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传言,会在午后陆续到达这里!这比预计的还要早上几天,虎林城能不能赶得上进行收容——”
“必须赶上!!”
各自身在不同场所的三个人,间不容发的叫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
医官们来到了城郭的外面。因为叶医师所说的遗体就并排地停放在了那里。
因为时值冬季,尸体的腐臭程度还是很轻的。其中也有不少就在昨天才刚刚熄灭了生命之烛的身体。
冲鼻的强烈尸臭。如果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的话,一定就会大殴大吐了吧。但是对她们来说,还是刚才那些活着的患者们给他们的冲击更加强烈。虽然论外观来说,病症恶化到极限的这些遗体更加恐怖,可是就只凭眼睛里还有微弱光芒这一点来说,就大不一样了。只是还活着而已,就有着凌驾其他一切的力量。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回到叶医师那里去。
他们只是沉默着,苍白着一张面孔,只与消失了生命的躯体打着交道。
“……不可能的……”
忽然间,一个年轻的医官失手掉下了手中沾满鲜血与肉片的小刀,这样呻吟着。几丝透明的泪痕,从他那呆然地睁开的眼睛里滑过了脸颊。
“不可能的……我绝对不可能的……我会杀了他们的。”
听到这句话,其他的医官们也用双手遮盖住了面孔。
“我也是……以我的程度,是不可能救得了人的……”
由于考虑到体力问题,叶医师召集的大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们比起上了年纪的医生们来,面对死亡的经验要少得多,自然也很少有什么失败的经验。
只是因为憧憬华娜大夫传说中的切开术,为了理想而燃烧起的热情,他们来到了这里。而如今,他们却要第一次真正面对生命这个现实了。
药物疗法、针灸治疗——说老实话,他们很难得会遇到患者在处置之后死在自己眼前的情况。他们从来没有经历像这样真正面对活着的患者,以自己的手去左右那仅有一次的生命的事情。
如果能像叶医师那样,有着能够救活人命的自信就好了。可是,如今——如今的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从开始学切开人体的方法,到现在也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啊。
看起来是那么复杂的人体内。有那么多脉动着的血脉,只要错误的切断了其中的任何一条,人就会轻易的死亡了。所以绝对不允许失败。哪怕是指尖微小的震颤,就有可能亲手停止那奇迹一般转动着的齿轮。
会杀掉别人的。虽然自己身为医生——却用这双手,自己杀死了生病的患者。
因为自己现在面对的是那边的遗体,可是却只会颤抖着手,什么也做不到。
虽然想救他们,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啊。
“……呐,如果是那位名高望重的叶医师的话……就是几十个人,他也能一个人抢救回来的吧……”
“……他的体力比我们还好,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半个月的程度……”
软弱的嗫嚅开始在这里穿梭起来——可是他们马上又以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为耻,立刻闭上嘴,沉默了。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一筹莫展,簌簌的流下了眼泪。
——明明身为医生的。可是眼睁睁的看这位病痛锁折磨的人们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什么也做不到。这比什么都令人悔恨不甘啊。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到这里还有别的人在。
“那个,如果……从各位的打扮来看,是不是医生啊……?”
那是个微微地颤抖着的年轻女性的声音,一个医官没有在意地转头看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那个大概刚过三十岁的女性,背上背着一个皮肤变成了黄色的孩子。
“我是从九桑村过来的……医生……我听说能治好病的医生就在这里……”
女性抱着那个上腹部隆起大大的肿瘤的孩子,崩溃一般地向着医官跪了下去。
“求求您了……这个孩子……请您务必……务必……救驹烩个孩子啊……”
仔细看去,马车与人影正从山丘的那边不断出现。
“只要能驹烩个孩子,那么让我用什么来换都可以啊……!”
被他抓着衣摆的医官的脸孔在一片泪水中扭曲了。他想起了身在贵阳的陶大夫。
对于没有能到这里来比谁都要不甘心的老师,所托付给自己的东西。
“作为一个医生……你们继承了什么样的宝物啊……!”
