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无心,饺子越包越大了。”
无心从白狐狸送来的褡裢中找到了一盒香烟。叼上一根低头凑到火塘里的炭火上吸燃了,他摇头晃脑的从嘴角挤出回答:“剩下的馅子和皮,改成包子得了。”
苏桃咳嗽了一声,伸手从他嘴角拔下了烟卷:“别抽了,怪呛人的。”
无心对着手里的厚皮大馅不以为然:“小丫头,还管起我了。”
苏桃用发卡夹住了前额的凌乱刘海,嘴里嘀嘀咕咕的讲道理:“抽烟不是好习惯,总抽烟的人,身上有味儿。”
话音落下,她不由自主的一皱眉头,心中想起了小丁猫。小丁猫是一杆面嫩的老烟枪,从头到脚都是烟油子味,像是烟草成了精,用纸一卷就能点火。飞快的把小丁猫从脑海中驱逐出境,她又对无心说道:“无心,我们只吃饺子吗?”
无心抬眼看着她微笑:“还想吃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做。”
苏桃想了想,没想出结果。无心不再追问,自顾自的发了面,预备晚上再给她添点花样。
村中的炊烟从早飘到了傍晚,空气中弥漫着甜丝丝的气味,仿佛总有面食刚出锅。盲流们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怪物,在成为盲流之前,他们也大多有家有业。此刻像一切平常人家一样,木刻楞里点亮了油灯,虽然不敢燃放鞭炮,但是房门两边也都贴了红纸对联。对联是村中一位臭老九亲自书写的,纸不好,墨也不好,可毕竟是红纸黑字,能让人取个吉利,添些喜气。
满村野跑的孩子们各回各家了,就算尝不到饺子,也能饱饱的吃顿干饭。小全家里五个孩子,一个孩子分了两个饺子和一个白面馒头。小全三口两口的吃光了自己的一份,舔嘴咂舌的又去锅里掰了一块杂合面饼子:“无心今晚肯定吃得好,他家不缺肉。”
小妹妹抬起两只小手比划出一个长度:“他家包大饺子了。哥,你也抓兔子给我们吃呀!”
小全嚼着杂合面饼子,想起无心的家庭,一时出了神。而与此同时,正如他们所料,无心和苏桃缩在小帐篷里,的确是正在满嘴流油的大嚼。煮好的大饺子装在铁盆里,油渍麻花的铁锅里放着一摞烙好的发面糖饼。饭盒放在火塘边,里面是满满的肉炒干菜。另有一盒打开了的红烧肉罐头,和一瓶白酒作了伴。把一只盛着干玉米粒的空罐头盒子放在火塘上,无心一边连吃带喝,一般等着火塘的热度把干玉米粒烤成爆米花。
苏桃热出了一身的汗,脱了外面的厚棉袄。无心攥着酒瓶灌了一口,然后把酒瓶递给苏桃:“桃桃,大过年的,你也喝一口吧!”
苏桃没喝过酒。接过酒瓶嗅了嗅,她没闻出好气味。试试探探的仰头尝了一点,她当即张大嘴巴,很痛苦的“哈”了一声。
无心见状,连忙夹起一筷子炒菜喂了她:“得,怪我没正经。”
苏桃吃了他的菜,自觉着一张脸发了烧,红通通的胀成盆子大。滚热的气息从鼻孔呼出去,居然带出了一点酒香。小心翼翼的又喝了一口酒,她咂了咂嘴,抬头对着无心笑:“不好喝,是苦的。”
无心夺过了她的酒瓶:“尝尝味道就行了,不爱喝就不喝。”
苏桃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在温暖的帐篷中忽然感到了一阵眩晕。脸越来越大了,头越来越沉了,无心一眼没注意,她竟然抄起酒瓶子又喝了一口。要喷火似的对着火塘呼出一口长气,她随即抬头告诉无心:“哈!我学会喝酒啦!”
无心看了她面红耳赤的德行,心中暗暗感觉出了不妙。强行夺过她的酒瓶子放到角落里,无心拦着她不让她抢:“小姑娘不许学喝酒,你乖乖坐着,一会儿给你吃爆米花。”
苏桃出了一头一脸的汗,脖子都红了:“我不是小姑娘,我二十岁了!”
无心用一条旧毛巾给她擦了擦汗:“好好好,再过四年你就二十岁了。”
苏桃认认真真的要和他讲道理:“我真的不是小姑娘,我都结婚了!”
无心摸了摸她的脸蛋,发现她的体温已经高到烫手:“对对对,你不是小姑娘,你是小媳妇。”
苏桃东倒西歪的绕过一盆饺子一锅油饼,蹲到了无心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凝视了他良久,她忽然张开双臂向前一扑,热腾腾的扑进了他怀里。潮湿的汗气透过绵软的旧衬衫,活泼泼的升着温;双臂环住无心的脖子,苏桃和他贴了贴脸。无心的皮肤总是光滑温凉的,所以她贴得放心大胆,不怕会有胡茬扎她。腾云驾雾的闭了眼睛,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音懒洋洋而又软绵绵。
无心怔了一下,先是手足无措。抱火炭一样虚虚的抱着苏桃,他很快发现自己是想多了。苏桃的举动中仿佛并没有复杂的深意,纯粹只是小丫头要撒娇。拦腰把苏桃抱稳了,无心想要哄她入睡,哪知苏桃另有主意。一手抓住无心的衬衫前襟,她像只小牛似的一头抵上他的胸膛,拼了命的开始顶。
无心莫名其妙,因为被她揉搓的坐不住,所以只好双手撑地稳住身体:“桃桃,干什么呢?”
