膏的颜色,包括裙子的质地。
潘子煊坐在繁艾的身旁,他能够看出所有她写在脸上的不安,她真的太容易被影响,而且有些孩子似的怕生,他握紧了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心里有汗。
繁艾感觉手被他握紧,偏过头来对他笑笑,示意自己没关系。
可是,他却仍然不愿意松动自己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腿上,好象这个位置对她来说会比较安全,他低下头,看见她皮肤细腻透明的手背,青筋的纹路清晰,只是这样漂亮的手上,似乎真的是少了点什么。
其实邓怀云什么也没对她说,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潘子煊说话,潘玉林因为临时有事,早晨先走了。繁艾听着听着,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唯一听明白的就是,可能下午她也要走,让他们各自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好,再务必腾出几天的时间来。
繁艾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加入他们的谈话,她纳闷,那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抛下工作来旁听他们的聊天。
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她走到紧闭的窗边,看窗外七月的炽热开始一点点的肆虐,白的刺眼,而她又开始犯困,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这么嗜睡。
趁着他们还在说话,她又从窗边转移到卧室的床上,睡意来得太快,招架不住,索性闭上眼睛,决定睡一会。
没想到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醒来的时候,家里很静,客厅里的他和邓怀云都已离开了,她的心里突然不可自制的涌起一阵失落怅然,空空荡荡的。
她低头看见身上的衣服因为午睡而被揉得皱起来,说实话,为了来见他的妈妈,她还特意挑选了衣服,她骗不了自己,其实,在那样一记冰凉漠视的眼神之后,她潜意识里仍然希望她能够喜欢她,因为,她是他的妈妈。
不过,可惜,她再一次被当作了隐形透明人,除了一通打量。就连离开的时候,也不告诉她。
她为自己的可有可无感到难过。
出了房间,一个人坐着翻了翻杂志,可以打发时间,更重要的是想等等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猜想他一定是去送她离开了,拿了东西正打算回家,却听见身后有声音,“你醒了?”
她疑惑地回头,竟是他站在卧室隔壁房间的门边,舒展着眉毛笑着看着她。
“看见你睡得正香,所以就没忍心叫醒你,妈已经走了,送完她回来,我就一直坐在隔壁。”顺便用难得的空闲时间处理几天来无暇顾及的工作。
“我以为你们都走了。”繁艾看见他一边说话,一边迈开大步向她走来。
“你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累了就爬上床呼呼大睡。”他在她的身边坐下来,伸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靠在沙发背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很困。”他的话里,藏有一些她所熟悉的责备,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鼻子酸酸的,一觉醒来,身边还有另一个人的等待,真的很温暖,只是这个温暖,到底会不会只是个偶然?
潘子煊感觉她的头正靠在他的肩上,侧过脸来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如果可以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其实也不错,他从前怎么没有发现。
第三十一章
一分钟,一分钟会发生什么?阳光会选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角度光顾同一个角落,灰尘会漂浮向上再向下直到落在该着陆的地方,也许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对恋人正在吵架,谁走在熙攘的路上迎面擦身几个陌生人,谁转身回眸,谁徘徊落魄,谁痛哭失声……
当然,这些都与他无关。
在刚刚结束的一分钟里,与他紧紧相连的人是倚在他的肩上的她,他留意到她眼角细微的湿润,像一棵不小心忘记捧回家的植物,隔夜发现沾在它叶片上剔透晶莹的一颗露珠。
叫他在心疼之余,更不忍心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