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抱玉一窒,低头轻笑:“我不必说对不起。”似乎在说给他听,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恩。”楚流辉几不可察地点头,“我们回去吧。”
“恩,我该做的事都做了,也该抽身了。”皇帝也渐渐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还会支持他,但仅仅是作为商人,用商人的方式支持,而非政客。
然而,第二日李抱玉入宫请辞的时候,却未能立即如愿。
“爱卿啊,不是朕不放你走,是龙战的宰相挽月来书函说有要事要来和朕相商,希望过几日她来的时候可以见到朕的‘御用谋士’玉庄主。”见到她已能控制好情绪的皇帝笑眯眯地如是说。
“这是几日之前的事?”他说挽月过几天就到,只怕她已经在路上了吧。
“书函是十天前收到的,龙战宰相还说,她除了有国事要和玉庄主相商,还另有私事。”皇帝笑得有些贼,为能再将她挽留一段时日而开怀。
“我不该让皇上服用山庄新开发的减肥药的,没想到人瘦了以后就会便奸诈。”李抱玉好似自言自语。
皇帝对她“忤逆”的话语不以为意:“说到奸诈,朕怎么比得上爱卿?爱卿不是常说,无奸不成商么?爱卿可是龙战最大的商人。”
李抱玉回望皇帝减肥成功清俊的面容:“我还当皇上会怪罪微臣让皇上失了‘女子’该有的气概……”
两人相视大笑,眼里满满的,是彼此的信任。
回到临时,还有更叫她意外的事。
“国姑昏倒在府外,我们已经把她安置在客房,请庄主定夺。”有人如是禀报。
李姓
李抱玉摸鼻子,苦笑:“我刻意不去找她,她倒自己撞上门来了。”晓寒外公和老爹都在百里镇的山庄,她最想做的是放任国姑不管——不恨她是一回事,却也不至好心到想救她。“先带我去看看吧。”末了,只说出这句。
“我陪你。”楚流辉自暗处走出,气息已经处于警戒状态。
“随意。”某人还在为辞行不成的一事心情郁闷,颇有些心不在焉,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不发一言地跟随着那小僮前行。
待再见到那众人夸耀“宛若神祗”的国姑大人李若白,不禁有些怔愣——这个面色青紫嘴唇发黑半死不活的人就是害得她疲于奔命恨得牙痒的国姑?瞪着床上似乎还在昏迷中的女子,李抱玉无语,考虑是不是应该让她自生自灭。
李若白倒忽然睁开眼睛,目光泠然,丝毫不见狼狈和恐慌,就这么望着李抱玉,也是一言不发。
李抱玉在这当口,不慌不忙地回头,向身后的人露出无害的笑容:“梅花糕啊,她现在毫无还手之力,你想杀她就杀吧。”
楚流辉挑眉,好笑地望着她,往角落走去,只是轻轻道:“我说过不恨她。”
李抱玉摸摸鼻子,抬头对上李若白的眼睛,忽然心里一动,走上前去:“你对我没有敌意……”
“你也一样。”李若白声音舒缓,即便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是丝毫不显得落魄。
“恩。”李抱玉点头承认——虽然一直明争暗斗,处处和她对着干,可是越和她交手,就越无法把她当敌人。很奇怪,虽然十分不赞同国姑的行事方式,可是越到后来,越觉得她是为了某个“执念”才做了这一切,就越恨不起她来。“可是我不原谅你。”李抱玉直视李若白的眼睛,微笑。
“我知道。”李若白微微点头,既无惊讶,也无疑惑。
“你知道我是谁。”李抱玉忽然说了句肯定句。
“恩。”李若白说话的姿态让人几乎发觉不出她的嗓音是多么虚弱嘶哑。
“所以你与我交手没尽全力,让我可以活到今天?”她自认修行尚浅,论阴谋诡计绝比不上这久在官场打滚的老狐狸,而她这两年走来,居然没碰到什么暗杀和诬陷,早让她有所怀疑。
“是,也不是。”李若白望她一眼,眼里有笑意,“我只是没用上一些手段。你是凭真本事胜过我的。”
李抱玉瞪她,忽然轻笑,小声嘀咕:“我就说我不是块玩政治的料,只有政治玩我……”又正色,“你这又是怎么回事?”望向她极不正常的面色。
李若白面有诧异之色:“你月圆之夜可有过心痛的毛病?”
