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乌镇现在被炒得沸沸扬扬,但真要说到园林,不外乎苏州、杭州、扬州和湖州,在湖州当然首推南浔。”
严绾想要拒绝,闫亦心却捏了捏她的手,对她轻轻摇头。
“那。。。。。。我们就去看看小连庄吧。”
凌青顿时喜眉梢,仿佛领了一件多么重大的任务似的。
“梓威他们呢?”严绾疑惑地问。
“他呀,一大早就带着鲁湘出去了!泰威回了义乌,他赶着回去验货。”
“哦。”严绾知道他们都是有意 的,想把时间完整地留给他们。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你母亲最喜欢的,就是带了一册书,到小连庄去看,往往可以呆上一整天,尤其是下雨的天气。”
“小连庄。。。。。。我看过妈妈的日记,好像说它是春日时桃花灼灼,杨柳青青;仲夏则风送荷香,雨打芭蕉。”
“她还有一些日记留在凌家。你。。。。。。”
严绾迟疑了好一会。才摇头:“妈妈当时没有带走,大概是不想让我知道。事实上,那些日记,她从来都没有让我看,我想,她是不希望我和她过去的生活划出一条分界线的。”
凌青神采飞扬的脸,略略黯淡了下去,严绾竟然生出了不忍。
“不管怎么说,这里始终是她最留恋的地方,所经才会在日记里再三回忆。”闫亦心看到父女俩沉默以对,不失时机地插了一句。
“是的,她以前一到春夏,住在南浔的日 子,比住家里的时间还要多。”凌青再度振作起来,下意识地每句不离爱妻。那是他和严绾的纽带,凌梓威的策略,就是死缠烂打。
凌青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当然用不着儿子现教。看到严绾的神色,他就知道父女之间的切入点,在妻子之间了。
他们沿街慢慢地走,居住离小连庄并不远。一路上,闫亦心看严绾神思恍惚,主动把谈话的任务接了过来。居然和凌青谈得十分投机,一点都没有冷场。
“这条溪叫鹧鸪溪,这就是小连庄。”凌青介绍。
“这个门倒一点也不见大户人家的气派啊!〃严绾纳闷,”难道是后门?侧门?“这扇门实在是太平常,白墙黑瓦,连一点朱红和金黄的亮丽都不着,根本显不出排场。南浔首富?怎么都似乎有点不显山不露水。
”不,这就是大门。当年我也觉得意外,你母亲说,这才是大户人家的气魄,妙处都在内里,用不着在外面炫耀。“跨进门栏,一条石板倒十分幽深。一眼看去,也不知道通到哪里。
”整座园子占地二十六亩,之所以叫小连庄,是因为无、元代书画家赵孟钣泻萦凶ㄗ涫狄攘ㄗ蟮枚唷!把乡和芽诮馐停骸闭馐且蛭驼悦项的名气相比,刘墉到底还差了一点,这是在名气上略低一筹的意思。“”对,就是这个原因。“凌青每听到严绾的答话,便忍不住露出笑意。
“这里是净香诗窟,当年有不少名人在这里喝茶吟诗,兼赏荷花的。”凌青俨然是一个异游,走在两人的前面,每到一处,总能讲出一些名堂。
“这些文人墨客喜欢的东西,大约是刘藻锦喜欢的了。”闫亦心笑道说,“刘墉虽然骤富,恐怕还结识不到那些名人。”
“是啊,柳亚子、梁启超、王国维。。。。。。还有不少诗人、文人,都在这里作过客。”凌青的介绍不可谓不细。
严绾有点了然,凌青与妈妈在当年,一定是爱得十分热烈。一个为他弃家,一个为她钻研这些小资情调的学问。
斑驳树影下,凌青的侧脸显得棱角并不分明。岁月的洗涤,把原先那股黑道大哥的霸气,也洗得淡了。如果在街头偶然遇见,只会把他当作是南浔的普通居民。
他的衣着,并不显奢华。普通的丝棉衣服,是南浔人最惯常的穿着。连脚上的布鞋,都透着一点乡土气息。
如果不是闫亦心提醒,严绾甚至没有发现远远跟着的保镖。
“小连庄最突出的特点,就是精巧,每一处都透着匠心。作为主建人,刘藻锦最得意的地方,莫过于园中园。这堵白色的花墙,就把大小两个园子隔开了。”凌青对小连庄的每一处典故,都如数家珍。
连闫亦心都忍不住问:“您对这里真够熟的,赏玩不下几十次了吧?”
“何止几十?”凌青感慨,“这么多年来,南浔的园子,我逛过不下百次!这些地方,都留着。。。。。。她的足迹啊!”
