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吧,我土地只是管这个山头的小神,去不得地府。”
我一把拉起小皇子,我问他:“你敢不敢跟我去地府?我们闯地府,去寻你母亲。”
他眼里泪光闪闪,用力地点头。
我泪意隐忍:“可能从此,你就回不了这人世了。”
他坚定道:“佑樘不怕。”
我将他往怀里一箍:“好,那玉瑶今儿带你去那地府闯一闯。”
帮帝寻母(4)
地府我没去过,曾听王父说,神仙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得了地府,除了天狗食日,能随时进地府,便要等每天日落与黑夜交替的瞬间,只有那瞬间,地府的门才会打门,神仙才能进去。可是,妖能否进的去,我就不知道了。记得王母姑姑也说过,天宫有柄锡杖能打开地狱门。等日落与黑夜开始交替,我便朝地上施法。施法一会,地上出现一个黑暗洞口,土地爷在一旁说:“抱着他跳下去吧,黑暗的尽头就是地府。”
我箍紧朱佑樘,朝无尽黑暗跳了下去。
阴冷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整张脸生疼生疼。朱佑樘手指发抖的攥紧我的衫,牙齿亦是抖的厉害。
这样的阴冷黑暗仿佛回到了天之极。那天,我在母亲腮边亲了口,母亲亲自将我送到了天之极面壁。她临走时说:玉瑶,你跟你王父那般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你可以不记得出生时,满天的凤凰自焚,你也可以不记得这九重天的神仙都认定你是妖,可是,从今往后给我好生记着,等到哪一天,你这漫天的妖气再也封不住,母后一定亲手了结你。
我当时不懂事,以为这只是母亲的气话。
如今想来,这话大有玄机。
脚突然着地,接着有人大喝一声:“大胆妖孽,带凡人来地府所为何事?”我睁开眼一瞧,这地府跟人间倒没什么两样,同样是凡间的街道,不同的是,牛头马面在面前瞪着我。朱佑樘长吁了口气,比我还要镇定几分,他说:“我想见见母亲,便求梅花仙女带我来地府。”
牛头马面冷笑道:“小小妖精竟然敢冒称神仙,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写。”他们话毕,就将手中的法器朝我打下,我衣袖一挥,一道红光闪去,他们被红光撞上,跌跌撞撞一会,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们面面相看,随即睁大眼瞪着我道:“小小梅花精怎么会有如此功力?”他们起身,一脸戒备:“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即使我成了妖,也是修炼了万年的仙。
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我有万年的法力,除了天上的众神,谁能与我匹敌?!
朱佑樘却将我挡在身后,对牛头马面道:“她不是妖,她是仙,她是大慈大悲的神仙。你们不可以伤她。”
我伸手箍紧他,对牛头马面说:“不管我是妖还是仙,我要见阎王爷。”远远听到有人在问:“谁要见阎王?”一个全身白衣胜雪的男子飘到我面前,笑容可掬。他说:“我是阎王爷手下的首席判官,女妖有事可与我说。”
我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那张熟悉的脸,眼泪突然涌出来。
白泽判官
那日在九重天,我听到王父在震怒:“将白泽罚入畜生道,当永生永世的畜生。”这字字句句,如震天轰雷,将我的心都震的粉碎。可是如今,眼前这个首席判官,不就是白泽么?!
他嘴角弯弯,笑容扬溢:“怎的,女妖觉的白泽不配听?”我心里被狠狠一刺,松开朱佑樘,突兀就奔向他,我手臂死死搂住他,眼泪汹涌而下:“白泽,你竟然在这里。”他身子僵硬,忽然施法脱离我的拥抱,他如一阵轻烟飘在我前头,眉头皱的死紧:“白泽三日轮回了上百只畜生,如今得西王母大闹天宫才能得到这地府判官之位,与你这女妖,倒是如何相识?”他定睛瞅着我,摇了摇头:“白泽当真不识得你。”
我以为这天下万灵都能忘记我,唯有白泽不会。
可是如今,连他也忘了我……
那以往的几千年,在昆仑神殿,白泽跪在我面前,他说:主人,让白泽为你画上天下最精致的妆容。他细细的在脸上替我抹上人间的胭脂,与我说起人间的点点滴滴。他说:倘若主人哪一天想去人间,白泽都可以陪着。
我却固执的等在昆仑神殿,等那三千年才开花的优昙婆罗。
那天在密室,他双眼仿佛含着金子:“主人,白泽的命是您的。”
连这样的白泽,最终也是将我忘记。
我心里一抖,艰难道:“我想见见纪妃娘娘,明朝第九帝朱佑樘的亲生母亲。”他略略想了想,问我:“那你是什么人?”
我如实报上:“玉瑶。”
“玉……瑶。”他轻声念了念,脸颊突然流下两行热泪。他疑惑地看着我,却道:“真真奇怪,念你的名字,我竟然会流泪。”他说:“我白泽三天投胎轮回百次,只是凡间的小小畜生,又怎么会有眼泪?”
