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豆豆已经是大孩子了,我居然只晓得叫他的乳名。豆豆来接电话,听到是我,自然开心,但并不像小时候一样惊讶,他的声线已发生变化,典型的青春期男孩,仍然叫我璇姐姐。我说恭喜他考取好成绩,他很礼貌的谢谢我,话不多,但我想他心里应当很多事把。我约他第二日出来吃饭,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我请豆豆吃西餐。我叫他不要客气随便点,秘制黑胡椒羊排、芝士焗明虾、金枪鱼西兰花奶酪焗饭、米饭三明治、奶油蘑菇浓汤……他似乎很喜欢西式食物。豆豆已经长得很高,快要赶上他的父亲,高中还会长个,戴细框眼镜,特别斯文。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他的话并不多。他爱听我说大学里面的故事,图书馆、画话剧、各种社团、还有选修课、甚至男女同学的恋爱,十分向往。我想起多年以前给他讲小人书上面的故事,他托着下巴听,如今我又与他讲大学生活中的故事,而他的父亲,又和我一起编故事……。
豆豆问,“璇姐姐在大学里有男朋友吧?”
“没有。”我微笑。
“那一定有男孩子追?”他又问。
我笑而不答。问他考入尖子班,父母有没有给奖励。
豆豆想了想,说,“妈妈说进了五中尖子班给我买一台电脑;方绮丽说和爸爸一起带我去海南。”
“方绮丽是哪位?”我连忙问他,心里已经噗通一下了。
豆豆伸出手指往上扶了扶眼镜,很不以为然的说,“地税局的方绮丽……哦,你肯定不认识。”
啊!我的脑袋嗡的炸开了,可是我仍不甘心,我还要问,“你爸爸的女朋友?”
“不知道算不算。我觉得看上去还没我妈好看。”豆豆很不屑。
我只觉得血气上涌,有点懵!我说什么好呢,我该说什么呢,我还能继续和豆豆聊什么呢?真想头也不回的走掉……
“璇姐姐,不喜欢吃这些菜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似的。一顿饭没有扒几口,待到豆豆吃完,我付了帐匆匆告别。
他何时有了女朋友?那我是他的什么人?他是自由身,就表示他可以同时喜欢几个女人?又想,他几时说过我才是他的女朋友,又几时说过他不会交别的女朋友,我以为离婚是个新的开始,我从此有机会翻盘,谁知道……。越想越伤心,好像我真的被人阴了一把似的。我在街上不停的走,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回到家,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下午,心里稍微冷平静了一点,我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不然就彻底输了。我打电话给肖,他说还有三天才回渝,问我怎么听起来不大开心,我没有多说。
母亲回来,问我怎么闷闷不乐的,我说没有,看电视看的。
我决定按兵不动,等他回来。
第十三章 工作
肖展庭三天后回渝。他邀我第二天一起吃饭,我仍说好。我的耐心,足够多等这一天。
第二日,他约了我在扬子岛酒店十六层餐厅见,纵使前几天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要问的话,捉摸了很多向他开战的“卷首语”,见到他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总要找个合适的借口说才好。我心里七荤八素的,说要去下面一层吃西餐,没有扒几口,我又说吃完了去太平洋百货看看当季的衣服。
“去商场不觉得吵?”他看了我一眼,继续吃,似乎没有打算去。
“不觉得,在北京不是也去么?人不比这里少呢。”他越不愿,我越想去。
“子璇,这里人太多,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可好?”他倒是很平心静气。
“人多?是熟人多吧?”,我终于找到了借口,“是不是害怕遇到某位方姓小姐?”我的声音很奇怪,音调提高八度,充满讽刺的意味,完全不同平素的腔调。
“你在气头上,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来他已经明白我所指何事,并且理亏,不然不会反应这么快,也不会拉起我的胳膊就往餐厅大门走。我没有嚷,跟着他走,他的真下了些力道,我估摸自己是挣脱不了。
从餐厅下来的一路上,他的脸色冰冷,基本看不出什么表情。我也没有说话,没有叫“放开我”,知道那样反倒会招来人家看我笑话。他把我塞进车里,轰的一声发动车子,带我去了茶楼,单独的包间。
“子璇,你平静一点没有?等你冷静一些我们再说话。”他没有看我,端了杯子喝茶。
“你在这里有女朋友,她叫方绮丽。”我努力让我自己冷静一些和他说,我不要一开始就气哄哄的,那样还没开战就要输了。
“我和方绮丽的确走得比较近,但…。。”
“有多近?谈情说爱乃至上床,都可以算走得近。”我打断他的话,其实很难按捺得住自己的激动情绪,。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男女关系!”他趁我思考的空当接着说,似乎对我刚才的话有愠气。
“不是,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关系,还要和你一起带你儿子出去玩?”我盯着他,我要看清他的每一种眼神和表情。毓辰说盯着对方的眼睛,就能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
