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穿骑装,也不是外出服;不戴手套,也没有阳伞;不带伴从,也没有女仆,竟然穿着家居服,光着两手就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还跨骑马。
真是伤风败俗、道德沦丧、不知羞耻,巴黎的大丑闻!
「往那边走。」那不屑的口气就像被逼硬塞了一嘴狗屎。
哼,哪天心情好就穿牛仔裤秀出来给他们看!
幸好,在市区道路上行进,骑马毕竟比马车快,在雪侬急得火气就快像身下的骏马一样狂飙之前,她终于追上埃米尔的马车了。
「停车!停车!马上停车!」她气急败坏的大吼。
埃米尔又惊又怒的立即扯住了马缰,不是因为雪侬要他停车,也不是因为她跨骑马,更不是因为她不合礼仪的装束,而是因为她的举动——她竟然骑马挡在高速疾行的马车前面。
她不要命了吗?
「该死!雪侬,你怎么可以……」他怒吼,第二次,自制力彻底失灵。
「下车!下车!快下车!」她吼得比他更大声,一面跳下马直接去拉扯他。
没想到雪侬竟然比他更凶狠,埃米尔怔了一下,随又拉下脸来要斥责雪侬的态度,但尚未及开口,忽又想到某件事,当即改变了主意,顺着她拉扯的势子跳下马车,两脚还没站稳,人已经被雪侬紧紧抱住,他立刻察觉到她的惊惧,于是用双臂紧拥住她,并拍拍她的背予以安抚。
「车轴,看看车轴!」她的声音在颤抖。
「唐恩,看一下车轴!」埃米尔有点疑惑,但仍按照她的要求大声吩咐。
「是,先生!」随车仆人听命跳下马车,蹲到车底下去察看,片刻后,传来他惊恐的叫声。「上帝,大轴快断裂了,最多再一、两分钟就……就……」
埃米尔的胸膛暂停一下呼吸,旋又更沉重的起伏。「原来是今天。」
而雪侬,锁住他腰际的双臂更加使力,她抱得那么紧,几乎令他无法呼吸,「你差点死了,上帝,你差点死了!」她的声音仍在颤抖。
的确,倘若她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大轴会在高速行进中断掉,马车会解体,而他不是摔断颈子,就是被压成一堆烂肉,最多只有几根骨头能保持完整,连中央市场的肉贩都不屑收。
但埃米尔保持沉默没有作任何回应,不是惊吓过度出不了声,而是在等待。
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她对这件事的反应将会带给他最渴望的结果,两次冒生命危险,为的就是这一刻。
第一次冒险,她又回到他身边了;第二次冒险,她应该会……
突然,雪侬抬起头来,「该死的你听见了没有,你差点死了!」表情狂乱又震怒,「第二次!第二次!」两手揪住他外套的衣襟用力摇撼。「该死,我一不在你身边,你就出事!」她狂喊,语声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还有下定决心的坚毅。「不,我绝不会容许那种事发生,再也不许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宣告,「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要好好看着你,谁也别想伤害你,我绝不允许!」
顿时,埃米尔屏住了气息,徐徐阖上眼,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彷佛想将她整个人揉入自己体内,而后重重吐出一口气,嘴角徐缓地勾起欣喜的弧度,绽开安心、满足又快慰的笑意。
她总算察觉到了,没有她陪在他身边,他的生命随时都可能终结。
不过以后不会了,因为她将会实现自己的宣言,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即使她依旧会在两个世界之间来来去去,因为两边都有同样深浓的血缘在牵系着她的灵魂,但她总是会回到他身边来,就从此时此刻开始,他的身边才是她最终的归属。
第一步目标达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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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手了?该死,难道他们非要你死不可吗?」
伊德愤怒又慌乱的在书桌前走来走去,充分流露出他的不知所措,书桌后的埃米尔反倒没事人般地浅酌着葡萄酒。
「坐下,伊德,不用太担心了。」
「不用担心?」伊德愤慨的拉住脚步。「你真那么想死吗?」
「我不会死。」埃米尔慢条斯理的起身,脚步慵懒的走到落地窗前,午后温暖的阳光柔柔的洒落在他身上。「皇宫那边派人来通知我,我只要再闭门不出一段时间,等陛下透过大使与撒丁首相议定会面的时间之后,我就安全了。」
往后,要再有什么惊险,也有雪侬替他解决,他根本不用担心。
