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旭神色间看不出惊讶,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冷淡而坚定的道:“你是。”
楼晓寒紧咬嘴唇,半晌憋出一句:“不是。”
李抱玉笑笑:“外公啊,你就是这么固执。我爹的意思是,你既然抚养了他,就是他爹,就是我外公。这其实是和血缘没什么关系的。”
楼晓寒低头,对她的话不作反应,默然许久才抬头直视李抱玉的眼睛:“你想不想知道楼家的秘密?”
“不想。既然是秘密,就让它永远是秘密好了。”李抱玉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既然人救出来了,其他的就都是次要的,何况,有多少纷争都是由什么“秘密”牵扯出来的,她作为一个商人,可不想把自己陷入莫名的麻烦中。
“你不想知道,我却有必要告诉你。既然你是李家的后人,楼家的事便没有你不能知道的。我楼家后裔,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这两句听得李抱玉寒毛直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楼晓寒挥手止住。
楼晓寒悠悠开口,好象陈述的事与自己无关:“楼家曾经差点被灭门,一度被世人所唾弃追杀,幸得李家庇佑,才苟延残喘。楼家的人,与常人相异,每一代中均有人是双性,双性之人都没有生育能力,而即使是外表正常的楼家人,也会生出双性的子女。以前楼家和外族联姻,被世人发现这点后,都说楼家的人是妖孽,所以要赶尽杀绝。当时的李家家主收留了幸存的楼家人,从此,楼家就誓死效忠李家。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同样的惨剧,楼家人便不再和外人通婚,只是本来凤匀的生育能力就普遍较低,再加上楼家每代人中都有为数不少的双性人存在,所以楼家的人数一再减少,如今,楼家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呵,没想到拖了这么久,还是逃不了灭族的命运。”最后一句,楼晓寒总算是带上了感情,语声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李抱玉和李兰旭面面相觑,低低地道:“不是还有你么?”
楼晓寒扯动嘴角,笑声凄凉自嘲:“我?我是双性人啊!”
李抱玉见他那心死的模样,忽然跺了他一脚:“笨蛋,我不认国姑,李家嫡系也断了啊!说什么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就算是救命之恩,这么多代,偿还得也已经够了。你就不能为你自己而活?”
楼晓寒冷笑:“为自己而活?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为自己而活?庄主你能吗?呵,说起来,现在的李家家主还是国姑大人,若不是我不能回去,我必是还要为她效力的。”
李兰旭本在一旁静静听着,此刻忽然插口:“不能也自己而活,也没必要为不关心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的人活。爹,既然你都说了,楼家后继无人,你又何必如此在乎什么楼家祖训?”
楼晓寒不语,气氛异常凝重。
李抱玉忽然扑哧一笑:“我们这三代还真是有趣……”
回庄
在马车里的这几日李抱玉也不算是虚度,虽然一时改变不了楼晓寒“为李家而活”的信念,好歹是让他接受了自己是李抱玉并且是他外孙女的事实;虽然一时不能像以前一样和梁素衣毫无顾忌地玩闹,好歹让东日月逼着东天下拿出了那几种七虫七花毒的解药,麻烦的是一开始梁素衣没合适的药材,就运用药性互克的原理把毒压下,搞得现在毒性全有所改变,解起来颇费了些事,好歹还是把毒解了——至于那受的三掌,东家不精医术,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梁素衣自己说没事,李抱玉就算心有怀疑,也无法证实,只得随他去了;至于李兰旭的逼婚,许是因为见她为梁素衣的事和“尘世间”人员变动的事忙得焦头烂额,也或许是因为与东日月一别经年,短暂相聚又离别在际,自己心绪也很乱,所以就那么不了了之。
好不容易回到了第二山庄,东日月本来想立即告辞,却被李抱玉挽留了下来:“东大小姐一路护卫,想必也甚是劳累,不如在山庄住个几天,也好休息休息,再说,我们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东日月见李抱玉态度诚恳,也没有拒绝:“庄主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听我家小妹说,我家总管黑衣与庄主相处得不错,我不如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把他送给你吧。”
这话听得李抱玉一懵,皱眉道:“送我?”
