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船身被补得差不多了,可是我们依然却找不到正确的出海方向。
难道我们就要被困在无名岛上?
就在我们为此头痛不已的时候,更大的困难摆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都知,岛上那个叫做纳笙的村落并不欢迎岛外之人。可也仅仅停留在不友善而已。我们尽量不与岛上的人交往,活动范围在纳笙人的视线之外。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触怒了岛上的居民。
我们三天两头的遭到岛上人愤怒的袭击。
可这一切,都在那一天统统噩梦成真。
我从阿嫘婆婆的阁楼里偷偷带出来了那本日记,我总觉得,这本日记与我有莫大的渊源。这几日,沈渝一步不离紧紧盯着我,就差跟着我一起上床睡觉了,我一直没有时间看,好不容易等到要入睡了,我正想拿出日记本,秉烛夜读,就听见沈渝的声音,“乔乔,你怎么还不睡?”
冤孽呀,沈渝,你是我二哥,怎么就操着奶妈的心呢。我彻底愤怒了,抓起身边的枕头就朝门外砸去,“沈渝,你有完没完呀!你要不要也进来,看着我睡……”
门外再也没有声音。
可算清静了。我开始翻开那本日记,慢慢翻看下去……日记本上依旧是零碎的琐事,像是一个小孩子的碎碎念,我想,这个孩子也许真的是太寂寞了,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排遣那些无处可去的情绪和秘密。
今天我发现了贝壳的秘密,可是我谁也不敢告诉,连婆婆也不敢。
事情要从哪里说起好呢?
每天我都在海边补渔网,潮水冲刷着我的脚踝,沙地里的小螃蟹举着钳子在我的脚背上爬来爬去,那些小生灵似乎不怕我。
于是我喜欢上渐渐去靠近他们,他们对我很友善,比任何人都要友善。
它们用小夹子夹我,很痛很痛,可是至少它们不会用小石子丢我,用小刀子割开我的渔网,用污秽的语言骂我。
可是那一天起,我却不再快乐。
因为我听到了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第一次,听到那个声音,实在一次海啸过后,
那时我被其他孩子关在灯塔里,一夜暴风雨后,我终于被其他的大人发现。
可是那场暴风雨却摧毁了我的听力,我开始听不清婆婆的声音,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变成聋子的。
直到我在那些贝壳里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叮叮咚咚,像是在诉说很久远的故事。
贝壳里的那个世界几乎让我痴迷。
我开始疯狂的寻找那些会说故事的贝壳,他们都说小幽疯了,其实,他们不知道,小幽只是太寂寞了。
……
我是被一阵吵闹惊醒的。
我迷迷蹬蹬地翻了身,却感觉自己压倒了一个毛茸茸圆鼓鼓的东西,我感觉到这东西的温热,惊得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见那个头开始动了,然后那个人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乔乔,你醒了……”他似乎还没有睡醒,向我打招呼,似乎一点也没有看出来我正在发怒,于是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沈先生,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了,“乔乔,对不起……昨天晚上你又喊了,我想你又做恶梦了……你从小就是这个毛病,做恶梦的时候非要抓一个人的手才能睡着……所以……我以后不会了。”他向我赔罪,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难不成昨天晚上他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守在门外?
很小的时候,我娘生我难产,身子不好,很早就不在了,几个姨娘又各自有自己的儿女,也只有他和乳娘知道我的毛病。
我心头一酸,决定不计较了。
忽然,窗户外的躁动已经越来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我将头探出去,便看见阿嫘婆婆的屋子前面围满了人,“把那几个岛外人交出来!”
“这几个不祥人,只会给我们纳笙带来灾难呀!”
“阿嫘,你是亲眼见证过的,几十年前,就是鸢娘救了那个男人才引发了血光之灾呀!”
阿嫘婆婆被围在其中,对领头的老翁说,“族长,可是这几个还是孩子呀!”
那个领头的人,似乎是说话很有分量的人, “你忘记了吗?海神是怎么样惩罚我们纳笙的?”
“这些不祥的人,不配站在这神圣的土地上!”
“怎么办?”如果跟他们硬碰硬,我和沈渝还有秦知年,在加上沈家的家丁,也就十来个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时,秦知年也已经过来,他说,“乔乔,你还记得那一次我是躲在哪里的吗?”
