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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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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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只求能走快些,好早一些找到沈渝。

原本崎岖难走的路,估摸着要走很久,原来这么快就走到头了。

可是依然没有看到沈渝。

我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许秦知年那边会有消息,便立即往回走。

回到茅屋,我看见门缝里透出微亮的光线,便知道秦知年已经回来。

我推门进去,看见面对着我站着的男子,却不是秦知年。

他紧紧穿了一件中衣,消瘦虚弱地几乎站不稳,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眉眼间全是凄伤,他干涸的嘴张了张,“乔乔……”

斗大的泪珠一瞬间划落,我心中的那一根弦,崩了很久,却在那一瞬间猝然断裂。这样的情景,和那个断尾的梦里和我告别的情景毫无二至,我觉得那个少年的灵魂又重新被塞进了那具身体,我几乎要喊出那个我讳莫如深了许久的名字。

那个男子却一把抱紧了我,几乎颤抖着声音说,“乔乔,我回来看不到你,我以为他们把你带走了……”这个男子一向清冷自持,今夜他却不知为什么失去了控制?

我刚想问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嘴边的话语却被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什堵在嘴边,我缓不过气来,待我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瞬间脑子遭劈了一般——

他,这是在做什么?

可是对面的男子却无知无觉,他的唇小心翼翼的触碰着我的唇,然后唇齿试图撬开我的牙关,舌头滑了进来……他那样温柔专注,我却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要被他夺走,我几乎没有办法思考。

尽管我仅存的心智告诉我,这是不该的,是错误的,可是我甘愿沉沦……

突如其来的新鲜空气让我的脑子一片清灵,我睁开眼,那个头上冒着虚汗的男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他那样慌张,好像自己已经十恶不赦了一般,“对不起,乔乔……”

我却笑了,我说,“你是以什么身份在跟我道歉,是我的二哥沈渝……还是,我的亡夫,阮少游?”

【第四十七记·月为聘】

可是沈家的儿子,未来的沈家当家,又怎么会是自乱阵脚的人,很快他就面目平静,“我是你二哥,刚才的事……忘掉它。”

我却再也不能平静,即使收起那份心思,装作兄友妹恭的样子又有什么意思呢,“果然,我的阮少游已经死了。”

“乔乔,你这样纠缠,又有什么意思,你我都知,阮少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假象……以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大哥。”

可是这个假象却真真实实的在我生活中存在了十八年,他说不存在就真的不存在了吗?

我冷笑,“果然是一副硬心肠。怪不得,大哥,二姨娘都败给了你。”我的嘴张张合合,我听见自己说,“阮少游,我原来从未认识你。”

我记得,那一日,明堂喜烛,我对他说的也是同样的一句。

我又曾几何时真的认识过他呢?我一直以为他是寄人篱下却沈家心存感恩的管家儿子,摇身一变就成了父亲与府中丫鬟的遗腹子,我以为他是真心待我好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可是从头到尾,一直是在利用我,来报复沈家,报复大哥和二姨娘……他这个人身上,又有什么是真的?

那段我从来不愿意想起的往事,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我终究学会了自欺,可是这样也不过是命运的障眼法,我看不见它,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出生在大陆的一个比较发达的沿海城市,沈家业算得上当时的望族,祖父曾祖父都是读过书有个功名的人,父亲也改不了旧时老爷的做派,姨太太娶了好几门。

正室体弱,家其实一直是二姨娘在当的,连沈家唯一的儿子沈涛也是二姨娘所出,所以二姨娘,其实才是沈家的当家主母。

我的母亲比起其他姨娘来说,出身算不得好,甚至可以说是来历不明。据说那一日寒冬腊月,父亲的船队,在上了冻的芦苇荡捞起衣不蔽体的女子,沈家为商素来信奉一个仁字,变将这个气息未绝的女子抬去了沈家的药铺子。说巧不巧,那一日他正好来巡视商铺,便相中了娘,甚至没有用花轿,就抬进了沈府。

次年便生下了我,三年后郁郁而终。

娘亲生前,父亲对她算不得亲厚,甚至几乎都不在我娘那里留宿,可是却对我格外的宠爱,可是父亲毕竟一年才回来一两次,在沈府,我还是只是个不受重视不受期待的庶女。

父亲见我没有同龄的玩伴,便挑选了几个年龄相当的孩子来陪我,他一眼便相中了管家的儿子阮少游。

起初我并不待见阮少游,他又死板又严谨,小小的年纪跟糟老头似的,一点也不好玩。可是,喜欢上阮少游实在算得上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

再没有一个人在沈乔的生命里充当这么多角色,既是玩伴,又是良师,既是严父,又是奶妈。

父亲也非常器重他,在送他留学的前一晚,承诺了我和阮少游的婚事。那时,我知道,几位姨娘虽然祝福了我,心里是不屑的,果然是庶女吗,竟然要嫁给下人么?

