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师父动手吧。”不忍望过去,他声音越发沙哑。
闻声,神医微怔,诧异地打量了他好一阵后,不禁有些纳闷。
“这会儿怎么不敢了?为师可记得当时你为为师动刀,眼睛都没眨一下。”话中不免有奚落之意,神医转过头又望了那张并不出彩的脸一眼,语气中隐约夹杂了几分暧昧。
殷佐不语,只背过身去,没有回应。
窗外,雨一阵一阵落下,滴答之声如丝竹奏出之音,而他却丝毫未有心情侧耳聆听,一双眼焦灼不定。
身后一片安静,只听得利器放下之声,他这才转过身来,眼前只见那人一只手伸出床沿,手心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红得刺目,如滴在人心上。
“就这样吗?”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是一惊,那语气中的怜悯竟表现得如此明显。
神医笑了笑,缓缓拿出一条白帕子,擦在刀上,每一个动作都那么熟练,却让殷佐觉得无比碍眼。
“这是毒血,流尽了正好。”扫了他一眼,神医遂将刀放下。
浓眉不由自主皱成一团,殷佐忍住心中的不适,目光始终萦绕在那个人儿身上。
在战场上,比这残忍多的场面他都见过,只今夜,一个普通的女子,却令他生出万般怜悯柔肠。
“看你这样子,快去止血吧,再流下去怕是真救不活了。”见他如此,神医忍不住出声道,心中感到一阵好笑。
第三部分 第99节:何处逢春(10)
他与这孩子十几年师徒情谊,还未曾见过他为别人皱一下眉头。
难道当真是改性子了?
听罢,殷佐略微迟疑了一下,对他语气中的揶揄有些不满,而后快步走向前,迅速从袍下撕了块布料,替她包扎起来,动作十分纯熟。
“你还真舍得那身名贵衣裳!”望了他身下一块残缺处,却见那袍角裂开处宛如被利剑划过,十分平整。
心中一方面感叹于他的功力,另一方面不觉隐约有些担忧。
这女子命格注定多舛,生命迹象也不强,若是佐儿哪一天真付出了感情,却也未尝不是个悲剧!
这一夜他依旧未眠,殷佐花了一夜来想他这么守着她究竟是因为她的价值对他的重要性,还是有别的原因。
却仍是一夜未果,最后连他自己也糊涂了。
第二日,天空微微放晴,看似个艳阳天。
为了避免她失血过多,他半夜里刻意嘱咐了人煎了一些补血的中药,一口一口喂了她吞下去。
他有时会想,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亲力亲为,可以叫了琉璃来侍候她……
但辗转犹豫了几次,最终他仍是放弃了。
慕容谦依旧派了人过来询问,一日五六次,直到他有些恼了,遣了那来的管家只吩咐说到时候会派人去传话,心中一阵不舒坦。
但回头又想,也许只不过因为她还顶着这太子妃的名头吧?!
用过午膳后,宫中传来帖子,急召进宫,同时还赏赐一些珍奇补品,却道是皇上赐给太子妃的。
心中大惊,他不由得琢磨着这份赏赐究竟是巧合还是皇上已知这一切。
思来想去,却无结果,最终只得留着满腹疑问进到宫里去……
未入春,宫中却开了许多丽花,点缀在青山碧水之间,沿着两岸盛开,映得玉清湖中倒影亦是波光潋滟,一片片丛簇拥着,争奇斗艳,亭台轩榭,星罗棋布。
进了宫中已有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守在御书房外候着他。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进了御书房,只见殷彻斜靠在榻上,双目紧闭,案上点着龙涎香,一缕缕升在空气中,形成迷雾。
站在殿下,透过层层迷雾望向那张扑朔迷离的脸,冷漠的俊容一丝波动也没有,殷佐没有靠近,只是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冷然和排斥。
“送去的东西都收到了?”殷彻这才将目光转向殿下之人,声音十分低沉。
殿内很阴暗,阳光倾泻而下,透过窗户斜射于光滑的地板上,形成一个金黄色光晕。
殷佐忍不住皱了皱眉,身子不由自主向那一点儿光晕靠拢了一些。
“嗯,多谢父皇。”声音极冷,听不出半分情绪。
纵然心中有疑,这赏赐来得未免太巧合了,但他终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面无表情,眼中不带一丝温度。
唇角这才缓缓露出一丝笑来,殷彻拍了拍身下略有褶皱的龙袍,身子立起了一些,一双锐利的黑目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赏赐你的那支血人参,听说对养血很有帮助。”他的话不急不慢,声音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醇厚。
低垂的眸中忽掠过一抹惊色,殷佐心中狐疑:这话是说给有心人听的?看来,父皇知道得并不少!
心下隐隐猜出些端倪,他不由得暗自冷笑了一声:看来这耳目倒果真有些能耐!
