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好的。”江儒痕强忍心痛,这个从小就失去父爱共母爱的女儿,非但不怨恨他,还认了他这个从没尽过一天责任的父亲。之于他,已经应该满足了。
没有人注意到,远远的,有一双怨毒憎恨的眼一直注视着他们。
她,就是她,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婚姻!眼睛的主人咬牙切齿地诅咒着。为什么二十六年都过去了,她还没有死?还那么吸引他?为什么?但,这一回,她一定不会再有机会纠缠儒痕了,她要一劳永逸地除去她婚姻里的毒瘤,连根拔除。这样,丈夫就不会魂不守舍地每天往她这里跑了。这样,她的家就不会被拆散了。
这边,非佛目送父亲与萨曼莎修女上车,挥手同他们告别,看着他们驶远。然后,她微微蹙了蹙眉,她听见不和谐的引擎声,象是失控了的野马一样刺耳地响起。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了不祥的死亡之音。
非佛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象发疯了一般朝她撞了过来。她想闪躲,可是她的身体竟然不听指挥似地傻傻定在原地。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一道身影直直扑向她,将她扑出了原来站立的位置,使她跌倒在地。而身影的主人,却代替她被车狠狠地撞飞了出去。
黑色轿车见撞上的不是非佛,竟然倒回车来加足马力,仿佛执意要置非佛于死地。
“救命!”非佛终于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这种感觉,比之她在克里特岛的悬崖上一跃而下时的感受更令人毛骨悚然。有人恨她,恨到不惜杀死她,甚至牵累到了无辜。
无辜!非佛勉力爬起身去查看被撞成重伤倒地的人。天啊!她忍不住捂住嘴以避免自己尖叫。那张即使染了血仍是英俊无比的脸,是——邵亦。
“莲恩,快跑!她又要撞过来了。”邵亦的嘴角有血水涌出,说完一句话后,他乏力地闭上眼睛。七年前,他犯了错。七年后,他拿自己的一条性命来偿还。从此,他欠莲恩的,一笔勾销。且,他被自己的良心惩罚得累了,他想休息了。
“不要放弃,邵亦,不要放弃!”非佛哭了起来。她讨厌他,不喜欢他,可是,她不想看见任何人为她而死。即使她最讨厌的邵亦也是。
工作室里的人听见外面的撞击声与哭叫声,纷纷冲了出来,却看见惊心动魄的一幕:一辆黑色别克对准了跪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男子身前的非佛就撞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而他们却根本来不及出手救人。除非奇迹出现,否则,非佛必死无疑。
突然,别克轿车的左前轮莫名地爆了胎,车身颠簸了一下,失去了控制,车头猛地一转向,险险擦过了非佛的身侧,直直地撞在一旁的分类垃圾站上,发出“砰”然巨响。
所有人,都以为是天降神迹,却没人注意到,站在众人身后的辛容悄悄将一柄史密斯·韦森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收回了袖笼里,并以一脸惊恐颜色跑向了仍跪在小巷中的非佛。
“非姐,你没有事罢?”然后她转过身狂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并通知大单先生和小单先生!”
众人恍然大悟地跑进工作室里去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并通知爱妹如狂的单家兄弟。暗暗祈祷,非佛千万不要出事,否则……他们不敢想象结果会怎样。
“非姐,现在不能挪动他,等救护车来是最好的办法。”辛容扶住非佛的肩。
“辛容,他不会有事的。我虽然厌恶他,却决没有要他死的念头。”非佛的泪,在辛容的手触上她的肩膀时,收了起来。当年她堕海都能侥幸生还,今次邵亦舍身救他,命运不会待他这样残酷。他一定回没事的,她坚信。
“非姐,小辛,那个肇事者——”有人小声提醒两人。
非佛在辛容的搀扶下转回身看向肇事车辆,只看见一个穿黑色得体套装的中年女子摇摇晃晃地自车上走了出来。大抵是汽车失控时,她的头撞在了前挡风玻璃上了,她的额头血迹斑斑的,脚步虚浮,却仍踉跄地走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早就应该死了!二十六年前就应该死了……”她盯着非佛喃喃自语。“不要瞪着我,我没想过要把你的孩子丢掉,可是……你的女儿来了,我的孩子怎么办?啊?你死了,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抢不走儒痕的。嘻嘻,儒痕最后还是会回到我身边的,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只要你死了……”
她茫然地望着非佛平静清澈的眼,倏忽眼神一狞,跌冲过来五指齐张,直掐往非佛的颈项,力气又大又狠,竟是欲除之而后快般的恶毒。
“非姐小心!”辛容手脚利落地拦在了非佛身前,并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起手以指尖疾点中年女子手腕内侧的神门与大陵穴,然后护着非佛侧身闪过她的攻击。
中年女子扑了个空,手臂也软软垂了下来。
此时此刻,救护车与警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这条一贯幽静的巷子。
“医生,伤者在这里!”