东日月暧昧地笑笑:“庄主还不知道吧,这黑衣其实是个男子。他做到最东南的总管一位,倒也可以算得上是当世的奇男子了,送给庄主也不会辱没了庄主的身份。”
李抱玉错愕,这东日月把她当什么人了?本来要张口反驳,忽然想到方冠群,这到口的话又忍了下来。
“庄主不要推辞,我也知道这黑衣抛头露面,登不了大雅之堂,也不求庄主给他个名分。”东日月见李抱玉一开始面上露出为难之色,便自动解释起来。
把人当货物般送来送去?李抱玉心里对东日月的好感飞流直下三千尺,面上却笑如春风:“那就多谢东大小姐了。”
东日月似是早就作好了这样的打算,从袖中抽出张纸:“哪儿的话,庄主客气了。这是黑衣的卖身契,这就转交给庄主了。”
李抱玉接过,看也不看收到怀里:“莫大总管,麻烦你安排这些贵客的房间了。”
莫问晴和方冠群本来为迎接庄主都立在大厅,此时听到吩咐,莫问晴还是一脸严肃:“是。”说着就安分守己地完成自己任务去了。
说起安分守己,看莫问晴那样,李抱玉还真是不太习惯——试问第二山庄有几个人是“安分守己”的?所以当东日月他们随着莫问晴离开后,李抱玉忍不住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大厅里除了李抱玉就剩方冠群一人,因为她说还有工作要向庄主汇报。只是此刻,她眼睛瞪圆,下巴好似要掉下来,整个人木在那里。
李抱玉好笑地走过去,抬起方冠群拿着扇子的手臂,让她用自己的扇子把自己的下巴顶回去。
方冠群这才能开口说话:“是男的!他居然是男的!”
直到李抱玉拖着方冠群,去找黑衣的时候,方冠群还在震惊中,以至于一直低声念叨:“男的……居然是男的……”连黑衣已经站在自己面前都没有发现。
“是男的有什么关系吗?”黑衣笑道。
李抱玉赞赏地看了看他不卑不亢的态度:“是没有什么关系。我理解了,你是为了遮掩喉结才戴那个项圈的吧?可是你那胸部又是怎么回事?”那可当真是凹凸有致得连她都嫉妒啊。
“很简单,棉花加布条。”黑衣爽快地奉上答案。
“这是你的卖身契。”李抱玉掏出怀里的纸递给黑衣,“你看看有没有错。”
黑衣接过,看了一眼又递还李抱玉,神色间也没有丝毫屈辱,只是笑了笑:“没错,庄主你收好了。”
李抱玉也回他个微笑,就那样把纸撕得粉碎,撒向空中。
黑衣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倒是方冠群眼睛一亮,一蹦而起,扑到黑衣身上:“这下黑衣是自由身了。”
“男女授受不亲。”李抱玉淡淡地一句话害方冠群尴尬地跳开,讪讪地立在一旁,李抱玉心里暗笑——这几个字还真是哪里都通用啊。
黑衣对方冠群的动作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望着李抱玉,忽然挑眉笑了笑:“庄主,你当东家的人真那么好心,把我无条件送给你?你可不要忘了,东家一样是经商的,怎么会做亏本的生意呢?”
李抱玉皱眉:“你都已经是自由身了,他们还能利用你吗?”
黑衣笑了笑:“庄主以为这薄薄的一张纸就能束缚住我?”
李抱玉好似恍然大悟,走过去揽住他的肩:“我说大哥啊,咱们好歹也是结拜过的,你有必要一口一个庄主这么见外吗?叫我小妹就好了么,现如今不过就是你从大姐变成了大哥。还有,东家的毒术我们都是知道的,我本来就没指望过东天下不会给她的得力手下施毒,可是我们这边有梁素衣嘛。”
“你要在这个时候帮我解毒?东家姐妹还没走呢。”黑衣有些讶然。
“既然是毒,自然是越快解了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而且,”李抱玉从方冠群手里抽出折扇,摇啊摇的,眼睛眯成月牙,“我就是要让东家姐妹亲眼见到你的毒被解,这样,以后他们才不会来烦你,让他们见见我们的医术,也好叫他们不要浪费毒药在我们的人身上。”
就这样,李抱玉拉梁素衣来帮黑衣把脉——其实她根本是想给自己制造和梁素衣相处的机会,这些日子梁素衣不但一直躲着她,连两人不得已碰面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
“怎么样怎么样?”李抱玉问得急切。同样站在一旁的方冠群却这是眼巴巴地望着,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无药可解。”梁素衣云淡风轻地吐出四个字。
方冠群心里咯噔一下,倒是黑衣笑容不变:“无所谓,我早就知道这个答案。我,本就不是个长命的人。”
李抱玉稍稍一愣之后又恢复镇定,微笑地看着梁素衣,眼里充满了信任:“无药可解,但是有法子可解,是么?”
不知是否因为李抱玉的信任,梁素衣的脸柔和了起来:“是的。黑衣中的不是毒,是蛊。而且那蛊本身带有剧毒,没有毒药奈何得了它。唯今之计,只有——剖腹取蛊!”
这惊世骇俗的话一出口,连一直对自己生死都不在意的黑衣也变了脸色。
李抱玉却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淡淡地道:“有把握吗?”
“我需要有个高手在一旁协助,血流得多了可以点穴止住。其他的我都不怎么担心。”
黑衣干笑两声:“我看不用了吧?我从小到大吃的毒药数不胜数,即使把蛊除了我也活不长。”
“蛊是一定要除的。”梁素衣不咸不淡地开口。
“为什么?”黑衣疑惑。
“因为我还没有做过剖腹的手术,正好趁这个机会研究一下人体内部器官。”梁素衣的表情绝对很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