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看过这本书。”一不小心说漏嘴,我心里咚咚跳,害怕母亲知道。
“喜欢看书?好习惯。改日送你几本好书。”
肖展庭又过去和父亲摆谈。我由此把肖展庭的话牢记在心,又悄悄怕他赖账。母亲给豆豆买的童装刚好合适,可爱的小大人,张淑芬连连感谢。
暑假结束,我升初中,在大名鼎鼎的“第五中学”。每天坐公交车加上走路,约摸四十分钟到学校,路途不近。家里的经济已稍稍宽裕了一点。开学前几日,母亲替我买了新书包,笔盒。假期里好不容易蓄长了头发,用发箍扎在脑后,母亲却带我去剪掉了马尾巴,留刘海,标准的学生头。
开学第二日,父亲下班到家,从包里抽出几本书,《寄小读者》、《鲁宾逊漂流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小王子》。我一下气被吸引过去,趴在沙发上翻看,母亲也从厨房出来,“子璇上中学了,展庭鼓励她好好念书。”父亲对她说。
啊!他没有忘记对我说过的话,对小孩子守信用在大人们来说难能可贵。如此一来,肖展庭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一截。
夏天之后很长一段没有见到肖展庭。直到那年的春节。那时也时兴过节送礼,只是礼物不如现今的贵重、高档。父亲和肖是朋友,又因了我上学之事,春节自然也有走动,父母亲带我去他家拜年,捎上一点礼物聊表心意。张淑芬热情的招待我们,看见我笑吟吟的说,“子璇长大了,好清秀的女学生。”
她说的没错,我已进入青春期,初潮已来,渐渐有了青春少女的味道。只是我的父母亲,仍然把我当小小孩而已。我们长大了,他们就老了,他们不愿意老,于是不想让我们长大。
大人们在客厅里喝茶聊天,他们家是规规矩矩的两室一厅,房子新,而且比我家敞亮。豆豆记得我,仍然喜欢和我玩,拉我去他的小房间看纸片画,我小时候已经玩腻的玩具。我问他有没有其他的玩,他指指床头的木柜子,打开看,有几本小人书,他要我讲故事。我挑了一本《骑鹅旅行记》念给他听,他俯身趴在床上,歪着头托着下巴听,我不知道他听懂没有,看上去反正是意兴盎然的样子。过了一会听见张淑芬去厨房做饭的声音,母亲说要去帮忙。肖展庭对着卧房门口喊,“豆豆,你的巧克力呢?拿出来招待璇姐姐。”
“哦!”豆豆从小抽屉里翻出来一块一块的巧克力,包装成元宝的样子。
肖展庭和父亲一齐走进来看,“子璇,好好带着弟弟一起玩。”父亲交代。
“子璇,谢谢你。豆豆最喜欢和大孩子一起。”肖展庭站在窗户边看我们,逆着午后的阳光,有一圈金色的光晕,有些耀眼,确是吸引着我。
从此,心中的阳光不再只是和煦而温和的,渐渐的有些炫目。
第三章 爱恋在岁月里成长
初中的课程多了一些,好在我不偏科,学起英语来还算得心应手,周末仍可抽出时间习画。母亲将我送至少年宫美术老师处学习,假期找美术学院教授开小课。初一的时候仍然是素描及色彩,为考取美术学院附中打基础,二十多人一班,摆两组静物,前排同学坐着,抱着画板;后排同学站着,支起画架,在这班上认识了几个谈得来的朋友,他们常常在课间讨论某某歌星又出了什么唱片,某某影星又拍了什么电影,搭上谁谁一类的八卦,我从不买娱乐画报,对此知之甚少,并不太能插上话,却竖起耳朵听,觉得他们的话题蛮有意思。从此得知有本《当代歌坛》杂志,又见学校里的女孩子看这个,省下几天的零花钱买了一本,拿到手的时候万分欣喜,好像表示我也赶上潮流一般。
其实我仍没有赶上潮流。班上的同学初一已经开始恋爱,半大孩子的恋爱,稍有动静,常常是流言满天飞,譬如,我班班长送隔壁班班花回家,三班的“花蝴蝶”搭上体育委员,本年级公认的美人放学路上遇高年级学生围堵……如此种种。当然,都与我无关,我仍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留学生头,穿规矩的衣服,很少男孩子理会我,除去有个一起学画的男孩子邀我参加他的生日会,母亲找了别的理由让我腾不出空闲参加,她从此替我防备他们。
上中学之后,母亲不再给我打扮,我明白她的苦心,打扮的太漂亮,自然讨人喜欢,男孩子最爱招惹花枝招展的女孩,女孩子一旦动了感情再不能专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为了青春期的一点躁动看不见高远的蓝天,影响前途,实在不是一件智慧的事。母亲尽力将我隔绝在浑浊的世界之外,使我的世界单纯一些,盼我心无旁骛的念书,将来考取好的大学,出来可以自己端饭碗,独立、坚强的生活。其实她并不需要防备他们,我心中已有男人的榜样,哪里瞧得上那些毛头小子。用今天的一句话来说,肖展庭已是我心中的极品。
初中的第一个暑假,我回外公外婆家住了一月。那里曾是我童年的天堂,盛夏时节比城区凉爽得多,晚上出去河边散步,捉蚱蜢,看红霞满天。我每天上午做暑期作业,阅读,下午画画,外婆给我熬银耳莲子羹消暑。一月下来将《鲁宾逊漂流记》、《寄小读者》、《小王子》读完,后一本我实在没怎么看懂。外公教我国画,很久不握毛笔,手艺有些生疏,练了好几天才恢复。临摹很久,画出一副牡丹芍药图,外公说好,指导我上淡彩。最后我煞有介事的提了一首蹩脚的诗,“初夏到来,牡丹花开,蜜蜂飞来,采花忙。”盖上鲜红篆字具名印——汪子璇,加押角印。
母亲接我回城,外公叮嘱,“子璇的牡丹芍药图,难得的佳作,带回去找个好地方裱起来。”母亲连连应允。回城后果真去裱了起来,清晰记得当时花了七十五块,不是小数目,放在家中精心收藏。暑期末,张淑芬把豆豆带到我家寄放几天,据说家里老人生病住院,没有人照看孩子,每天早晨来下午晚饭前带走,白天由我带他玩,中午热一点饭菜吃。最后一天是肖展庭来接,并在我家吃便饭。他穿着浅蓝条纹衬衣,同色系领带,西裤,皮鞋,夹棕色公文包,风度翩翩,看上去是参加过会议,一进门便对父亲母亲表示感谢,父亲招呼他坐下喝茶,他给我带来一本书,《少年维特之烦恼》。我接过来看,心中好奇,少年的烦恼是什么?学业?还是与父母的逆反?
