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艘船,生死一线,一触即发。
到底还是有经验的航海人,马上判断出了是海上的血液吸引他们跟随,马上调转了船向,加快看马达,企图甩掉尾随的鲨鱼。
可是非但没有甩掉了鲨鱼,反而被鲨群围住了去路。
“怎么办?出海这么多次,还是遇到这样巨大的鲨群……”
“老子可不想被鲨鱼撕成好几半儿。”
“老三,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干什么?你嘛意思?你该不会要像上次困在海里一样,把我跟孩子老人一样吧!”
那人的眼神却越来越古怪,紧接着身边的人也都变得奇怪起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如果这个世界上注定有人活不下去,那么让年轻体壮的人活下去,岂不是更好。”
是啊,在所有人中他不是年纪最大的,却是最弱的,更何况还瘸了一条腿。
他往后缩了缩,谄笑道,“也没有到这地步吧,要做鲨鱼的诱饵,屋里不是还有一位吗?细皮嫩肉的,不正好?”
他们指的是我。
对面的一群人中一个人走出来笑眯眯道,“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那女是秦先生的心肝宝,找到宝藏也要她,暂时还动不得。”
那人的瞳孔越来越收缩,满是惊恐,“你们该不会……没天理了!”可那人的挣扎几乎是徒劳无功,很快就被五花大绑,最后在他的后背划了一道口子,就抛入大海。
男人的身体一接触到海面,就被冲过来的鲨鱼四下争夺,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海面上飘起了一层血污,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间。
而至至始至终,秦知年一直在一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全局。
我忍着几乎要呕吐的欲望,听完这些罪恶,虽然从小家人把我保护得很好,可是我从来都知道,这个世间有极善,也必然有着极恶,只是亲眼见到,到底是另外一副光景。
鲨群将人肉吞噬干净,依旧虎视眈眈地瞅着船上。不一会儿,又一个人被抛下去了,又是一阵撕咬。
我甚至不能确定,被抛下去的那个人是否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弟兄,甚至昨天还坐在一起侃大山,谈论同一个女人。
或许这便是大海的残酷,吞噬了许多生命的同时,还吞噬了另一种东西。
他们已经疯了。
那一群男人彼此厮打,谁也制服不了谁,终于转向了我。
“秦先生,女人如衣服,如果回去,我保证我们回去给您找个丰乳柳腰,千娇百媚的妞儿,比这个瘦不拉几的丫头好上百倍。”
秦知年没有看我,却是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最后看似很为难的点了头。
海风簌簌,我被绑在桅杆上,那些鲨群都被吸引到桅杆下,张开血盆大口迎接,可是我突然发现他们并没有之前的可怕,最可怕的怕是人心里的那些龌蹉心思。
“秦知年,我到底错看了你。”我冷笑。以为你只是阴谋腹黑了一点,没想到却是冷心冷血的禽兽。
甲板上站着白衣白裤的男人仰视着我,却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我上面,他在等着什么?而这种未知的东西,令他翘首以待。
“终于要来吗?那个东西。”秦知年嘴角擒了一抹笑,微微抬眼,他的眼里盛了不同寻常的光亮。
局势突然变得很微妙,许多东西在微滞的空气中积攒,堆积,最终发生量变,变质。一切都在一触即发之间。
“果然是纳笙人的良心呢?够黑,果然和你们的祖辈如出一辙。”那个声音在茫茫海面中漂浮散开,泠泠如珠,凝聚了比死还冷的冷意。
那分明是十三四岁的女孩儿的声音,却是那样苍老的语气,
“怎么会有女童的声音?怎么可能?”船上的人慌乱起来,这茫茫海域,别说是人类了,连海鸟都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发疯似的搜寻船的每一处。
“你们看不到我的,永生永世,别白费力气了。”那个声音又懒懒响起。
“原来是透明人。”秦知年挑眉,对着声源处道。
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我看见了她。
在一片绯红色的光晕中,她站在其中一只巨大的鲨鱼背上,原来极其凶恶的鲨鱼竟然乖顺无比,任她踩踏。她穿着一身纯白,黑发长长地垂至脚踝,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眼里是肃冬的凛冽。
“你!”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竟然……竟然是数次入梦的那个女童。
那个女童看了我一眼。“年轻人,你利用她,引诱我出来,究竟想要干什么?”这样一个小姑娘,称秦知年为年轻人,突兀而诡异。
秦知年看不见她,态度恭敬,笑道,“我的目的,不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吗?”
那个女孩居然咯咯咯的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天真而不知爱恨,“凭你也想要毁掉纳笙?真是太好笑了。”
我心中一凛,秦知年一直以来的目的竟然是毁掉毁掉纳笙。
船上的那些人却已经慌张到不知所措,口中只是不停囔囔着,“妖物!是妖物呀!”
“哼——你们在海啸时,困于海上,为了自保,把老弱妇孺烹煮而食,究竟谁才是妖异?”女童冷笑。
原来那日在海滩上秦知年口中的把柄就是这个吗?