“血人参,据说一百年才出这么一根,父皇肯割爱赐予雪儿,这着实是她的福气。”冷峻的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笑来,眼中亦融入了些笑意。
这声“雪儿”,却也是说给殷彻听的。
果然,那一声雪儿令殷彻脸色微变,黑目投射出的光芒突然变得锐利无比。
刹那间,宫殿内的气流如凝滞了一般,令人喘不过气来。
“哦?看来佐儿已经接受那冰家小姐了,这一声‘雪儿’唤得当真十分自然。”话语貌似漫不经心,一双鹰眼却如淬了毒的利剑射向他。
感受到那道逼人的视线,殷佐笑了笑,心中不禁冷哼了一声。
“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儿臣渐渐了解了雪儿,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说这一席话时,他神色自然,眼中露出丝丝缱绻,万般柔情。
第三部分 第100节:何处逢春(11)
闻声,殷彻眸光一沉,顿时目光紧紧盯住他,但见他说得极其自然亲密,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不快来。
案上龙涎香不知何时点尽,只留空中一片迷蒙……
“如此,甚好。”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殷彻突然出声,语气中有丝察觉不出的阴冷。
听罢,殷佐也不动声色,只默然立于半暗半明间,冷眸中不见半分异色。
殷彻没有再说话,沉眸半眯,似乎有些疲惫,但搁在案上发白的手指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闭上眼,右手向下挥了挥,“退下吧。”
说完,便躺下身,似乎极其劳累无力的模样……
回到府中已经接近酉时,当殷佐踏入屋子里,看见的却是这样一种场景:
慕容谦不知何时来的,正坐在红木桌边,而冰尘雪已经清醒,被下人扶靠在床边,脸色依旧苍白,但嘴角却带着笑意,待发现他的到来,脸上的笑意突然僵滞,不觉又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心头微有些不快,他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她,走向了一旁的榻上坐下。
冰尘雪望了望他,再回头看了慕容谦一眼,一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从慕容谦口中,她得知这几日都是殷佐衣不解带地在照顾她,初听时,她简直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她的生死对于他们的确十分重要。
恐怕也只是为了这一点儿吧。
“你到书房里来一下。”殷佐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对慕容谦道。
慕容谦点了点头,而后有些担心地望向冰尘雪,似乎在问她一个人可以吗,冰尘雪微笑了一下算做回答。
见两人眼神交流得十分畅快,殷佐莫名生出些恼怒,索性皱着眉自己走出了屏风外。
随后,两人便走出了房外。
夜幕落下,天色已暗,平地起风,林中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铺了一地。
“今日皇上召你?”一进门,慕容谦忙不迭地问道。
殷佐皱了皱眉头,想起今日殷彻的那些话,心头总如乌云笼罩,沉闷不已。
屋内只点了烛灯,烛光点点微弱,有些昏暗。
“他今日还送了血人参过来。”他拧着眉,眸中蒙上了一片凝重。
闻言,慕容谦当即一惊,不由得走上前两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如此说来,事情更是复杂了。
“看来他知道得不少。”两人沉默一阵后,慕容谦冷静地道。
虽早知皇上对他们有所忌惮,倒不想竟能掌握得如此之深。
殷佐冷笑了一声,案上烛光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眸中,点点斑斓。
“这血人参当真送得及时啊!看来这眼线反馈得倒很快!”轻蔑地眨了眨眼,慕容谦笑着看向一脸深思的殷佐。
殷佐笑了笑,依旧未语。
只怕如今他还掀不得那老狐狸的窝,暂且先容着吧,待形势稳定些再说。
“殷邑那边有什么情况?”唇角微扯,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右手上的白玉扳指,目光微闪。
闻声,慕容谦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转而变得十分认真。
“目前似乎没什么动静,那府里不时有人送画像进去,倒还真像急着要纳妃。”脸上的温和瞬间被凝重代替,慕容谦说话时眼角带了几分嘲讽。
很好,谅殷邑最近也不敢再惹出什么事来!
想到这儿,殷佐微扬起唇角,阴鸷的眸中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来。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陪他好好选选妃子,必要时也许可以弄得有意思一些。”他的声音突然沉下来,眼瞳窅黑深邃,似可包容天地万物,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却忽而变得幽深莫测。
慕容谦微拢眉,疑惑地瞅向他,有些不解。
“你说,若是我向皇上奏请要纳他心中定好的人选为妃,那会怎样?”诱惑魔魅的嗓音忽然响起,慕容谦心下一惊,侧脸望向他,却见他一双凤眸闪出跃跃欲试之光。
他当然明白殷佐的意思,所谓定好的人选非冰尘霜莫属。
夜格外静,任风滑过脸,隐隐沾了些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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