——您说的一点没错,陶大夫。
那并不是切开的技术。
那是让这个几乎被绝望所摧毁的母亲,背着自己的孩子以一双女性的纤弱脚踝走了这么远的道路的宝物。
只为了也许能够获救的,希望。也许能够牵系住的未来。
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人类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只为也许会杀死谁,就拒绝去帮助任何人。这不就根本不配做医生了吗。)
为了去救谁才采取行动,救不了命就不去做,这是怎样的一种傲慢啊。
不可以傲慢。生命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挽救的。如果想着即使要逆转上天的宿命,也要拉起倾斜的生命之天秤的话。
即使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即使也许会毁灭这条生命,也要倾尽全身全灵的力量。
华娜老师,叶医师,也不可能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的。
被自己这些人视作理所当然的学到的种种医术,也是无数的医生们倾注了心血与拼死的信念才流传下来的。
身为医生就要面对着可能会杀掉谁的矛盾与危险,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失去想要挽救谁的心志。
生命的天秤是不会动的。但即使如此,也要继续去面对人类的生命,这就是成为医生的人所应有的觉悟。
他粗鲁地擦干了泪水。
——我继承到了宝物呢,陶师傅。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粉碎一直走到这里的女性的希望。
(因为我,是一个医生。)
他拼命地向着她微笑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叶医师做的一样,他也这样做了。
“……是的,我是医生。走吧。我们会尽量想办法。”
年轻的母亲泪落如雨。
“谢……谢谢您……!谁都……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终于,其他的医生们也擦去了眼泪,抬起了头。
——又一次结束了一个人的执刀的叶医师,向着走进门来的年轻医生们抬起了头。
没有缺少任何一个人。
没有背负着生命的觉悟的话,是不可能回到这里来的。
叶医师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个微笑:“……啊——既然是这样的表情,就可以把患者交给你们了。好,加油吧。轻度的患者都在那边睡着。该教得我都教给你们了,而最后的东西你们也都用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去吧。”
医生们只是点了点头,他们用布牢牢地扎住嘴巴,站到了患者们躺着的台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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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在漫天的星光下,二胡的音色高亢而悠远的响起。
红红的火光近乎冲天一样的燃烧了起来。
秀丽和燕青运来最后的遗体,叶医师点燃火光,是在月过中天之前的事情。那之后又持续了几刻钟——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的燃烧着的火苗,甚至让人忘记了现在时值冬季。
没有一个人睡过一觉,整整三天都靠着惊人的意志力的支撑而连续持刀的医生们,在目送着没能救治的最后一名患者被焚烧的同时,哭泣着不断道歉——然后,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的接连倒下。
最后,患者有三分之一亡故,有三分之一到现在也还徘徊在生死边缘。恐怕,在几天之内还会有一半左右被命运带走吧。叶医师如此想道。
能够得救的,大概是两人中有一人的概率。
“……就我所看,没有一个失败啊……”
医生之中唯一留下来的叶医师,看着火苗轻轻地自语。
所有的遗体,叶医师都在最后进行过调查。
年轻的医生们尽管是处于那样的极限状态,却直到面对最后一个病患都维持了最棒的治疗。
没有一个遗体,是死于他们的手上。
如果说几天之内发生了什么奇迹的话,那么这就正是奇迹。
在短短的休息之后,不管何时他们都会哭得双眼通红,可即使如此他们也会回来。就好像是让人看到了,遥远过去的华娜,就算被人骂成是杀人犯,也不肯放开小刀的华娜。
“……秀丽,你不要责备那些小鬼们。谁也无法做到更完美的程度……就算我也一样。有什么非难都由我来接受吧。”
“为什么要责备呢?……照顾着那些倒下的医生们的人,就是去世的患者们的家人以及亲属。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谢谢——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泪眼朦胧地握着倒下的医生的手,一再地如此喃喃自语。
她的孩子,现在已经随着火焰而去了天上。
秀丽停下了一直弹奏着二胡的手。梳理着在她的膝盖上,因为过于疲劳而哭着睡着了的珠兰的头发。
珠兰的母亲还在生死边缘徘徊。因为她哭泣着表示害怕睡着,所以秀丽这一段时间一直都为她拉奏二胡充当摇篮曲,而且尽可能的留在她的身边。
利英也一直寸步不离地呆在珠兰的身边,他好像已经没有了家人,虽然常被珠兰拉着到处跑,不过最后还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尽管没什么话语上的安慰,不过光是如此,对于珠兰来说一定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现在利英也睡在秀丽的身边。就在秀丽试图再为他披上一条毯子的时候,他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