严绾心里一软,那些恨意,竟然是抽丝剥茧一般,渐渐地抽离了她的内心。
“这些年。。。。。。你没有再娶吗?”严绾低低地问,第一次主动提起了关于他的私事。
“没有!”凌青连忙摇头,“我和你她妈妈是明媒正娶的,虽然你外公怒而把你妈妈赶出家门。但是我们当时大摆宴席,几乎整个浙江,都知道你妈妈是我的太太。”
“但是。。。。。。”
“她离开以后,我也自省过,其实在你外公去世的时候,我们的隔阂就已经存在了。我是因为内疚,你妈妈则是因为伤心,两个人几乎蜀犬吠日避着这个话题。其实不说,并不代表不存在。我只知道买一些奇珍异宝去讨好她,却始终不敢触及她的心,到最后她的话越来越少,竟至于整日里不和我交谈一句。”
“外公的死,在妈妈的心里一直是一道深深的伤痕。妈妈的日记,几乎没有提及过外公,只是不断地回忆外婆。我想,是因为内疚和忏悔,妈妈甚至不敢写在纸上,诉诸笔尖。”严绾说着,眼睛里又洇了泪意。
那些夜深人静的时分,母亲会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记录下那些文字。南浔的水和桥,是她记忆里最最深刻的部分。而对外婆的追思,其实是对外公的负疚。
“其实,你妈妈只是把最重要的人和事,放在了心里。”闫亦心叹息着说。
或者他说对了,那些曾经热烈过的感情,在母亲的笔端,早已经发了酵。
深爱的过往,也不过是留在记忆的深处。
能够写出来的,是已经沉淀了的感情。严绾看着容色浅淡的凌青,竟一时找不到怨恨的出口处,只是握着闫亦心的手,却加了一点力道。
第二百三十一章 暂别
在南浔逗留的两天,众多的名园中,严绾竟然只去了一个小莲庄。每走过一处地方,凌青总是能找出母亲故去的影子。所以走走停停,看了一天都没有游完整个园子。
想到回来的路上,看到导游拿着一面小旗,在桥上背书似地背了一段桥的历史,后面的人还没有上桥,导游的三角小旗,就已经到了桥的另一头。
第二天是星期日,一早又去逛了半圈,用完了午餐,他们就出发回a市。
“绾绾,你下个星期来,再带你去看别的地方,南浔有不少园子,你母亲当年都看过的。”凌青有舍不得女儿。
“我……下次再来。”严绾很想硬起心肠,可是相处的这两天两夜,却让她觉得这些年,凌青也并不容易,虽然没有说出口,心里却早就软了。
“好啊,春嫂还有不少拿手的绝活没有拿出来呢,你母亲在世的时候,常说这辈子都要吃春嫂做的饭菜呢!”
严绾容色微黯,这辈子?妈妈都已经没有可能吃春嫂做的饭菜了。
凌青顿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饶是他在枪林弹雨里打拼了几十年,可是面对着女儿,竟然唯唯诺诺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走了。”严绾勉强应了一句。
“下次如果下雨的话,还可以再游一次小莲庄,你母亲说雨游小莲庄,才有意境。”凌青又说了一句,眼睛里的期盼,让严绾无法拒绝。
她匆匆地点了点头,就缩回了车厢。鲁湘借济公私,汽车里除了坐人的地方,还塞满了她昨天去“抢”
来的货。
“昨天和今天都起了一个大早,我撑不住了,先睡一觉再说。”鲁湘打了一个呵欠,就趴在她的货物堆上,呼呼大睡。
严绾和闫亦心面面相觑:“这样就能睡着?”
“你也睡一会儿吧,我可以借肩膀给你当枕头。”闫亦心笑着伸出手臂。
“我一时半会也睡不着,这次南浔之行,像是梦一样。以前,我没有想到凌……他是这个样子。”严绾把头侧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幽幽。
“我明白,没有想到他对你妈妈会情深至斯吧?”闫亦心搂紧了她。
严绾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你们男人,总是会为男人说话!事后深情,终是水中看月。”
“怎么会?我肯定是为你说话的。虽然你是女人,可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闫亦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这个熟悉的动作,让严绾几乎忍俊不禁。
看着鲁湘满足的睡容,即使这样横趴在货物上,姿势极其不舒服,她也一样勾着唇角。相比与凌梓威的两日之游,十分尽兴。
“我以为他或者生活得很好,神清气爽。或者因为负疚而自责,自怨自艾。可是没有想到,他却把我妈妈读过的书,都读了一遍。玩过的景,都玩过一遍。最后,长居在妈妈最喜欢的南浔古镇,让我……”
闫亦心叹息:“所以,你还不准备原谅他吗?”
严绾双目迷离:“我该原谅吗?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怎么过得这样的痛苦?妈妈虽然常常笑,却总像是盛着泪似的。再说,他也不怕没有人叫他爸爸!”
“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闫亦心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好好睡一觉吧,没有人会逼你立刻作出选择。伤害是对你和妈妈的,和他人无关。”
严绾闷闷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肠太硬?听泰威和梓威的说法,我应该认下他。”
“他们只是站在你父亲的立场上,因为他们不知道你们离开后的生活和心态。你可以再来几趟,再确定自己的心意。”
“妈妈或许不希望我认下他,不然的话怎么会不告诉我身世呢?她甚至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想必是恨着他的。至少我目前还没有想要认他。”
“嗯,那就不认。”闫亦心柔声劝慰。
商务车的车速很平稳,严绾闭着眼睛没有再说话,过了很久才有了一点朦胧的睡意。却忽然受惊似的睁大了眼睛,把闭目打盹的闫亦心吓了一跳。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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