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撞见他人在洗手间,所以还是先看看卧室里有没有人。
门无声而缓慢地滑开,雅衷捂住自己的嘴。
诡异的一幕。
床的四角分别点了四只大香薰蜡烛,火焰跳动着,昏黄的光芒把床上的人包围在中央,看起来像个祭坛,而且还是人祭。
他的被子不知怎么变成了一条白色大床单。
从睡姿看,他睡觉一定不老实……好吧简单直观地说就是有些手臂啊腰啊腿啊什么的露出来了,性感得……呃……叫人窒息……
还没等雅衷血液中的小火苗烧到头顶摧毁理智,另一边床下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除了訾曰还有谁。
訾曰拿起身边的一支蜡烛照了照雅衷,满不在乎地放下,在嘴边比个噤声的手势。雅衷这才看见她嘴里叼着支画笔,转到床的另一边,又看到了更多的画具。
“三更半夜的你这是干嘛呢?”
“我姊妹最近写书,我给她画个封面。别吵醒他。真是的,穷啊,连模特费都要想方设法地省。只好就地取材了。难为本大师画了他画了这么多年,都快审美疲劳了……”訾曰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一点。
“怪不得你不辞劳苦地搬来住,还那么乖就把这房间让给他……”雅衷恍悟。
“还特意喝了一晚的咖啡。”訾曰补充。
“不过你这样要小心火灾啊。(我的财产)很危险的。”
“没事儿,有危险我一定记得把他叫起来。”汗,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看看床上趴着睡得香甜的訾言,雅衷偷笑:“原来他睡觉不穿睡衣的啊!哈哈,半裸!”
訾曰满不在乎:“你怎么知道是半裸?也许是□呢,裸睡多健康。”
雅衷脸一红,转而凑近了看看她打好的底稿,忍不住问:“哎,怎么是两个人,上面还有一个人吗?哪里冒出来的?”
訾曰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一个人在床上有两个人好看吗?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可是不对啊,訾曰,怎么两个人都像男的啊……”
訾曰不耐烦了:“我的姐姐,耽美听说过吗?没听说过就赶紧找根面吊死算了。好啦好啦别妨碍我了赶紧睡你的觉去!”
雅衷平白招惹来一顿鄙视,加上没精力跟她耗,考试的压力够大了,于是用目光把睡美人视奸了一遍,回去跟床缠绵了。
刚躺稳,就听到一阵混乱的声音,隐约飘来股焦糊味儿……
!!!訾曰!!!
雅衷跳起来赤着脚跑到卧室。
只见游击战正酣,訾言披着床单满屋子飞着追打訾曰。几支蜡烛倒了,点着了地上的被子。雅衷果断地从饮水机上抱下水桶来,对着那簇迅速壮大的火焰一通猛浇,火势很快就小了。没来得及庆幸,一个扁平状硬质物体带着冷风,贴着雅衷耳朵嗖地飞到对面墙上,停顿了一会儿,拖着各种颜色诡异的痕迹,缓缓滑下来……
……是调色盘……
落花何栖 流水难猜
十六 落花之意 流水难猜
温雅衷盯着白墙上点状,块状,线状等等造型诡异的脏污,嘿嘿嘿笑个没完,訾曰訾言在墙角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雅衷用手指戳戳墙上呈胶状的大块油彩,回眸一笑,精光暴射:“砸得好,砸得好……”
“哥……哥哥哥那那那就是……是传说中的冰冻死光吗吗吗……”訾曰筛糠。
訾言一声悲鸣,缩成一团装冰雕。
雅衷一巴掌按在油彩上,开心地往对面墙上按个手印,继续笑得如沐春风。“没关系的,我只是偶尔有个小洁癖而已,真的没关系不用在意的。反正都脏了,一不做二不休,来,你们过来,大家玩个尽兴吧!”
訾曰欢呼一声跳起来就要去拥抱雅衷,被訾言不声不响地伸出腿来绊了一跤,拖回墙角。
“见过缺心眼的,但是没见过你这么缺的!你好好看仔细了,她那个笑是笑里藏刀的笑,不是一笑泯恩仇的笑!”訾言声色俱厉。
訾曰一脸痴呆地问回来:“啊?笑里藏刀的笑和一笑泯恩仇的笑不是同一个字吗?难道我一直在写错别字?”
訾言内伤:“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勉力支撑着继续谆谆善诱:“当年白骨精对唐三藏,韦小宝对阿珂,还有我昨天让你花一千八买我一千二的PSP,都是这么笑的!”
訾言面沉如水,冷静地分析道。
訾曰琢磨一番,忽然暴跳:“原来那个破二手游戏机竟然才值一千二!!”
訾言心脉倶碎,振臂高呼,声声泪字字血:“哀莫大于心死啊!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材料和看客(鲁迅先生语)!”
雅衷立刻总结出了一条血的教训:就算知音难求,也不要随便对牛弹琴,轻则内伤咯血数升,重则殒命魂归离恨天!!
訾言的心理防线被己方战友瓦解,终于不堪孤军奋战的精神压力,跳起来挥舞着白色床单投降。
“老子不干了!!说吧,要杀要剐,人头一颗;劫财劫色,内裤一条!”
