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觉冬怒极反笑:“真是可造之材,看来我对你要有所保留了。”
她冷笑起来:“你保留还不够多吗?连最爱的女人都不肯为你生孩子,你就不觉得难过可悲?”有时候她真怀疑他有没有心,有没有爱。
傅觉冬并不回答,幽幽眯起眼,目光越过她头顶,去望她身后墙上的画,沉寂半晌。祈愿回头跟着他的目光去望。
那是雷尼·马格里特的作品——《错误的镜子》,画中是一只人的眼睛,及投射在这只眼睛视网膜上的蓝天白云。
傅觉冬挪了挪唇,终于开口:“人的眼睛是一面错误的镜子,有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狭义的天空。”声音却幽寂似森林的凄风扫过。
猜不透他的话中话,他是在提醒她不要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吗?就像这幅画?她又将视线收回到画上。
傅觉冬在暗示什么?莫非言玥的孩子……
想到这儿,眼里刹那蒙上一层惊惑,扑闪着长睫。她打断自己的思路。这个想法匪夷所思到让祈愿有一种惊悸不安。
“祈愿,”他蓦地收回视线,“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工具。”
祈愿一愕,吃惊诧讶与他目光相对,那曜黑的深瞳里囚禁着自己,她胸口乍然涌上一阵汹涌狂虐的酸痛。“可是你刚刚才那么做了。你今天带我来不就是为了帮你澄清流言、重树形象的吗?”她唇瓣微颤了下,“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履行。只是请你别再撒谎骗我,我很笨,会当真!”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骗过你。”他蓦地转身而去,祈愿久钉不动,望着他威严的身影融入那不属于她的光芒中,人流中,笑语中。
他是没把她当工具,可是他把感情当工具。当成扶摇直上,步步为营的工具。
她突然觉得好累,他以为他给不起的是寰宇的股份?祈愿望着他的背影,顺势扶住一只椅背。她觉得胸口一丝丝地在往外冒血。她恶言攻击他,可是却一点也没有痛快的感觉。她只是想让他痛一下,和她一样。她以为这样就能找回稍许的平衡吗?可是原来痛的只有她罢了,他依旧在他的山巅煊赫挺立,依旧鲜衣怒马在人群。
她要的他给不起。她想要的不是无限额信用卡、不是公寓洋房、不是寰宇股份。而是……一个童话。一个傅觉冬这辈子也给不起的童话。
她一步步走出会客厅,无力地摘下耳坠,她没有打过耳洞,所以夹得她耳垂肿痛不堪。她累了,想要回家。
金光灿灿的耳环躺在掌心,多么诱惑人的光芒。要放弃那么美的东西真的很困难,很困难。可是戴着,又那么痛,那么痛。
电梯在眼前打开,祈愿失魂落魄地踏进,目光上移的一瞬,她才看清电梯里有人,浑身一凉,天庭饱满,剑眉星眸。无论是用江湖相士的眼光还是常人的眼光看来,这都是一副难以见到的好相貌。
看到她,贺意深亦是一愣。半秒不耽,她转身要逃,已经晚了,“叮”一声,电梯已经阖上,她无济于事的拳头落在门上。
霎时间逼仄的空间阴冷无比。祈愿芒刺在背,只觉得有两道冰冷的目光如毒蛇在脊梁游动。她强控着不匀的呼吸,抬头死盯着那缓慢跳动的数字,每一次跳红的递减数都仿佛卸下胸口千金重担。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贺意深还是没让宁静延续。
她自知躲不过,尴尬的回头,飞速扫了他一眼,笑得勉强:“是你啊,真巧。”
“就这样?”他冷嗤一声讽道:“真巧?”
右上角的显示数终于跳到1,祈愿如得大赦,飞也似的拔腿:“那……再见!”急吼吼欲冲出去。
“站住!”他抢步追上,摁住关门键,一手抓住她的胳臂,刚开启的电梯门再次关上,祈愿整个人猛地被拉得担过身来,押在门上。
“贺意深,你要干什么?”
“是不是我对你太好说话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贺意深今日一身白色礼服,高领滚边花白衬衫,金色的扣子。挺直的鼻上架着只银边单片眼镜,白银色的镜框上系着一条银白色的链子,垂落下来,璀璨生辉。
“那你要怎么样?”她本来心情就不好,索性一股脑发出来吼道:“还指望我跟你谈心划拳打麻将?”
“你捅了我一刀也不来安慰一下?”
“我……”他真是无理搅三分,一句话把自己包装成无辜的受害者,她倒成了坏人。
他目光凝在她身上,冷凝凌厉:“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话。”
她一怔,被他的认真劲震住:“什么话?”
“如果有一天,我和傅觉冬兵戎相见,大动干戈。你……会站在哪边?”
