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吉,我只有月笙一个女儿,没有儿子,这些年来你一直做得很好,从小到大,你总是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族长顿了顿,声音高了几分,“可是你要知道,你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会关系到纳笙的发展,而不是以前的纸上谈兵。”
颜吉低着头,沉默不语。
“长老们的一些想法虽然守旧一些,却并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纳笙已经在海上那么久了,也已经习惯这里了,冒然回到故乡,只怕也是不习惯,还有,谁知道撺掇着这件事的人安得什么心?”
颜吉一直安静听着,却忽然抬了头,“族长,你说的,我自然明白,这件事情后面有多少风险,我从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明白了。可是,纳笙落后的生活习性必须改,这一点,我想您年轻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吧。”
“你!你!”族长突然发了怒,他从来没有想过颜吉会明目张胆的顶撞他,脸色煞是难看到了极点,“很好。你就在这个书房里静静思索自己的过错,没有想通不要出来。”
颜吉果真没有再出来。
他在书房里呆了三日,书房里的灯灭了又亮,却始终没有任何的动静。
到了第三日,颜吉神色憔悴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宣布废除之前所有的改革法度,恢复之前的礼法制度。
没有人知道这三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颜吉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之后,无论主张革新的那党,无论怎么向颜吉进言,颜吉的态度都丝毫不变。
于是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了下来。
自从那次大雨之后,整整一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
为了求雨,在纳笙宗祠前举行祈雨仪式。
也就是那天晚上,受挫的革新派预谋了一场暗杀。
暗杀的目标——自然是信任的族长颜吉。
可是那向着宗祠射来的箭却没有如同预期一样射向颜吉的胸口,一箭穿心。
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身体挡下了它。
那个身体还这样轻,轻如鸿毛,却瞬间被喷溅出来的血液所染红。顿时,祠堂里一片大乱,人群四处窜逃,原本埋伏在暗处的卫兵也纷纷出动,一团乱斗,将那几个刺杀的人逮了个干脆。
这场祭祀本就是颜吉和族长一起布的局,其实改革的想法在颜吉的脑海里已经酝酿了很多年,也绝不是因为随意一撺掇脑血一热的想法,可是要革新,不仅要排除守旧派,还要排除那些居心叵测的冒进派。
其实在很多年前,族长就已经觉察到这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这些年甚至与海贼勾结,利用这一道天堑,向过往的船只勒索钱财,干些偷运鸦片的勾当。
他们要改革,也不过是为了他们的私利铺路。
可惜他们行事很小心,这些年来都苦无证据,布了这一场局,一切都算无遗漏。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小幽会冲出来挡住这一箭。
颜吉横抱起那具几乎没有什么重量的身体,好一会儿才回神,他望着怀里面白如纸的丫头,几乎不能相信这是那个见了谁都要要咬一口的小怪物。
小幽脸上完全没有血色,却硬要扯出一丝笑来,如同风雨里被揉碎了的花朵。颜吉将小姑娘抱在怀里,他的耳廓拂过她的嘴唇,她的嘴唇似乎张了张,嗓子哑得几乎听不清。
月笙也凑过来,紧张地问,“小幽说了什么?她身上全是血……”
颜吉摇摇头,说没听清,又听月笙道,“得赶快给她止血才是,你安心处理剩下的事吧,把她交给我。”
颜吉应了一声好,手却怎么也不肯放下,他的心里慌乱到了极点,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怎么可能没听清?他听得分明。
小女孩迷迷糊糊,她说,“怎么办?先输的人是我呢……”
没有人听得懂这句话,只有颜吉懂,这其中的含义。
他们在玩一个类似于“123木头人”的游戏,在塔里的日子里,她和颜吉时常有争执不下的时候,于是约定俗成地便形成了这样一个约定,谁也不搭理谁,谁率先打破这个约定,跟谁说话,就是谁输了。有时候赌气赌大了,颜吉便不来了,那时候她常常在心里默数,颜吉,我数到100,你若再不出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可是颜吉总是会在最后几秒出现。她总是赢。
这一次他们赌的却不同,他们都是把心藏得很安全的人,他们在赌谁先把心交出来。
可是她却没有赢。
午后从祠堂回来以后,天上就下起了骤雨,扬扬洒洒,顺着屋檐落下来,没个停歇。
颜吉处理了族中的事物,沿着走廊走着,只觉得这几天的事情,让他很疲惫。
这一次蓄谋已久的行动,一切都很完美。
被抓起来的暗杀者,本来众口一致不肯供出主谋,只一口要定是收了外头海贼的钱,导演这一场戏。
颜吉抬头一笑,“是吗?按照纳笙的族规,你们自然是必死无疑,只可惜了你们的妻子儿女,也要跟着你们石沉大海。”他瞥了一眼,笑意更盛,“没什么反应?你们一定以为他们乘船出来了,可是不好意思,恰好被我们出海打渔的船只遇上,就一道带了回来。”
颜吉这样轻描淡写,却足以让原本不发一言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手起,棋子落。