“警官,就是这个女人开车想撞死单小姐。”
“医生,非姐她受伤了!”
“警官,我们都看见她意图行凶。”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乱成一团。
“警官,我想先送邵先生去医院急救,再来做笔录,可以吗?”非佛已经冷静下来,近日她遇见太多突如其来的震撼,也流了太多眼泪。是安逸的生活与美好的爱情令她软弱了罢?连小女生辛容都比她镇定。
“没关系,我会派一位警官跟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好。”非佛随着医生上了救护车,向其他人安抚地笑了笑。她真的把自己这班伙计给吓坏了罢。“我没事,你们别担心,全都回去工作,否则我可要算你们无故旷工了哦。”
见她强打精神开玩笑,大家也不想给她再增添负担,所以纷纷在救护车离去后回工作室去。
月十一,月辛容……幽谧的深巷里,有一缕低魅的声音,徐徐响起。传至走在最后的辛容耳中,她蓦然浑身一震,停下脚步,回过头,望着空无一人的长巷。一向天真俏皮的神色倏然褪尽,换上澹然冷绝的寒冽颜色。
“被找到了啊——”她轻轻嘀咕,然后,又是一脸的娇俏可人表情,带着不识人间险恶的纯净,“还真是死心不息啊……看来,又要找个地方去流浪了。唉,我很喜欢小单先生呢。”
深巷里,幽幽拂过一声冷魅邪肆的淡嗤,月十一,我想要的,即使不择手段,被指为卑鄙无道,也会得到手。你,逃不掉……
秋风,渐冷。
被送往医院的邵亦,经过长达十八个小时的手术抢救,总算是脱离了危险。然而,撞击带来了难以挽回的后果,医生替他接合了七根肋骨、切除了破损了的左侧肾脏。
手术之后的邵亦极端的虚若,为了防止术后细菌感染和并发症,邵亦被安排在无菌加护病房,医生限制了探病时间与人数。
接获儿子伤重入院赶来的邵先生夫妇没有流露责怪埋怨非佛的神态,当年儿子造的孽,逼得人家女孩子跳崖求死,现今儿子舍身以命相救,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们没道理迁怒于人。
只是,一想到儿子从小到大,即使再怎样调皮捣蛋、不听话,他们都不舍得打他一下,现在却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们就心疼无比。说不介意,是骗人的。
然,最愧疚的人,却是江儒痕。自己的结发妻子,试图谋杀自己的女儿,这教他这个为人夫为人父者情何以堪啊?更使他难过的是,妻子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完全无法控制行为,演变成极具暴力攻击性。警方在案发后,将她移交给精神病专家进行了评估。鉴于她行凶时处于精神异常状态而免于起诉,但是,必须强制入院进行治疗。
儿子和儿媳妇在得知此事后,从美国赶了回来,然后陪同她去荷兰进行治疗。
女儿,一直是主的面前,日夜祈祷,祈祷所有人都平安无恙。
而他,背叛了婚姻,辜负了爱情,伤害了子女,也——错过了今生惟一的机会。
邵先生夫妇,反强笑着安慰老友。
是他们的错,如果,让这些孩子自己去决定爱情、人生,一切,会否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此事,终究是没能躲过媒体灵敏的嗅觉,一时之间各大媒体都连篇累牍地报道江、邵、单三家之间这一笔糊涂帐。穿凿附会、推敲揣测,流言甚嚣尘上。记者们对江方如兰意图撞死单非佛的原始动机万二分的好奇,在不能追去荷兰的精神病疗养院,又不能冲进病房里采访舍身救人的英雄邵亦的情形之下,就只能紧紧盯着非佛了。
非神为此自责不已,是他疏忽了。他明明已经知道了江方如兰是江儒痕的妻子,也曾经见到过她刻骨仇恨的眼神,却只防范了邵亦而忽略了妒恨交织的她。原来,对非佛而言,真正的危险不是邵亦,而是江方如兰。
如果当时不是邵亦守在工作室门外,希望求得非佛的原谅,并且及时扑救了身处险境的非佛——非神打了个寒战,他不敢想象后果,也无法想象后果。
以至于这几日,他时时刻刻守在非佛的左右,寸步不离,害怕一转身,她就会象烟一样消失在空气中。即使她来医院探望渐趋稳定的邵亦,他也执意随行。
病房里,放置着许多女明星送来的花篮,将病房装点得缤纷热闹。邵亦精神颇好,一边听音乐,一边躺在床上做肌肉锻炼,以防止肌肉萎缩。看见换上无菌服推门进来的非佛与非神,他笑了起来。
“二位天天联袂前来,雷打不动,让外面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记者见了,真不晓得他们会杜撰出什么精彩的八卦内幕来。”邵亦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似乎是仿佛突然顿悟了一般。
“真正的内幕也决不比他们想象杜撰出来的逊色分毫。”非神终于对邵亦有了些微的好脸色。
“二位快些结婚罢,这样才能终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还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