她紧蹙的眉反而一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这个问题问得蠢,真到那时,对你们而言,胜败王寇才是最重要的,我站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他急促失控打断她的话。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倔硬气势。
祈愿一惶,望进他的深瞳中,她意识到一个问题,浑身一凉,“这不是个‘如果’的问题,对吗?”
他抿紧唇线,看着她,狭小的空间中,两人的气息越来越近。
“你先回答我!”
“如果你不想听假话,还是不要问我比较好。”她坦白。
他迅猛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我就要听!”
她一阵心寒的冷笑:“贺意深,我问你,在你们眼里是不是什么都可以拿来赌,用来抢?反正什么都可以装!情人啦、太太啦,亲情、友情、爱情都可以是假的。你们的世界里是不是没有真诚与信任,只有战场,胜败和利益。如果我站在中间,你们会松开手中绷紧的箭吗?”
他深凝她不语。
她失望了,“何必呢?你和他抢来夺去,为了一己私欲到底还要玩多少花样?我不想陪你们玩了。我做不了多久傅太太了。就算你得到我,也是没有价值的砝码。”晶莹的眸子中盈满了水色。
他抓起她手腕,“你有!”
她仰着头笑起来:“贺先生,做梦最好还是在睡觉的时候。”那样残忍的笑:“我以为你比他好点,原来更不堪,他起码不会把我当争夺的战利品。”
他眼里的星光瞬间熄灭了,“我没有!”青筋毕露的手将她圆润的肩膀捏出紫痕。
她不信,决意道:“如果有一天你和傅觉冬真的兵戎相见,那我和你从此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他的心骤缩一团,一股彻寒击穿皮肉骨骼抵达致命部位,痛到不能呼吸,唇角痛苦地抽搐,却笑起来:“好,那我等着那一天!”沙哑而低沉的声音。
他终于松开了指下的按钮,电梯终于再度打开,“走!走出这个电梯口的一秒起,你对我来说不再是祈愿,而是傅觉冬的太太!”
她看了眼他复杂的表情,转身走出电梯,
“等等,”他又叫住她。“你曾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心跟着一抖,蓦地回头。他却背对着她。
“我现在告诉你!”水色的月光从透明电梯的穹顶洒下,晕在他雪白泛辉的修长身影上。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得到她的心,一切可行的,不可行的,一切你明知道愚蠢的、自毁的办法。”
祈愿啮着下唇,一颗心被揪住,想开口却如鲠在喉。
“可是如果还是得不到,”他两道眉深深一凝,拳头紧攥:“那就干脆在她心上狠狠砍一刀,留一道疤让她铭记。”
她一个惶恐,她喘不过气来 ,呆滞地看着他努力让神志保持清醒。
“不是的,”她摇着头,“你胡说。”她要冲进电梯,可是透明的门再一次在她面前无情关上,半步之差。
透明的玻璃门内,他倚在那边,目光再不看她。仿佛他在彼岸,伸手不及。
“不是的,贺意深,不是那样的!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她带着哭腔拼命捶门。
他依旧无动於终,电梯启动,他跟着电梯直飞而上,她看着他越来越高,越来越远,看着自己变成他鞋底下的一颗尘埃,一粟沧海。只是无济于事,一切都是无济于事。
他孤伫在电梯里,望着她的身影最终融成繁花万绿的一点,变成他再也看不见深渊。攥着冰冷栏杆的手,青筋凸起。
这个诱饵代价太大。这个诱饵让他甘之若饴。他自小心高气傲,傲上而不忍下。从来没有什么能像她这样揪住他的心。
他是堂堂贺七少爷,可是那有什么用,雕栏玉砌、权倾天下有什么用?能把他包裹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男人,和千千万万的普通男人一样,站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口拙而心疼。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掉眼泪。
她说她恨他,她说她讨厌他。她那么贪财可是她不要他的金卡。
她说他是有爹疼有妈爱的孩子,不会懂她的苦。他是不懂,就像她也不懂他的痛。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曾经问他,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
他那时候不知道,他不懂。辜负了一颗红颜心。然后两颗、三颗……
可是那一日,在青石阶梯上,当他看着祈愿,看着她的泪珠落在自己手背上,滚烫,滚圆,一颗,两颗,三颗……
每一颗都像从自己的骨髓中抽出去的,他痛得发疯,恨得发狂。
他终于明白了,他明白了。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那一日他拂袖而去,把她一个人扔在那儿,告诫自己永远永远不要回头!他一步急似一步,一步狠过一步。他怕走慢一点,就舍不得了。
他告诉自己,那个女人贪慕虚荣,那个女人是祸水,那个女人会毁了他。
他以为自己不会为情所困。老九为苏云借酒消愁,消磨斗志的时候他不解气地跑去打他。女人,不过是女人,死了地球还不是照样转。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以他的身份,这世界上要找什么样的“衣服”找不到?要找多少件“衣服”都可以!
他怎么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而且,还是傅觉冬的女人。雷元元问他是不是疯了,他说做不可能的事才有趣。
当祈愿问他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他觉得当即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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