“你是说?对呀,从这里的天窗走的话,就可以不经过大门了。”我恍然大悟。我想,如果我们离开了这栋房子,岛上的人就不会为难阿嫘婆婆了。
我们一个接着一个沿着天窗爬出去,沿着通往厨房的走道慢慢的爬上了那艘被修复不久的船,直到我们最后的一个人也上了船,那些愤怒的纳笙人终于发现了我们。
他们向我们这边过来,越来越近,最近的那个人就快要爬上船来,我们船上的纤绳被他们拉着,船身早已动弹不得。
“该死!必须砍断那根身子。”秦知年一个翻身,就到了船的前面,沈渝很快也跟上去了,我站在甲板上,设法躲避那些飞过来的石子与弓弹。
船身很快就摇摇晃晃了,这样下去,不是被他们打死了,就是沉船的命运了。我开始看向那个老者。
那个老人很快看到了我,眼里竟是不可置信的惊愕,他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可是隔着海岸,我根本听不见。
之后的攻击,比之前弱了许多,秦知年和沈渝终于把纤绳砍断,我们便看着这座岛离我们越来越远……
可是那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终有一天,命运会让我们重新折回这座岛。
而且,是以那种叫做宿命的方式回来。
【第十记·荏苒】
我们在岛上又漂流了没有界限的一天一夜,太阳再次升起来的时候,将海域染成一片绯红。
幸运的是,我们又活过一天了。
不幸的是,我们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明天。
无水无米,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只得将事先储备在船上的那些烙饼分了分,又把剩下的一部分熬了粥,分给大家吃。
“乔乔,想不到你还会做饭……”
我哼了一声,“可不是,你以为呢,”又把脸转向去秦知年,“对不对,秦先生?”
秦知年略微地笑了一下。
我又继续给其它人盛粥,直到最后一碗,发现锅里已经干净。可是还有我和秦知年没有分到。我想也没有想就把它递给秦知年。
“你吃吧,我不饿。”秦知年说,没有接过的意思。
“这怎么行?我还要靠你们这些男人带领我走出这片海域呢。”我执意将把碗塞到他手里。
“那好,我们一人一半。”
“秦先生,舍妹还未出嫁,恐怕与你分食实在不妥。”我转过头去,就看见沈渝板着脸站在我身后。
“沈兄,你也是个留过洋的人,想必不会对男女大防如此地迂腐不化吧。”
“别理他,秦知年,我们去那边。”我努力挣脱他的手,怒目道,“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他怔了怔,道,“长兄为父,如今父亲不在,我自然有资格管教你。”
最终我很可耻的妥协了,而且是接受着沈渝长兄为父般的“慈爱”乖乖地把粥喝完。
我心里憋屈,一个人站到了船尾,离他越远越好。
“你们兄妹倒真是古怪……”不知何时秦知年背着手站到我身边。
“很抱歉,没有让你看到兄友妹恭的场面……见笑了。”我没有好气地说。
“不,乔乔,我喜欢看你任性的样子。”他挑眉,嘴角却是化不开的笑意。
我转变话题,“你说,我们能够走出去吗?”
海浪湍急,他陪我站了许久,目光深邃,却又似乎空无一物,良久,那个声音在我耳畔传来,似是在对自己说,“会的。”
“乔乔,你信不信命运?”
“我信啊,不然我们怎么会恰好落在这座岛上,我身上恰好有浮生花呢?”
我抬头看他,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可自拔,“可是我不信。”
他的声音在海风中飘渺而虚无,“一切皆有因果,主宰一切的,是人心,而不是命运为之。”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世人一遇到求而不得,或者难以用自己的逻辑解释的事物,总是将之归咎于命,仿佛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使之心安理得。可这样的天机被他轻描淡写一语道破了,竟然怔怔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正如沈渝所说,他绝而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话说回来,你身上的浮生花究竟是怎么来的?你必定有秘密,我想,你真正相瞒的,并不是我,”他说得笃定,“而是你二哥。”
“我……我不知道怎么说?真的是我阿娘的遗物……”
“嗯?”
“好吧好吧,我实话说了吧,其实那个香囊不是我娘留给我的,而是我偷来的。”我看了看四周,将手指抵在唇边,小声道,“嘘——别让我二哥听见了。”
“其实我阿娘是生我难产而死的,所以我并没有真正见过我阿娘,只是从乳娘口中知道我娘的容貌,她说我和我娘长得酷似,特别是眼睛。可是究竟是不是真的,也无从得知。因为见过我娘的人,整个沈府也没有几个人了。”
“难道诺大一个沈府就没有一张你娘的照片或者你娘的画像吗?”他皱眉。
“没有。”我摇摇头。“我娘的遗物在她死后都被烧毁了。”
“为什么?”
“是我阿娘的意思。她说她们家乡有个风俗,说人空空而来,回归时也一定要清静而归,不给这个尘世留下半点羁绊,所以一切有关故人的物什,是一定要连同躯壳火化的,这样才能魂归故里。”
“令堂祖籍何处?”
“浙江海宁。”我说。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没有再问下去。我继续说下去,“你一定会问,那这个香囊怎么还在这世上?”
“因为它的主人根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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