“既然如此痛恨他们,不如便毁掉它们。”秦知年平静道。
“不……我很他们!所以我要让他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永生永世的受着这人世间的困难,我将会永远看着他们……无休无止的痛苦。”
看着女童的眉目,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某一种东西在我的心倏然坠地。
我泪眼朦胧,带着不属于我的记忆,喊出了那个几十年来也不曾被人唤起的名字。
“小幽——”
【第三十一记·民国遗孤】
白裙女童转过身来,呆呆的望着我。
“月笙姐姐,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嘴角泛了涩意,摇摇头,“我不是月笙,可是,我带着她的记忆回来了。”我摸索出那个我带了十多年的香囊,掉出一颗并不起眼的贝壳,里面滚出一颗珠子,甚至不圆润,甚至还有很多划痕。
可是,它却并不普通。
那是一颗鲛人泪。可惜,世人并不识得它的珍贵。
如今,它载着千载光阴,终于回到了最初的主人的身边。
我的心中满是酸涩,望着鲨鱼背上的小姑娘,她还那么小,只是个没长大的模样,本应该天真不谙世事,被父兄娇宠着,却被世俗逼成了这副模样。
“小幽,你的月笙姐姐,看到你这副模样,想必会很伤心。”我说,“你的月笙姐姐,总是盼着你能快乐一些的。”
小幽此时完全没了刚才的凛冽,仿佛只是挨了训的小孩儿,迷惘而不知所措,她清澈的眼里蒙了一层雾气,囔囔着,“月笙姐姐……月笙姐姐……”
这个世上唯一盼着她活着,快乐着的人……甚至连她爱慕着的男孩都不曾庆幸她活着……
“所以,你还恨颜吉吗?”我低低地试探她。
许久,她的眼眸动了动,眼里满是迷惘,不知是个什么情绪,启唇道:“我不知道……可,我也永不会原谅他。”
她的声音极轻。如断去琴弦的最后一个破音,割断所有可能。
我拾起贝壳,慢慢朝着小幽走过去,将贝壳重新贴在她的耳廓上。她的耳廓儿微微发着烫儿,那些记忆如醍醐灌顶,如季风般纷纷攘攘地漂洋过海,照亮了那一段青春最昏暗不明的来路。
那些年的爱恨像滂沱大雨中一浇熄灭的火光,挣扎着,却最终熄灭。
鸢娘的故事是在那个隆冬结束的,新的宿命也在那时开启。
生生不息,纠缠不休。
从小幽有记忆的开始,她就有很多解不开的谜。
两岁的时候,小幽还不会走路,只会用前肢爬行。阿嫘婆婆专注于织网,也不管她,索性任小小的一坨小东西在她的脚下爬来爬去,拱来拱去。如果那团东西触摸到了她的脚踝,她会毫不犹豫把她扔到一边,有好几次,力气大了一些,就把那团小东西扔到了浅浅的海水里,可是不久之后,她低头一看,那团小东西又抱着自己的小腿儿撒欢。
婆婆始终不明白,那时的小幽究竟,是怎么想得,为甚么对于有温度的东西如此迷恋,无论是婆婆的小腿,还是冒着热气的炕头。
可是,对于温度的趋近,本来就是人类的本能。
只是她迷恋过了度。后来阿嫘婆婆这样想,大概是因为别的婴儿是从温暖而充实的母体子宫内来到这个世间,而她,却是从腐尸中刨出来的。
除却这一点奇怪的癖好,小幽真的是一个很好养活的东西。
不会哭,不会闹,只会用圆溜溜的眼珠子瞅着人看。那双眼睛从来不带有任何情绪,似乎从头到尾她都是冷眼看世界的旁观者。
族人们第一次见到这双眼眸时是视为妖异的,这个孩子,长得不像她的父亲,也不像她的母亲,简直就像鸢娘从海里带回来的怪物。
三岁的时候,小幽的眉目慢慢地张开了,她一出生便是又黑又小地模样,五官几乎挤在一块儿,到如今长来了,才发现她的右脸有一块狐狸形状的胎记,随着年龄的长大,她的胎记越长越大,几乎快要占了右半张的脸。
“婆婆,我脸上有脏东西呀!”她仰着小脸,奶声奶气。
婆婆看看她一眼,心里是有气的,虽然的确是与这个孩子无关,可是每当想起自己的家人,女儿的惨死,却依旧不能心平气和。
“黑乎乎的,丑死了。”她心烦气躁的丢了一句。
后来,过了好半天,婆婆都没有看到,孩子从里屋出来。
她掀帘进了屋,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那个小姑娘,举着小刀子在自己的脸上划道道。她的半张脸已经血淋淋,可她却对着镜子划的认真,仿佛她手下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萝卜。
她觉得自己被这个场景给吓到了,夺过小孩儿的小刀。孩子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扁了扁小嘴,许久才露出孩子真正委屈的模样,不是脸上疼哭的,却是看了大人的愠怒吓得哇哇大哭。
真不知道这个孩子究竟是铁石心肠还是天真无邪。
只是,这个孩子。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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