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搓了丸子打发他们滚蛋,耽误我工作。”步元敖又开始翻看案上的文书。
闵澜韬一笑,对站在地上的两个人说话口气却不怎么客气,“听到了没?以后少来烦步爷,到日子叫她来我这儿拿药就行了。下个月还是这一天吧。”
容谦拿了药,再不想在步家多呆一会儿,出了小门,他匆匆对蔚蓝说:“下个月今天,我还来这门等你。”
蔚蓝恍惚的点了点头。
再一次,她觉得自己活着只是一个工具。元敖用来泄愤,家人用来换药。
“就这些吗?”香琴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思绪,几个小厮抬着她的箱子从小仓库里出来。蔚蓝点了点头,看见香琴胳膊上还挎了一个包袱赶紧接过来自己拿,她已经帮她很多忙了。
真是没想到,原本以为对她最凶的人却对她很好,而那个原本该对她好的人……蔚蓝自嘲的一笑,还想这个干什么?她现在要做的只是——活着。
走了一半,迎面来了四个丫鬟围簇着一个年轻女子。
香琴向她微微弓了下身,蔚蓝没细看,也随着香琴做了。
年轻女子并没继续走路,反而轻笑起来,“这不是蔚蓝姐吗?”
蔚蓝这才抬眼看她,她——不是蔚紫的闺中密友邢家三小姐芬雪吗?蔚蓝不是很确定,因为她也有两三年没来蔚家了。
邢芬雪上下打量着她,直接又无礼,蔚蓝垂下脸,她现在胳膊上挎着重重的包袱,在她眼里一定很狼狈很可笑吧。果然邢芬雪掩着嘴咯咯笑起来,她一笑,她的丫鬟们都笑。
“没想到,没想到。我以为你们蔚家会是蔚紫来。”她笑着说,“姐姐,在伺候元敖的这些姐妹里,你可真算得上‘年高有德’了。”
蔚蓝没反应。
“怪不得蔚家要败落,当年就没押对宝,现在又弄这么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来。他们家不倒霉,谁倒霉啊?”她对丫鬟说,再不看蔚蓝,莲步款摆的走开了。
“走吧。”香琴不动声色的喊了蔚蓝一声。因为是爷的女人,算得半个主子,她也不能说什么。
蔚蓝点了点头,只是活着的话——很容易。
第10章
蔚蓝默默的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收拾着带来的东西。
她已经开始依赖这间小小的,陈旧的小屋了,窝在这里,她感觉安全和平静。躺在铺叠整洁的床上,闭着眼听窗外的鸟叫虫鸣,她觉得仿佛又回到了昔日。
香琴敲门进来,蔚蓝赶紧从床上站起身。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林婆婆。”
林婆婆是个微胖的四十多岁威严妇人,她端详蔚蓝的眼神让蔚蓝有些害怕。香琴小声的和她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还同时看了下她。
蔚蓝有些瑟缩地站在那儿被她们俩时不时看一眼。
“蔚姑娘,爷吩咐了,也要派活儿给你,你看你想干什么?”林婆婆不甚热心的问。
这声音她听过,是那天她在这儿等元敖,她领着小丫鬟走过,还教训那个小丫头几句。
“什么都可以。”蔚蓝轻声的说,明白的,元敖早说清楚了,他不会白白养活一个蔚家人。
林婆婆又和香琴互相看了一眼,林婆婆的眼里也闪过一丝不忍。怪不得香琴要帮她,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的确怪惹人怜的。她试试她,以为她会求情挑轻松的活儿做。
“以后你就负责擦洗这条石头路吧。”林婆婆一指从院门一直通到正房的路。“每天清晨要在主人起床前擦拭干净,一定要做到主人的衣服下摆不沾染灰尘。”
蔚蓝点了点头。
“中午再擦一遍,其他时间基本没事。”林婆婆瞥了瞥她。虽然这活算不得轻松,总比让她卑躬屈膝的一天站在屋子里听吩咐强。这个小丫头虽然病弱,身上自然带了娴雅高贵的气质,让她被吆来喝去,真是不忍心。
这活虽然粗重,但静静的干来,不用看主子脸色。爷若看不见她,忘记她的话,说不定还算是她的福气。其他时间没意外的活儿,她还可以偷闲休息,很多小丫鬟都想抢这有时有点的活计干呢。
“嗯。”蔚蓝点点头。
“从明天再开始吧,你回去明天早些来。”林婆婆说,这孩子的脸色委实不好。她负责爷的贴身事务,管理下人,阅人多了,一搭眼是好是坏能看不八九不离十。这孩子……唉,谁让她偏偏是蔚家人?!
蔚蓝用力地搅动井里的辘轳,以后——她再也不故意弄伤手了。一个干活的人伤了手,麻烦的是自己。一用力,刚刚接合的刀伤全都裂开,血都滴到了井台上。
疼吧,疼吧,这身体的折磨似乎能减轻她心里的痛楚。
她实在绞不起一桶水,那就少提一些。手伸进冰凉的水桶里去涮洗抹布竟然没有预期的刺骨疼痛。蔚蓝有些惊讶,疼的是刀伤,她的寒毒好了?她能碰凉水了?
果然是贱命,把她当小姐供着,她这不能碰那不能碰,一碰就针挑刀挖似的疼。现在成了粗使下人,寒毒倒好了!