雅衷绷住笑,视线刻意绕过半裸的訾言,擦干净手,点点头:“觉悟很高,态度不错,所以……”
“你俩,给我把它弄干净!”
訾曰訾言不约而同长呼一口气:“简单啊!!”
“嗨,早说不用这么担惊受怕的了嘛哈哈!!”
“就是嘛!明天我就弄点颜料回来,随便两刷子就搞掂了嘛HIAHIA……”
……
一片欢歌笑语弹冠相庆的时候,雅衷冷冷地补充:“我还没说完呢!”
深吸一口气:“我不要看见什么怪异的油彩油漆壁纸或者修正液的白色补丁,我要墙面漆,水性乳胶漆;品牌嘛,必须是国内近期排名前十的大品牌——简单点,华润立邦多乐士三选一好了;苯甲醛当然要低于环保标准要求,顺便一提立邦的净味全效味道不错;光感一定要好,但是不能太炫,哑光的我就很喜欢,推荐色号3601…4的香草黄;其实浅咔和湖绿我很中意,立邦晨光系列也值得考虑;遮盖指数越高约好,耐酸碱耐洗刷当然要不在话下;施工性你们看着办,因为干活的是你们,验收时我会撇开一切成见及私情,严格要求。
以上。”
内心窃喜的温雅衷化身魔鬼工头,成功速冻訾言訾曰。再次。
一大早,温雅衷胳膊上挂个保温瓶,抄着手站在门口,神清气爽地看着(监督)半睡半醒的訾言訾曰推推搡搡地出门,坐上了往建材市场的公车。
这阵子考试和訾言訾曰把她的时间都榨干了,已经三天了没去看筑涛了。只有发过几条信息而已。趁着最紧张的时候还没到,多去看看筑涛。
雅衷到的时候,病房里只有筑涛自己,睁着眼看着床头摆着是那张她没画完的肖像。雅衷心酸了一下。把那么好动的他这样绑在床上,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筑涛看见她来,一下子笑了。他脸色恢复了些,但是带着点病态的浮肿和殷红。
“三天没来了,不恨我吧?”雅衷先检讨。
筑涛还笑笑,摇头。雅衷只好又问:“怎么没人呢?你妈妈回家了吗?”
点头。
“看护呢?买饭去了吗?”他还是点头。好像习惯了用这个动作代替言语。
“那刚好,我带了鲜菌猪骨汤。不过这次不是我做的。在饭店里买的,特意让他们弄清淡些。哦,对了,是四个星的饭店的,你吃不吃?”
点头。
“嗯,真乖~我还以为你会不吃五颗星以下的东西呢……”
一只温暖而柔软的手轻轻搭在雅衷手背上。
“我,想你了。”
他嗓音喑哑,话也说得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冬天稀淡的阳光穿过玻璃,门外传来零碎的脚步声和器械的叮当声。视线在桌上一杯水氤氲的水汽里迷离。
雅衷把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淡淡但肯定地说:“我也想你了。”可能有程度和性质上的差别,可是,这不是该强调区别的时候。
雅衷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有点欠抽。
筑涛有什么不好?品貌心眼那样不是人上人的条件?难得这个平时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富家小开对她掏心掏肺地好,换成别人早该欢呼着扑上去,甜甜蜜蜜好成一个了。
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看到他受伤时她也确实心痛了,可是为什么在生日那天伤害他时都不曾犹豫?
一个隐隐让她不安的影子慢慢变得清晰。
看护和查房的护士一起回来了。雅衷轻轻拍拍他的手,站起来。
早餐是流质的营养粥。看护喂筑涛吃了几口,他就不要吃了,看护为难地看着雅衷。雅衷皱皱眉,亲自喂他,逼他多吃点。筑涛一边躲一边说“难吃,还胖”。
雅衷一瞪眼,回他:“少在这里娇气了!本来应该无条件扁一顿硬灌下去,念在你虚弱,跟你谈个条件:呐,从现在起,你吃几口,我就来看你几次。”筑涛听了,又勉强吃了五口,还是剩一大半。
他本来不活动,食欲差,粥的味道又实在说不上诱人,雅衷也不打算难为他吃完。正以为他又不吃了,他却说:“一起,吃完。”
雅衷爽快地点点头,拿出自己带来的汤勺,筑涛一口,自己一口,很快就胜利完成任务。看护表扬他,这是吃得最多的一次。
吃完粥,雅衷要告辞。筑涛挥挥手机。雅衷笑:“收到,了解!发信息!我还欠你五次探视机会,会常来骚扰你的~”
上了一会儿自习,回到家,只有訾言和涂料在。訾曰以下午考试为名,遁回学校了。
想到两个人共处一室,雅衷有点莫名紧张,心跳得好像怀里揣了一只跳着伦巴的兔子。心里抽自己一巴掌:没出息,今天吃错药还是搭错神经了?……勉强平复一下心跳频率,一回头,訾言不知何时贴到了她身后,猛地把一顶纸帽扣在她头上——
于是,某人心率跳着欢快的踢踏一路飙到了一百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