“你从哪里听来的?”他脸上写着惊异,还有一丝疑惑,“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装得真像,我忿忿的想,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想了一会我又说,“豆豆说的还有假?”他不承认,我更加生气,所以强烈的质问他。
“也许是方绮丽私下和豆豆讲的,”他仍然和先前一个语调。其实他当时没有说假话,这事在好几年以后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以证实,此是后话。
我不作声,半信半疑,但总算好过一点。
“子璇,我须等你长大。”他看我不说话了,走过来拥我的肩。
“我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等我长大?”我还是生气的很,只是没有想好话说,胡乱的发泄一句。
“你是我的小女朋友。”他轻轻的说,我抬头看他,神情严肃。
“那么,你还有大女朋友?”有小的,就有大的。
“不会不会,女朋友只有一个。”
气消了一半,他把我拉进怀里,拥抱我,我没挣脱,许久没有与他这样拥抱过,不过也没有回应他。
我在家呆了两周后返校,除去以上这次,肖展庭与又见过两回,都是吃饭,在人少安静的餐厅。我没有和他继续闹,但这不代表已经原谅他。我心里仍不甘心,我生气。为此,跟他赌了半年气。
大四要找工作,父亲特意给我买了笔记本电脑。有一日下午在宿舍上网,接到何谦的电话,我已整整两年没有再和他说过话。惊奇之余,又暗自有点开心,多一个朋友没有坏处,他这话是对的,至少在没人理的情况下,能找到个说话的人。何谦说好久没有联系过我,在学校远远地看到过几次,一直没好意思跟我打招呼。我问他现在好不好,这真是最最没有新意的问候语。
他说毕业留京已有一年,在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上班,一进去就天天忙的焦头烂额。
我说,“也好,年轻的时候辛苦一点,奋斗一下,老了才不觉得浪费青春。”
何谦又问,“你呢?你也快要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很快将进入求职大军,过狗一样生活。
他笑了,“形势不如你想象的严峻,一年不如一年倒是真的。”
我竟然和他轻轻松松的聊了将近一个小时,遇见他的那一年,我连话都不爱同他多说,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哎,匹夫不提当年‘勇’。”他最后有些自嘲的笑了,想必早已释怀。
“呵呵,我们现在是朋友。”我说,是发自肺腑的,我终于发现有人关心有人惦记是一件好事。
当年他那么想与我做朋友,追的那么紧,我偏偏觉得厌,连朋友都不和他做,如今,他只是来问候,我倒希望有这么一个朋友起来。人心真是难以揣测的东西。
这半年我都没有去宜园三号,钥匙在我包里随时带着,但我偏不去。
肖展庭不时给我电话,每次也不和他多说,我才不要再和他掏心窝子说话。
子璇,毕业有什么打算?……我说考研究生。
子璇,每天都泡在自习室,累不累?
子璇,打电话来你常常不在,下次给你带一部手机来,以便时时联系。
子璇,研究生考试准备的怎样,有底了么
………
十月份他来京,交给我一部三星手机,当时很时尚的款式,我不想要,拗不过他,收下来。他仍然来探我,这一学期算上公差时间,他一共来过三次,只是我不与他去宜园三号,他露出奇怪的神色,问我,“不喜欢那里?”
“诺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没有人气,而且我不想在外面过夜,同学知道了不好。”
他没再说什么。
我继续找工作,常常在外头晃,天黑了才回来,凛冽的风刮得我的脸颊生疼,平生第一次有了心里不知道底的感觉,真是惶惶不可终日。我打电话问何谦面试经验,他很耐心的给我讲解,帮我准备常见的英文面试题答案,我和他讲好,拿到满意的offer请他吃饭。
这气生了整整半年,直到春节前我拿到惠普公司的Offer,签了三方协议,当即用手机打电话给肖,“嗨,你在忙么?”
“嗯,子璇有高兴事还是伤心事?”
“你知道我有事和你讲?”
“没有事不会想我,不会想得要主动打电话给我。”
他说的对,这半年来,我基本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他打我接的多,连我自己都没有太注意到。
“我没有参加研究生考试,我找到工作了,嘿嘿!”
“在哪里?”
“在惠普做采购。”我高兴的说,也是向他示威。
“北京果真这么好,不想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听到他的话,我突然倍感失落,完全没有想中的高兴心情。这意味着什么,我继续呆在北京,在离他千里之外的地方,想他,等他。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遥远,远到最少也要一个月才能见一次,远到常常需要猜测对方现在在做什么,远到宜园三号已经布满灰尘……。
他叹了声气,好像在对我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子璇的气消了。”
原来他都知道。
我恻然,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我难道对他说,我跟你赌气呢!什么气要赌到非呆在干燥寒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