「最好是。」伊德喃喃道,也去倒一杯酒来压压惊,呃,再想一想,也许要一整瓶才够。「话说回来,又是雪侬夫人救了你呢,她是……」
「不要问。」埃米尔轻轻道。
伊德耸耸肩。「好吧,那问问雪侬夫人又到哪里去了总行吧?」
埃米尔回过身来,「回家去了,她还有些事要办,不过周末她会和两个孩子一起回来。」他淡淡道。
「是吗?」伊德咕哝。「真奇怪,你不听她的话偷跑出去,她都没生气吗?」
埃米尔突然别开目光,又回到书桌后落坐,那模样……
伊德心中顿时有数,嘴角不由撩起一弯贼兮兮的笑,「请问,你答应她什么条件了吗?」他兴匆匆地问。
埃米尔瞪他一眼。「不关你的事。」
伊德放声大笑。「果然,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暂时把那些需要和我亲自会面商谈的客户安排到家里来,」装作没听到伊德的揶揄,埃米尔板着脸吩咐道。「最好是在早上。」
「是是是。」伊德依然笑不可抑,露出两排牙齿还不够,连牙龈都跑出来了。
「到伦敦的计画再往后延。」
「是是是。」
「然后你回夜丘去看一下葡萄园有没有问题。」
「是是是。」
「……我计画到美洲发展,就辛苦你去做开路先锋吧!」
「是是……欸?!」
第七章
西元一八五八年夏天,法皇拿破仑三世与撒丁首相加富尔会面,双方同意对奥地利联合作战,于是,烧炭党收回对埃米尔的暗杀令,埃米尔终于自由了。
老实说,埃米尔并不太欢迎这种自由,除了不得已必须出门到公司处理公事之外,他只想和雪侬跟两个儿子窝在家里,以弥补过去错失的十年时光,但他也很清楚目前还不是时候,他还有第二步目标必须达成,这时候有许多他并不喜欢的事都不能不去做,譬如……
「皇宫的舞会?」雪侬大声呻吟,明白表示出她的不乐意。
「上面写的是男爵暨夫人,」埃米尔看着手上的请柬说。「你不能不去。」
雪侬叹气。「我知道。」
抬起目光,埃米尔注视着她。「你不想穿束腹和,呃,鸟笼?」
听他也说撑裙架是鸟笼,雪侬忍不住笑了。「对,我不想被关在鸟笼里。」
随手将请柬扔在写字台上,埃米尔探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然后抽掉她的发梳和发夹,使她的黑发宛如瀑布般倾泄而下。
「之前衬裙架是用坚固的铁制成的,我承认,那真的很像鸟笼,不过现在不是了,现在的衬裙架是用……」他温柔地抚掌她乌黑柔软的长发,并俯唇覆在她耳傍柔声轻语。「有弹性的软钢丝和马鬃、鲸须、棉麻制作而成,没有你想像中那样行动不便,试试看好吗,为了我?」
仰起脸来,她凝视着他,而他望进她眸子里的眼神就像迷雾中的精灵,神秘又充满蛊惑力,一下子就捉住了她整个人,使她再也逃不开。
她没有回答,但心里早已投降了。
虽然极力想避开被关进鸟笼里的命运,然而在她决定要留下来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这一刻是避免不了的,除非她反悔回到二十一世纪,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她并不想后悔,只是觉得很窝囊。
没有任何一只猫愿意被关起来,她这只东方的暹逻猫却自愿被关进西方的鸟笼里,超蠢!
「穿那种东西真的超可笑耶!」
「那是时下的流行时尚。」
「我不能做落伍的女人吗?」雪侬低头,埋在他胸前哀怨的咕哝。
「为了我……」他扶起她的下巴,唇瓣极尽诱惑地在她嘴边流连游移。「试试看,嗯?」
「好嘛!」投降了。「那束腹呢?」
「束腹就不用勉强了。」
「好吧,反正只有一次。」
可是……
「伯爵夫人的晚宴?」
「不能不去。」
「罗斯柴尔德夫人的茶会?」
「不能不去。」
「……拿来我自己看!」忿忿地一把抢过来埃米尔手上所有的请柬,雪侬恼火的一张看过一张,一边大步走向楼梯。「我来决定要不要去,就不信没有一张不能拒绝的!」
「可以,不过……」埃米尔瞄一下希金。「我想你最好问问希金,请柬的主人是谁。」
片刻后,二楼小书房里——
「秦特夫人?」
「大使夫人。」
大使,大人物,不能不去。
「孟蒂侯夫人?」
「皇后的表妹。」
同样,大人物,不能不去!
「德米多夫人?」
「陛下的堂妹。」
公主,更大的大人物,不能.不去!
「欧仁夫人?」
「奥斯曼男爵夫人。」
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大牌大人物,不.能.不.去!
「礼沁夫人?」
「钢铁工业的……」
结果,这个不能不去,那个也不能不去,二十几张请柬只勉强刷掉了三张。
最可恶的是,一大半都是必须由她独自去赴会,换句话说,她得拉笑脸自个儿应酬那些傲慢的上流阶级贵夫人们,而不能推给埃米尔去敷衍。
「希金。」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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