我眼泪再次淌了下来。
他勉强笑了笑:“我看一定是犯了眼疾。”他转头对牛头马面说:“这女妖交于白泽带去见阎王,那纪妃的事,我也听了许多,听闻她在地狱一直呼冤,迟迟不肯投胎。如今带她儿前去,也算是还地府一个清静。”
牛头马面应声道:“极是极是,那请判官带女妖前去见阎王。”
白泽朝我笑道:“玉瑶,我们可以走了。”他话音刚完,眼泪再次淌下,他瞅了瞅我,疑心更重:“莫不成我白泽的眼疾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母别子,子别母
阎王殿里坐的阎王着实不好看,胡须满面,脸色不怒而威。他双眼扫了眼朱佑樘,再停到我面上,忽然像见着了鬼,从凳子上一屁股摔下来。身旁的鬼差急忙将他扶起来,阎王哭丧着脸对我道:“你怎么进了地府?”
我反倒一愣,阎王认识我?
他奔到我面前,神情焦灼:“我说小梅大妖,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来我这小小地府投胎。”他说:“你赶紧回阳间去,帝俊天帝说了,你是仙,现在不是将来也会是。将来不是,再将来也会是。他说如果我这地府敢容你,他就天天来闹几次。我着实心慌慌。”
我一怔,倒也明白过来。
他原来是怕狐狸,观音说狐狸曾经来大闹地府,将地府的女鬼搜刮出来挨个挨个瞧。看来是吓坏了阎王。
因为这事,就算告到王父那里,王父也管不上。
我心下有了底,便装傻问:“你怎的认识我?”
阎王“唉呀”一声,哭丧似的叫:“帝俊天帝将您的画像贴满地府,说叫我们认清楚,倘若有天让你轮回了,他会把我这骨头都给拆掉。”他勾着长长尾音惨叫道:“他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夫人嗳……”
心脏蓦地剧烈跳动,我不知怎的,想起了那双勾魂的狐狸眼。想起了他说:这个玉瑶,是帝俊天帝没过门的夫人……
真真心乱如麻。
搅的我脸上似火烧一样。
我迷离了一会,又淡定道:“要我上阳间,可以。将朱佑樘的母亲纪妃娘娘寻出来。只要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我这就带他回阳间。”阎王一听,犹豫都不用,即刻叫小鬼:“快快将纪氏带上来。”
纪氏被带到阎王殿的那倏那,朱佑樘“咚”的一响,跪在地上,他将双膝慢慢往前挪,直挪到纪氏面前,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他抽泣道:“母亲,孩儿来看你了……”纪氏双眼迷离,只是呆滞,不出声。
朱佑樘哭声愈来愈响:“母亲跟佑樘才相守两天,便丢下佑樘,独自离去……母亲连饭都未曾喂佑樘吃过,如今,佑樘只有一个心愿,想亲手喂母亲吃饭。”他哭的声音都在抖动:“母亲,儿,可,否?”
母别子,子别母(2)
阎王忙道:“她如今只是魂,魂不用吃东西。”
我插嘴问:“纪氏怎么不认识儿子了?”
阎王道:“还不是纪氏一直在闹,我实在心烦,便准备让她快快轮回,轮回前,得喝孟婆汤,确保她前尘往事不记得,才敢让她投胎。”
朱佑樘眼泪越涌越急:“我只是想亲手喂母亲吃饭……”我法术一施,手上多了碗热腾腾的白饭,朱佑樘接过白饭,对纪氏说:“母亲,你可否坐下,让孩子跪着喂你吃几口饭?”
纪氏认真的瞧了瞧他,傻傻一笑,盘腿而坐。
朱佑樘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递到纪氏嘴边,他泪流满面:“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你我母子生别离。不如林中乌与鹊,母不失雏雄伴雌……”
我身旁一直不开口说话的白泽突然叹道:“他小小年纪,怎会如此老成,让人看着心下凄凉。”我转头瞥了他一眼,眼里更是酸痛。白泽视线也忽然转向我,四目撞在一起,他眼泪又落了下来。
他勉强对我笑了笑:“这眼疾,当真要治了。”
我悲凉回笑,重新盯着朱佑樘,他喂饭喂到一半,这纪氏突然开口:“这饭极好吃。”朱佑樘一口口的饭直往她嘴里送,她眼泪忽然直涌,“真真……好吃。”
阎王劝道:“明九帝,够了,你母亲已经吃了许多。”我突然心生疑惑。这纪氏当真已经不记得了?
假如不记得,她怎会流泪?
阎王只好劝我:“小梅大妖,你就将他带回阳间吧。”我心下突然明白,这纪氏不是喝了孟婆汤,而不认的。她是心里对儿有愧,所以不想认。我猛地抱起朱佑樘,不顾他的哭喊,飞离阎王殿,直冲阳间。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传了过来,“我儿……我儿……”
那哭喊声仿佛响彻了整个地府。
我死的那时,王父亦是这样悲戚哭喊:“玉……瑶。”
纪妃,你果然还记得你儿。
可是,这样的结果,也好。
全当你快要轮回,不记得他。也好过,你不愿认他。
我飞抵阳间,又是落在那土地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