胜负已定。
之后自然牵扯出了一大堆的人,按照恩威并重的原则,重惩了一部分人,又轻罚了一部分人,恩威并施,既给族人立了规矩,又不至于伤了和气。这一次之后,连原本对颜吉不服的青年,长老也渐渐认可这个新族长。
所有的事情处理之后,颜吉觉得很累,并不局限于身体上。
路过小幽的房间时候,他透过窗子看。
没有点灯,只有外面微弱的灯光透进去,勾勒出她的轮廓。她的身体包裹在被子里,平整的没有隆起任何部分,仿如被子里根本没有人。
颜吉推门进去,静静的坐在床边,凝视许久。
他想要伸手去拥抱这个小姑娘,手悬在半空,终于温柔的放下,轻轻抚摸在她的额头上。
他知道,如果她醒着,定然不会允许自己这样触摸她,她是个有刺的孩子,以刺痛自己,刺痛被人为乐,而此时,却是失了所有活力的瓷娃娃。
小幽拔出了体内的残箭就一直昏迷不醒,明明已经脱离危险,却一直昏睡不醒。
半晌,微微皱眉,他说,“还要睡多久呢?”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来,“是不是因为你先输了,所以就躲起来,不好意思见我?”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小幽的脸庞,一直向下,轻轻触碰她右脸颊上丑陋的疤痕,好一阵儿,才用几不可闻的话说,“你输了,我也……没有赢……”
黑暗中,男子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是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做出的绝望姿态。
他说,“小幽,你醒过来吧,你若醒来,我就带你走。”
☆、58
天终于亮起来。
沈渝果然找到这里过来;他在塔前面徘徊了许久;却始终没有发现被废墟掩盖的地下室;我忽然有些害怕;怕他根本看不到我;我想要喊他;可是嗓子却被人掐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小幽警告我;你想犯规;
我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索性也就不挣扎了;只见沈渝又围着灯塔转了几圈,确定了我不在这里,终于离开。
我急得还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听得小幽控制我的声音,冷笑,“看,你二哥走了,果然,人呐,不能跟命斗!”
“你……你……哼!”我现在在泥土底下的地下室,沈渝找不到也是正常的,却找不到任何话语来辩驳她。
小幽也不理我,可是我们现在的灵魂居住在同一个身体里,我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又过了一会儿,沈渝忽然返回来,他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地上的土,又放在袖子边嗅了嗅,忽然撸了袖子撒开了力气开挖。
我感觉我的上面“嗖嗖”的作响,亮光慢慢照进来,我的心到了嗓子眼,“二哥……”这一次小幽没有阻止我发声,我顺利的喊了出来。
沈渝听见了响声,挖得更加起劲了,很快整个铁窗就露出了地面。
沈渝说,“乔乔,你果然在这里。是……文梳把你关在这里的?”
我点点头。
沈渝看了那道铁栏杆,皱了眉,又用手探了探周围的土,想要找到打开门的机关,可是却始终没有找到,用手砸了一下。
“二哥,机关在那里。”沈渝伸手探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凸起,按下去,门果然打开了。
我才要从那个矮小的窗口爬出去,可是周围的石壁都是光滑的,我又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试了几次都从石壁上滑了下来。
沈渝望了望周围,看没有什么藤蔓的东西,索性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打成结,垂下来给我。
我抓着沈渝的长衫,终于上了去。
沈渝低头,仔细检查我手臂上的淤青,和密集的伤口,尽管他极力避开我的那些伤口,可是我依旧不自在,我说,“没事的,不疼的。”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沈渝说,“是时候和他们算总账了。”
我并不明白沈渝口中的回去依旧是回无芳街。
我总觉得沈渝好像知道了什么,可是关于哪方面的,我不确定。
我们走进无芳街时,看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堂瞬间坐满了人,顿时觉得惊诧万分。
族长坐在大堂的最中间,他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人。
文梳倚在大堂中间的楼梯边上,唇边漾开笑意,摊手表示无奈,“可不是我把他们招来的,你看,老娘也没有这个本事。”
我心中憋着气,刚把我扔在塔下,现在又在干什么,我警惕的抓住沈渝的胳膊,望着堂上的一行人。
“我等你们很久了。”族长终于开口。“小姑娘,不要紧张,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来请你帮个忙。”他望了望门口,疑惑,“另外一个年轻人呢?”
这个年轻人,值得自然是秦知年,他们一直以为我们跟秦知年是一伙的,其实我们已经跟他分开很久了。
我挑眉,“没有恶意?怕也不是什么善意吧。”我按捺不住这些日子受的苦,还有故事中小幽受的苦,鸢娘受的苦,对这个民族,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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