她绞干抹布,仔细的擦去井台上的血,弄脏了不收拾人家肯定要骂的。
能碰凉水——真的很好,方便干活。在水里来回的泡,刀伤也不疼了,血也不出了,原来她也不怎么娇贵。蔚蓝淡淡一笑,什么都不在乎了,反而活得很简单了。以前动一动都要被询问,被唠叨,也烦。
天还没亮,看不太清,只要用力的擦总能干净吧?快一些,早点干完,赶在他醒过来之前……她已经不想见他了,怕见他了。这么默默的干自己份内的活儿,她反而很轻松。就这么一直到死,也不错。
第11章
几个妇人排着队,有的拎着木桶,有的拿着饭盆向正房后的小院子去了。
蔚蓝把抹布洗干净,水桶提到院子角落放好。她真的饿了,来了这里两天一夜,她没吃一口东西。是下人们的早餐吧,她有点难为情的走到小院子。
果然,这院子里当差的下人都在发饭的妇人们前排起长长的队伍,小声说笑着。
粥的香味让蔚蓝的胃有些绞痛,她不好意思去排队,长这么大,她没有为了吃而烦恼过。原来饥饿的感觉如此直接。
她默默的排在队尾,有些难堪。
排在前面的下人们时不时回过头来看她,然后三三俩俩小声说着什么。她真的想跑回自己的小屋再也不面对这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可是……她真的饿了。
在家的时候,她总吃不下东西。娘想尽办法,换着花样为她准备饭食,每每因为她小小的饭量而愁眉不展,频频劝慰。娘可曾想到,她的女儿会因为饿,而强忍着下人们的眼光排队等着发饭。
终于到她了,她忍不住望着白白的馒头偷偷咽了口唾沫,呵,现在让她渴望的——不过是一碗白粥,一个馒头。
发饭的妇人们互相看了看面有难色,都请示的看着站在一边的林婆婆。
蔚蓝一愣。
林婆婆皱着眉为难了半天,终于回身在自己的那份饭里拿了个馒头递向她。
蔚蓝淡淡的笑了,这个笑容应该非常苦涩吧,因为林婆婆看她的眼神更怜悯了。他真的恨,真的恨蔚家人。这么富有的他,吝惜给她足够的食物。
她想起来了,他问过她吃多少能对付活。
她向林婆婆感激的摇了摇头,默默的走出院子。不吃那馒头,她也能活。
怪他吗?不怪,她谁也不怪。
他的每一钱银子都是用他家人的命换回来的。用在仇人的身上确实浪费,他,毕竟是个成功的大商贾。
她的笑有了些嘲弄,嘲弄谁?不知道……
蹲下身,认真的擦她的石地吧,她好好干这活儿就行了,不必多想了。给饭就吃,不给就饿着。她已经没什么受不了,想要哭的事了,她就是这么卑贱的。
女人的说笑声,花团锦簇的走来了好几个妙龄女子,里面有邢芬雪。看她与其他女子说笑寒暄的样子,她们都是他的妾室吧。果然……个个都很年轻,都娇艳漂亮。
蔚蓝仔细的擦着一块石头上沾的污渍,目不斜视。
他,果然是雄霸一方的大财阀了。这些姑娘里有几个她认识,都是大商户的女儿,都是有求于他,把女儿送给他,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吧。联姻,她眯了下眼,想笑没笑,的确能捞到好处。当年步家因为她的关系确实给了蔚家很多帮助。
“忙呢,蔚蓝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邢芬雪要揪住她不放,她和她也有仇么?她不理她,继续擦着地。
“真是蔚蓝姐。”认识她的姑娘们竟然都笑起来了,好象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事。
“干的很像样嘛,好象天生就是做粗活儿的。”邢芬雪格外起劲,“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去蔚家,要见蔚蓝姐,还要在她‘身体好些’的时候才能得到接见。人家躺着,咱们站着。看看,这不也没病没灾的干得不错嘛。”
又是一片笑声。
原来……她们是介意这个。是啊,她们没说错,她天生就是该这么活的,她也这么想了。
她抬眼看了看邢芬雪,这个女孩子还戴着当年向她讨去的红宝石耳坠。不稀奇,莫说当年姐姐,姐姐叫得热络的她,连海誓山盟都不过是几句虚言。
顺着她的眼光,邢芬雪摸了摸自己的耳坠,瞬间有些窘怒,怎么偏偏今天戴了这对呢!虽说这式样实在漂亮,哼,当初蔚四小姐有的是好东西,但被她这么一看,什么面子都没有了。
她摘下耳坠,不屑的扔在地上踩的粉碎。“我都忘了,这还是当年蔚蓝姐不喜欢,塞给我的。一会儿见了元敖,我一定让他给我弄一付更漂亮的。”她得意扬扬的说。
蔚蓝更用力的擦着地,置若罔闻。
“哎呀,她的头发好长,好美。”应该是毕家的姑娘吧,蔚蓝不太确定。“可是,都拖到地上了。这是让她擦地,如果让她给我们端饭端汤,这头发说不定也会拂到食物上,那就太恶心了。”
她的头发……没丫鬟帮她梳,这么长的头发的确讨厌。
门开了,原本唇枪舌剑攻击她的少女们都换了一副娇俏的笑脸迎上去,用各自最动听的声音喊:“元敖……”
她的手一抖。
再怎么刻薄她,她的心都没疼,可是,她们喊他名字的时候,她还是难受。这个不允许她再喊的名字……
她在水桶里洗着抹布,迟早也会好。她现在懂了,没什么难受是挺不过去的,只要她还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