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英豪不喜欢打持久战。他活了三十来年,一直处于备战状态,如今终于正式开战,他真想痛痛快快的速战速决。对于不听话的无心,他自有一套刑罚。当然不是深牢大狱里的老一套,他可没有耐性去做行刑人。
他把无心带进了他的密室里。让人扒下了无心的衣裤,他用手杖轻轻一杵半面墙大的玻璃缸,缸中新换了水,水位高出了他的头顶。几条海蛇在其中穿梭游曳,在电灯的照耀下,它们显得分外绚丽。
扭头望向无心,他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充当食物。”
随即他微微一笑:“不合作的代价。”
下一秒,无心腕子上的手铐被解开了,他被人高高举起,直接扔进了玻璃缸中。
扑通一声落了水,他在水中仰起头,就见一面铁丝网从天而降,罩在了玻璃缸上。而玻璃缸的边缘镶着一圈铁箍,铁箍每隔一段便有铁环突出,几把锁头挂上去,便能把铁丝网固定在玻璃缸上了。
马英豪等着无心服软求饶,所以并没有即刻上锁。然而隔着一层厚厚的有机玻璃,他只见无心缓缓下沉,没有恐慌,没有挣扎,只有几串银亮亮的细碎气泡,从他的耳孔鼻孔中逸出。
苍白修长的身体落到缸底,剧毒的海蛇们似乎没有当他是个活物,纷纷在他的腋下与腿弯之间穿梭,姿态是一如既往的灵动。
马英豪彻底愣住了,几乎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而无心在水中把脸转向了他,抬手拍上了玻璃缸壁。歪着脑袋继续探头,他的鼻尖在玻璃上贴出一个小平面。
海蛇的尾巴在他头顶盘旋扭绞,他向上一转眼珠,做了个天真好奇的表情,然后继续向前凝视了马英豪。
马英豪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爆发似的大吼一声:“上锁!快,上锁!”
无心双手全贴在了玻璃上,仰头去看几名半老仆人踮脚伸手,很费力的把铁丝网锁在了玻璃缸顶。玻璃缸太高了,仆人们虽然都算是高个子,但还是有人需要踩着小板凳借力。如果他猛窜上去,或许还能突破铁丝网逃脱,可是日本兵站在门口,他们全副武装,举枪就能把他也打成一张网。
于是无心就没有动。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只是有点惦念北京的赛维和胜伊,并且真饿。
马英豪的手有一点抖,连带着手杖都软了,点在地上虚虚直晃,不能完全取代他的右腿。东倒西歪的出了密室,他心中狂乱的想:“怎么回事?”
随即他告诉自己:“水性好,一定是他水性好。老二老三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马英豪让仆人给自己拧了一把热毛巾,满头满脸的狠擦。擦过之后眨巴眨巴眼睛,他认定自己是太疲惫了,累糊涂了。于是他饭也不吃,一头倒在沙发上,闭了眼睛就想睡。身体沉重到了极致,反倒是轻飘了,他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只感觉自己虚弱至极,竟然一动都不能动。
仆人都消失了,客厅黑暗如同深水。忽然外面走廊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他依旧是不能动,只能极力睁大一双眼睛。潮湿微咸的海水气味弥漫开,毫无预兆的,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了他的咽喉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显现在了他的眼前,是无心的眼睛。眼睛大极了,黑到不见了眼白,在暗中骨碌碌的乱转,像鸟,像蛇。
“我饿了。”他清楚的听到了这三个字,是无心说出的,看不见嘴,但是听得到话。
没有呼吸,没有热气,只有血腥味道直冲他的鼻端,让他很笃定的预感到了一口利齿的逼近。惊恐万状的大叫一声,他一挺身坐起来,眼前放了光明,原来方才只是一个梦。而搭在脖子上的冷毛巾落到腿上,是噩梦的始作俑者。
客厅里面的确是早没有人了,墙角的座钟倒是尽忠职守,在静夜中敲响了十二点整。马英豪摸过手杖,冷汗涔涔的起了身。单身汉的日子是不好过,他想,等到将来事情彻底完结了,自己应该把佩华接过来。两个都是苦命人,应该互相怜惜,况且她性情柔和,应该不会干涉自己的嗜好,比如养蛇。自己不抽大烟不嫖女人,养几条蛇,实在不算过分。
他一边想,一边出门进了走廊。慢条斯理的走向尽头密室,他且行且嗅,下意识的害怕梦境成真。最后摸出白铜钥匙,他打开房门,房内自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于是他蹲下来,在下方隐秘处摁了电灯开关。
玻璃缸旁亮起了一串小小的电灯泡,不足以照亮整间屋子,但是烘托出了一缸流光溢彩的水。玻璃缸正中竖起了一丛钢管,上面盘满了海蛇,水中就显得空荡了,只悬浮着一个无心。
骤然而来的光芒惊动了无心,他在水中灵活的转了个身,直勾勾的向外盯着马英豪。而马英豪看了他方才的动作,感觉他既像人又像蛇,在水中的样子,也很美。
玻璃缸再大,也大得有限,尤其无心生得长胳膊长腿,在里面就不能自如的游。马英豪仔细寻找着他的鳃,没有找到。而无心把一只手拍上玻璃,对着他张嘴说了一句话。
马英豪听不见他的声音,但是很好奇的抬起左手。隔着一层玻璃,他印向了无心的手掌,同时忍不住微笑了——即便无心当真再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也不打算要了对方的性命。他会制造一只更大的玻璃缸来容纳他,他看起来不是比任何海蛇都更有趣么?
