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克……」
「我跟外公发过誓了。」
不知死活的小子,以为她不敢开扁吗?
「雅克!」雪侬翻脸怒吼。「你这小子,我K……」
「爸爸,妈咪要揍我!」
谁也没料到,如此简单的一句话,效果不但惊人,也很可笑,咻一下雪侬就不见人影了,雅克和伊德先是愕然,继而狂笑到声音都挤在喉咙来不及出来,险些被自己的笑声噎死。
埃米尔眼也不眨一下,慢条斯理地放下叉子,优雅地执起茶壶在雪侬的空杯里注满红茶。
「雪侬。」
「喝茶。」
缩着脑袋半天,又咽了好几口唾沫,雪侬方才战战兢兢的从餐桌底下爬出来,双颊两抹尴尬的赧红,目光落在自己的茶杯里——埃米尔又在盯着她看了,拚命压抑住想要拔腿逃回二十一世纪的冲动……侏罗纪也行,冰河期就有点勉强了……
「雪侬。」
「什……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问你,包括你怎么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
天,最好不要!
雪侬畏缩一下,差点又躲到餐桌底下去。
「我保证,我什么都不问,只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呜呜鸣,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哪……哪一件?」
「让雅克自己决定要留在我身边或随你回去。」
该死,就知道不是好事!
「但……但是……」
「不行吗?好,那么请解释,为什么……」
「好嘛,好嘛,让他自己决定,让他自己决定嘛!」雪侬连声尖叫,然后哀怨的抽抽鼻子,咕哝,「以前你都不会追问我任何事的说,我就知道,对你来讲,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埃米尔眸中飞快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但表情依旧不露半点痕迹。
「他是我儿子。」
「废话,不然是谁的?」
「你没有权利不告诉我。」
雪侬的脑袋又往下掉了。「对不起。」
埃米尔伸出修长的手指扶起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我不怪你,但孩子的事让他自己决定吧!」
一对上他那双沉邃似幽井的眸子,她的心跳又乱了拍。
「我可以说不吗?」雪侬喃喃道。
「不可以。」收回手,埃米尔继续用他的早餐。
就知道,唉,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就好,温和也行,冷峻也罢,起码她猜得出他是高兴或哪里不爽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应付得来,但眼前的他这种摸不透的深沉,她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连猜都猜不来,难道这就是所谓成熟男人的转变?
虽然对十年前的她来讲,当年的他已经够成熟了,因为那时的她也只不过是个高中刚毕业的毛头少女,只要是已踏入社会工作的男人,对她而言就够「老」了。
然而不可否认的,跟眼下的他一比,当年的他根本不够看。
十年前,他也才刚踏入成熟阶段,尚无法确实控制住情绪的起伏,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他的喜怒哀乐,换言之,只要摸透他的脾气,应付他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但眼前的他可就是个名副其实,真正的成熟男人,那样沉稳从容,宛如一潭深藏不露的静水,谁也摸不透它有多深,你的一切却毫无保留的映现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彷佛这世间所有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他半点心绪。
看来在这十年里,他已练就钢铁般的自制力,足以使他隐藏起所有情绪,让人看不透他任何心思了。
可恶,成熟男人最难搞了!
漫不经心的啜饮着红茶,雪侬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要如何脱离眼下的困境才好,没注意到其他三人已用完早餐,正用三双好奇的眼盯住她研究。
她究竟会想出什么无与伦比的馊主意来解决目前的难题呢?