“子璇,你可有维特的烦恼?”肖展庭问我。
我愣住,并不知道维特的烦恼是什么。抬头望他,他正端起茶杯,手指细长,皮肤光滑,让人不禁想要去握一握。
母亲做好饭菜端上来,父亲热情的招呼他们在家用完便饭再走。“也好,家里正好没人做饭。那就不客气了。谢谢启华和嫂子。”肖展庭说完,豆豆才规规矩矩的上桌,看来还是听他父亲话的。
母亲要我把牡丹芍药图赠给豆豆,我心里不愿,又不敢当面逆着母亲的意思,慢慢吞吞的进房取出画卷来。肖展庭接过画,展开,有半墙那么高,叫了豆豆过去看,小男孩哪里懂得这些,他只爱变形金刚、飞机大炮、小人书,看了几眼没兴趣,手一摆跑一边去了。看着我的画掉落在地上,心里万分委屈。
“子璇画的牡丹芍药两依依,呵呵,我们要拿回家好好收藏,将来你成名后我们就挂在客厅正中专供客人瞻仰。”肖展庭一边说一边拾起画小心的卷起,眼中带着笑意,像是盛夏里的一阵凉风,我倍感惬意,刚才的委屈消失不见,并且十二分乐意把画送给他们。
“子璇,你喜欢牡丹?”他又问我。
“嗯,我喜爱白色的香玉牡丹,粉色的芍药。”我认真回答。
“不错不错。它们常常一起养,好多人并分不出牡丹和芍药来。牡丹的花期大概比芍药早半月。”
“牡丹叶片宽厚,芍药叶片狭薄。”我补充。
“牡丹是落叶灌木,木本植物。。芍药为宿根块茎,草本植物。”他这才道出本质。
呀!他知道的真多,不知肚子里还装了多少墨水,我心悦诚服。
我大概从这时爱上他的。
升上初三之后母亲不再带我去学画。开始时我不知缘由,问母亲为何不给我到老师那里报名,记得母亲说,初三了,功课重,要专心准备升本校高中。噢,原以为要让我进川美附中,以后走艺术道路的。后来才知母亲觉得美术是偏门,那行业风气不正,我功课好,不继续走“正道”实在可惜。放弃了多年来的业余爱好难免有些遗憾,最难过的是,我记得肖展庭的话,子璇将来要做画家。
整整一年半没有见到肖展庭,我自父母亲口中得到他的种种消息,每次都尖起耳朵听,有关他的句句话都牢记在心。好在我仍可专心念书,爱上一个遥远的人,少了许多痴缠纠葛,多了几分等待与想象的愉悦。母亲并未看出破绽,直到初三那一年春节。
春节去外公外婆那里拜年回来,父母亲商量着要去肖展庭那里走一趟,据说他又获提拔,前途不可限量。这一次却没打算带我,等了一年半,眼看有个见面的机会又去不成,我心中失望至极,又不敢缠着要去,郁闷得很,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母亲觉察出异样,唤我去问缘由,“子璇,寒假功课太多?”
“嗯。”的确多。
“做不完?”母亲又问。
“做得完。”这些功课不足以难倒我成这样。
“那为何不开心?”
我不语,母亲其实最讨厌我不答话。
“是不是有烦心事?当今学业最要紧,不要私下搞名堂。”这是在警告我。
我连连点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害怕她觉出端倪,不让我再见他不准我再想他。那时候年龄小,实在有些痴傻,竟然不知道人的思想和内心是无法禁锢的,她不准想我就不能想?想一个人,爱一个人难道也是错?
这件事影响颇深,那时候五中实行月考,初三下学期第一次月考我考砸了,这可算是学业上的第一次失手。第一次模拟中考,仍不理想,丧失应有水准,开家长会时老师和母亲谈话。回家后,母亲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