可是我却是不在乎,贵胄乡绅的子弟,不是成天同大哥一般花天酒地,怎么及得上我心中的男子分毫。

三年后阮少游学成归来,我却没人顺利的嫁给他。

这个少年平日里对沈家,对父亲言听计从,从来不说半个不字。可是第一次说“不”却在我们的婚宴上。

阮少游穿着大红喜袍,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不肯弯腰完成这天地之礼。

“沈老爷,你还记得阮沅吗?”他面带讽意,“你自然不记得,那么,二姨娘总该记得的吧?”

父亲皱眉,想起这个好像是管家的表妹,似乎在府上做过一阵子,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就不做了。比起父亲的微楞,二姨太一瞬间变了脸色。

“当初二姨太赶她出去的理由,好像她偷窃吧。可是她有什么错,她最大的错误不过是怀了不该怀的孩子……你弄死了她,那个孩子却在地狱中回来了。”

此时二姨娘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仿佛看到了厉鬼一般,竟然握住了大哥的手,再也站不起来。

那个男子一身大红,却难掩清逸,他慢慢放开我的手,说,“所以,沈老爷,你是打算看你的一双儿女在这里**?”

我看了高堂上的一对龙凤喜烛,已经结了长长的灯花,前晚上奶娘告诉我,灯花结得长,以后的日子才会长长久久,完满合乐。如今看来,果然是不能信的。它结的那样好,可是我的夫婿却一字一顿地告诉我,“乔乔,我不能娶你。”

望着眼前的这张脸,我想起很多年少时的快乐,今天我要将统统将它们忘记,我不想以后想起,同时也想起这些快乐背后我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复仇的工具。所有的快乐都是虚假的,就连我眼前的那个人,也是不存在的。

我扬起手,说,“阮少游,我真的从未认识过你!”

那男子挨了我一巴掌,嘴角渗出了血丝,眼底闪过一丝波澜,表情仍是怔怔,似是呓语,说,“我骗了你,是我对不住了你,你是该恨我的。”

恨吗?我问自己,却寻不到个答案。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何时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也许一开始就知道,知道了还能面不改色,将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当真是好城府啊。

过往种种,大概在他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吧了。

我冷冷道,“我不恨你,从这刻起,阮少游就死了。而你,我从未认识你,又何谈爱恨呢?”

我摘下头上的饰物,盘好的发髻一瞬间散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甚至是微笑着走出喜堂的。

之后我连续病了三天,没有出过房门半步。到了第三日,偶尔听下人说起,父亲调查清了阮沅的事,当年父亲醉酒,却与这名姓阮的女子春风一度,二姨娘得知,她腹中已有男胎,生怕撼动她的地位,竟是生生将这名女子投入石井之中。

二十多年前的命案,本以为用不得昭雪,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警局来拿人的那一日,二姨娘却早已吞了药。

父亲面对这样一个结局,也只是叹气。他这一生娶了太多的女人,一份再浓烈的感情被分成这么多份,也变得寡淡如水,他永不能爱上任何一个。

可是,即使这一份寡淡如水的感情,在每一个如二姨娘的女人眼里,却是全部。

大哥素来玩乐优柔,重得了阮少游这样的一个儿子,自然会让阮少游认祖归宗。

可阮少游入宗谱的那一天,他们也是瞒着我的,好像怕我得了消息会去破坏一般。

可我偏是要去。

沈家宗祠前,他们拦着不让我进,可是这种把戏我看惯了,怎么能拦得住我。

父亲看了我,脸都绿了,“乔乔,你进来做什么?”我笑,望了一眼跪在祖宗牌位前面的男子,“今日,父亲迎二哥进门,我这个做小妹,自然要是要来的。”

“是有这个道理。你便站到你大哥旁边吧。”他又打量了我的打扮,叫住我,皱眉愠怒,“你……你穿得是什么?”

“父亲是指什么,我头上的白簪花吗?还是我身上的暗纹黑旗袍?”我笑得认真,“亡夫未过头七,我这样穿戴,自然是为亡夫守孝。”

一瞬间,在场的所有知道内情的人,脸色都变了。

父亲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但是碍于宗亲在场,不好发作,挥手让我站到大哥身边。

1945年,中秋未至。沈家迎回了流落在外的沈家第二子,沈渝。父慈子孝,堪为一段佳话。

同年,我远渡日本,去投奔素未谋面的姨父。

——这便是我故事的全部。

“乔乔,你当真如此恨我?”眼前的男人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其实毫无二至。

“乔乔,你恨着我,不要紧。可是你不要过去的事被迷了心智,我们……你要试着从过去走出来,你还这么小,还有很美好的人生……”

“要我原谅你,可以,”我忽然说,“我要你娶我——就在这个颜吉生活过的屋子上。”

我指了指雨后那轮极淡的满月,“就像很多年你对我许诺的一样,以月为聘。”

我要让他们都看到,要让这房子的主人,要让小幽他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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