苏桃一言不发,专心致志的顶他,顶得摇头晃脑。末了披头散发的抬起了头,她气喘吁吁的咕哝道:“我要进去。”
无心哭笑不得的单手推了她的肩膀:“你要往哪里进?”
苏桃抬手敲了敲他的胸膛:“我要进去。”
无心没想到她存着如此怪异的想法,不禁追问道:“进去干什么?”
苏桃继续顶他,力气大方向偏,几乎一头滑到他的腋下:“进去……就再也不出来了。”
无心运力抱住了她:“傻丫头,外面这么大的世界,你都不要了?”
苏桃挣出了一身热汗,鬓角打湿了,弯成一个俏皮的小卷:“不要了……我不喜欢它,我不要它了。”
无心用手臂箍住了她的身体,随她翻滚挣扎,就是不肯松手。一切都是事与愿违,他是那么的想在社会中给苏桃找到一处体面的立足地,可是苏桃小小年纪,已经“不喜欢”,“不要了”。
低头望着苏桃头上的廉价发卡和身上泛了黄的白衬衫,他因为爱她,所以感觉眼前情景分外刺目。那么厚密乌黑的好头发,那么苗条亭匀的好身体,不该被这么一堆破烂玩意儿装饰遮掩。
如果时光倒退几十年,他作孽挣命也要给苏桃挣下一份家业。苏桃愿意跟他,他会让苏桃做一名舒舒服服的小少奶奶;苏桃不愿意跟他,他也会擦亮眼睛,给她找个好小伙子相配。可现在不是先前的世道了,不是靠着勤劳聪明挣饭吃的时代了。让他去效仿陈大光一步登天,他做不出。
哄着苏桃在自己怀里入睡了,无心望着火塘浮想联翩,怎么想怎么感觉不对劲。罐头盒子里噼啪乱响,是干玉米粒正在一粒一粒的爆开。
一夜过后,便是大年初一。大猫头鹰全年无休,除夕夜还要出去打食。清晨无心和苏桃一起醒来之时,他已经喂了白琉璃一只小田鼠。
苏桃把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忘了个一干二净,兴致勃勃的扯出一条红布带子,她在猫头鹰的脖子上围了个红领结。白琉璃头上的白面鹿角只剩了一个,因为眼盲,所以悻悻的趴在火塘边不肯动。
无心热了剩饭。和苏桃吃饱喝足之后,他袖着双手钻出帐篷。先是打扫净了帐篷上的积雪,然后他仰头望天,心想天气一暖,自己就立刻带苏桃出山。在山里与世隔绝的生活久了,苏桃很有变成隐士的危险。
第194章 不速之客
正月十五的上午,白琉璃缠在一捆枯枝上,摇头摆尾的蹭啊蹭。大猫头鹰看出了他的痛苦,所以难得的没有白天睡大觉。一动不动的守在一旁,他成了白琉璃的大卫兵。可惜白琉璃完全不能理解一只鸟的苦心,自顾自的只是蹭,直到无心端着一盆热水钻进了帐篷。
无心把白琉璃放进热水盆里,亲自为他蜕皮,一边退一边又唠唠叨叨,全是在对猫头鹰说:“你不要天天喂他了,你看他长得有多快。万一他真长成大蛇了,我可怎么带着他到处走?”
猫头鹰张了张嘴,真想说句人话,然而本领有限,实在是不会说。
无心小心翼翼的撕下了长长一条蛇蜕。把蛇蜕提到眼前看了又看,他叹了口气:“白琉璃,你看你现在肥成了什么样子。原来你细的好像一条小水蛇,如今可好,成擀面杖了。”
白琉璃游出水盆,在兽皮褥子上很舒服的盘成一堆,无意理睬无心。
正月十五也是个大节日,虽然村中各家都做不出元宵,但是多多少少也得预备些许饭菜意思一下。小全捏着一块杂合面发糕走过帐篷,忽见帐篷帘子是大开着的,便很好奇的弯腰向内张望。他往里看,苏桃正好也往外看,两人打了个照面,小全自惭形秽的藏起了手里的发糕,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嫂子,无心哥呢?”
苏桃正在发散帐篷里闷了一夜的热气,此刻拿着一张油饼坐在兽皮褥子上,她垂了头,也是感觉自己形象不好:“他去捡柴禾了。”
小全舍不得走,没话找话的强问:“你家又吃烙饼啦?”
苏桃耷拉着眼皮,对着火塘里的红炭火点头:“嗯。”
小全讪讪的直起了腰,恋恋不舍的往家走,刚进家门就受了母亲的质问:“你是不是跑到无心家门口说话去了?”
小全没想到母亲有着鹞鹰般的眼力,人在家中坐,能知天下事:“是,我说话了,怎么啦?”
母亲也是一身的寒气,拍打着身上的雪花骂道:“不许你再和他家的小媳妇凑近乎!那无心的手多狠哪,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没有他抓不着的。万一闹出误会了,他非把你当兔子扎了不可!”
小全被母亲说中心事,当场恼羞成怒的闹起了脾气,毛驴一样大尥蹶子。他娘治不住他,于是他爹登场,抡着一根木棒追得他满村逃窜。无心抱着一大捆枯枝败叶走出林子,见了小全父子飞檐走壁的功夫,很觉有趣,笑容可掬的旁观许久,直到小全落网才罢。
无心如今只有白面,所能吃的也只有面食。元宵节里没元宵,于是他傍晚煮了一大锅热面条。面条七长八短有粗有细,面汤也是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