无心收回了手,抬起双脚蹬上了玻璃缸壁。双手捂上腹部,他在水中做了个口型,正是一个“饿”字。
马英豪摇了摇头,无心是个不听话的,所以他准备杀一杀他的性子。他要饿出他的顺从与实话,如果饥饿都不能驯服他,马英豪想,自己只好行不得已之事,从赛维和胜伊中挑出一个带到此处,放点血给他看。
无心没有如愿,一挺身在水中做了个后翻。脑袋从水底向上钻出,他把鼻尖又贴上了玻璃。
马英豪越是细致的观察他,越感觉他不是人。隔着玻璃,他用手指轻轻一点无心的鼻尖,心态很奇妙的发生了变化,把无心和他的海蛇们归于一类了。
但还是不肯给他食物。海蛇们是美丽无邪的,而他并不无邪。马英豪知道他一定藏着一肚子秘密,只是不肯说。
第101章 好奇
马英豪无端生出了一种“神魂颠倒”的感觉。于是他及时离开密室,上楼睡觉去了。他是凭着脑力做事业的,需要充足的睡眠和清醒的头脑。天亮之后小柳治一定会带来稻叶大将的指示,而凭着他对稻叶大将的了解,大将对于宝藏和诅咒,必会抱有天大的兴趣。
他脱了衣服,泡了个短暂的热水澡,然后上床盖好羽绒被子。一切准备都做齐全了,可他还是只睡了几个小时。天还未亮,他就又睁了眼睛。
魔怔了似的,他不由自主的下了床,想要再去观察无心。
他一板一眼的穿戴整齐了,然后像游魂似的推了门往楼下走,没有开电灯,因为是自己的家,住了好些年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一步。脚下一深一浅的走着,他的脑筋也在转动。眼看距离密室越来越近,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兴奋感觉,像小孩子将要拆开一份礼物,或是吃到一份美食。
将白铜钥匙插进锁眼,他在开门的时候,快乐的几乎要战栗。房门开了,咸腥空气扑面而来,潮湿寒冷的带了重量。他不舍得去开上方电灯,因为灯光自上而下的笼统倾泻,显示不出缸中海水的清澈剔透。他时常只打开玻璃缸下的一串小电灯泡。有限的一点点光明被水吸收,他的大玻璃缸暖洋洋的发了光,会变成一块巨大的黄水晶。
此刻,他弯下腰摁动了开关。大玻璃缸果然瞬间明亮了,可是并没有黄水晶!
他看到了一大缸血水,淡红的微透明,水中悬浮着丝丝缕缕的杂质。血腥味道越发重了,血水之中,是苍白的无心在半躺半坐。双手握住一条黑蓝相间的海蛇,他衔住了海蛇的头,正在专心致志的吮吸。浓重的红色从他的嘴角向外蔓延流动,是血。
扭头望向外面的马英豪,他赤条条的沉在血水之中,像母体中一具奇异的胎,非常平静,非常自然;张开嘴吐出海蛇的头,海蛇其实已经没有了头,头被他用牙齿咬掉了。
他咬死了缸中所有的海蛇,自给自足的喝饱了蛇血。残缺不全的死蛇们长条条的脱了节,胡乱绕在他的小腿和脚踝上。
马英豪的宠物们在几小时内灭绝,后来者居上,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无心。而无心扔下手中的死蛇,忽然一跃而起,竟然向上一直窜出了水面。头顶随即撞上了铁丝网,他仿佛是猝不及防,当即四脚朝天的又沉了下来。抱住脑袋蜷起双腿,他吃痛的在水中翻滚了几圈,顺手抓起了一条死蛇。伸长双腿一蹬缸底,他举起双臂再次向上浮去。
手指穿透网眼吊住了身体,他仰起头,一个脑袋露出了水面。另一只手把死蛇也贴上铁丝网,他对着下方的马英豪说道:“给你。”
铁丝网的网眼太细密了,蛇身根本无法通过。所以马英豪可以好整以暇的反问:“为什么要给我一条死蛇?”
无心舔了舔嘴唇,嘴唇很红:“你把它蒸熟了给我吃。”
马英豪哑然失笑,随即轻声说道:“人到底是比蛇有趣。”
无心常年不会大喜大悲,即便是被马英豪锁在一缸冰冷的血水里了,他也并不恐慌愤怒,只是肠胃不舒服,想要吃点温热的饮食。他知道马英豪不会善罢甘休,其实他不说,是为了所有人好,但是自作孽不可活,眼看着有人偏要往死路里走,他也没办法。
马英豪没有接受他的死蛇,拄着手杖自顾自的离去了。他索然无味的松手向下沉去,不能总在水里泡着了,他想,他得设法逃生。
可还没等他想出眉目,房门一开,马英豪拎着一串小钥匙又回来了。伸手开了房内电灯,他用手杖从角落中拨出一只小板凳,然后站在玻璃缸前,饶有兴味的审视着他。
无心和他对视片刻,忽然捞起一条死蛇,作势又要向上浮出水面。马英豪微笑着摇头摆手:“不必不必,如果你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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