「好,结婚就结婚!」蓦地,雪侬毅然道,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壮烈。「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埃米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我们要在乡下的小教堂举行秘密婚礼,」雪侬的语气十分坚决。「不通知任何人,也不举行婚宴。」
「可以。」埃米尔很爽快的颔首同意。
雪侬再瞥向雅克。「婚礼一结束,雅克就得跟我回去,也不准再自己跑到这里来!」
雅克更阿沙力。「没问题,没有妈咪的同意,我绝不会再自己跑来了!」
雪侬点点头,视线又回到埃米尔那边。
「最重要的是……」她严肃的目注埃米尔。「我带雅克回去后就不会再来了,倘若哪天你后悔了想另外结婚的话,请务必记得我们举行的是秘密婚礼,你只要私下去办离婚就行了,这么一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结过婚又离婚了。」
拿破仑和约瑟芬可以离婚,他们当然也可以,这就是她的解决之道。
这也是拿破仑最伟大的功绩之一——婚姻状况非宗教化,无论是结婚或离婚,再也不需要经过教会的恩准了,不像亨利八世,想离个婚还得先跟教宗拍桌翻脸,最后干脆砍掉老婆的脑袋,一了百了,还可以省下好几笔赡养费。
悄悄结婚,偷偷离婚,正适合他们。
「我会记住。」浓密的睫毛垂落下来掩住半眼,埃米尔的表情依然莫测高深,总是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很好,」雪侬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那我们就结婚吧!」一口气喝完红茶,她起身,伊德也跟着起身。「我想我最好『回去』拿几件衣服过来,不然你也不敢让我穿这样出门。」
一待她离开餐厅,伊德又坐回去继续用早餐,雅克奇怪地看着他。
「伊德叔叔,你干嘛起来又坐下,起来又坐下的?」
「这是礼节,」伊德莞尔道。「在女士们出现或离去时,绅士们必须起身以示礼貌。」
「那爸爸为什么不用?」雅克用叉子指指埃米尔。「他不是绅士?」
「我想……」伊德斜睨着埃米尔,唇边笑意放肆地拉开。「也许你父亲知道,如果他真的起身的话,你母亲可能会一路逃回东方去!」
雅克听得哈哈大笑。「真的耶,我从没见妈咪这么害怕过任何一个人呢!」说着,他眼中亮起狡猾的光采。「这倒方便,以后若是我想做什么妈咪不允许的事,我只要躲到爸爸这边来做就行了!」
「我会先揍你一顿屁股!」埃米尔以最平静的语气警告他,再问:「你母亲接受过洗礼吗?」
不满地呃起小嘴,雅克忿忿地喝下一大口巧克力,「有,虽然妈咪是无神论者,但我们家都信奉天主,所以外公要求妈咪也得领洗。」他咕咕哝哝地说。
「那就没问题了。」埃米尔喃喃道。
「为什么?」雅克好奇地问。
「很简单,任何一对已领洗者所缔结的婚姻是不被允许离婚的。」一旁,伊德代替埃米尔作解释,「既然你母亲不信教,她应该不知道这点……」他笑得一脸奸臣样。「既然领过洗礼,你父亲和你母亲就不能离婚了!就算她坚持要离,你父亲也可以拿出这个理由拒绝,对吧?」最后两个字,他是在问埃米尔。
埃米尔无语,默默喝茶。
伊德笑笑。「不过,你不怕她真的不回来了吗?」
埃米尔依旧默不吭声,仅将目光移向雅克那边,后者得意洋洋的猛拍胸脯,自信满满。
「没问题,交给我就搞定了!」
话刚说完,雪侬又跑回来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惊讶。
「埃米尔,衣橱里那些衣服是你替我准备的吗?」
「不是。」
「那是哪里来的?」
「突然出现的。」
突然出现?
难不成又是……
「喔……」雪侬两眼飘开,不太自在的咳了咳。「那么,既然我的衣服有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不,还少一件。」
「哪一件?」
「结婚礼服。」
「咦?结婚礼服?不需要吧?」
「一定要!」
「可是……」
「不要跟我争辩这件事,我绝不让步!」
他不让步,难不成要她让步?
门儿都没有,去爬窗吧!
雪侬马上两手叉腰,气势汹汹的跟他争辩起来,在「辩论」这门学问上,她可是学有专精的,前年在撰写博士论文时,她都不晓得跟教授咆哮山河多少次了。
只可惜这场辩论还没开张就已决定她要输场,因为她是占下风的一方。
一开始,埃米尔便彻底实现了他的宣言,十分坚决,不肯稍让半步;雪侬更不愿认输,打死不低头,结果两人当场就在餐厅里掀起第二次巴黎大革命战火,枪来炮往激战了数百回合,最后大概是不耐烦了,埃米尔索性站起身来,用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将低低在下的雪侬压成一张薄薄的玻璃纸,还是透明的。
雪侬不得不仰起脸来——总不能对着他的胸膛吵架吧,结果,她马上搞丢了她的声音。
虽然不甘心,但每当埃米尔一语不发地用那种深沉不可测的幽邃目光凝注她,彷佛她就像一方透明水晶般一目了然,随便扫两眼就可以扫瞄出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似的,不由自主地,她的心虚又开始无限度暴涨,漫淹三大洋五大洲,明知不可能被他看出什么蟑螂蚂蚁来,偏就是七上八下的不安心,只能猛吞口水,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
所以说,心中有鬼的人吵架永远吵不赢,没辙,她只好举起小白旗投降。
「好好好,等结婚礼服就等结婚礼服,不过能不能请问一下,要等多久?」
「起码十天半个月吧。」
「……enculer!」
「跟九年比起来,你不认为十天半个月很快了吗?」
「……」
真正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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