“没有。”李抱玉皱眉——什么意思?
“奇了……”李若白喃喃,“李家之人都身患奇疾,每当月圆之夜心脏就会有万虫噬咬之疼……”
李抱玉一惊:“难道我爹他也?”
“恩。只有楼家人的血可以暂缓这种痛苦,楼晓寒走后,我这病也就越来越重,拖到今日就……”李若白笑容有点苦。
“完了,”李抱玉抱头,“我真是不孝。”她、她、她居然没有发现!想到那好似对什么事都浑不在意的人每月要受的煎熬,她就悔——怎么就没想到找人看着老爹呢?那派过去帮忙照顾的砚泥居然也从来不和她说……
“不怪你,兰儿这性子,本就是什么事也不会与人说的。你把他照顾的很好。”李若白笑。
还没从内疚里缓过神的李抱玉苦笑:“我没疼过啊。你确定我是李家人?”
“恩。血缘这种东西……总是让人有点微妙的感觉的……你是我唯一的血脉。”
李抱玉瞪她——一直当国姑是个最理智的人,没想到她居然凭“感觉”认定她是她的外孙女。
“你没有发作过也好……也许是老天可怜我们李家人,让这痼疾在你这一代终止——”
李抱玉再瞪她——原来国姑也是个“天真”的人,叹。
“无论你再怎么想摆脱李家人的身份,李家的使命还是要由你来完成。”李若白从衣襟中摸出个薄册子,“你应该知道的,都在这里面……”
李抱玉一眼望到封面上“家训”两个字,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若白阖上眼,一只手垂落床边,嘴角犹自带着微笑。
李抱玉瞪着她,几乎瞪到眼抽筋。
楚流辉走到床前,探手,似笑非笑:“还有呼吸。”
李抱玉收回目光,不自觉地长长舒了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个瓶子:“这是梁素衣配的‘续命香’,给她吃几颗吧,撑到梁素衣回来,也许……”
楚流辉不说话,接过药瓶,捏住李若白的下巴,让她牙关开启,倒了几颗药下去。
李抱玉改瞪床边的册子——总觉得看了之后又会惹麻烦上身,可是,那是“李”家的东西啊,事关国姑的“执念”,事关老爹的心痛,事关李家的“痼疾”——末了,还是没抵抗的3了好奇心,把它收在了袖子里:“我去书房。”
“恩。”楚流辉知晓她需要自己静静,也就破天荒地没跟上去。
走在路上,李抱玉觉得有很多地方自相矛盾——梁素衣说李家是中了梁家的毒才会短命,心痛应该也是中毒的反应;她从没心痛过,梁素衣应该也知道,可是如果她没有中毒,他又何必去找什么解药?当初救晓寒外公时,是说楼家人的血可以暂缓李家人的痛苦……当时国姑的表现是——楼家血对她已经没有用处了,所以她把楼晓寒弃如敝屣……
一直当国姑对楼晓寒完全没有感情,可是如今看来,她根本是故意放楼晓寒走——国姑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进入书房,一大堆的疑惑让李抱玉迫不及待地打开那本册子——“一统天下”——扉页四个朱砂写就的龙飞凤舞的四个字立刻叫她眼皮直跳。
翻过几页,李抱玉实在想翻白眼,毅然决然地将之合上,不再望上一眼——这不知道是李家哪位先祖写就的祖训中,居然花了相当大的篇幅介绍多少多少年前,当这片大陆上只有凤匀一个国家的时候,百姓是多么的安居乐业;又花了相当多的笔墨描述,凤匀“分崩离析”,出现五个国家后,如何如何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然后就得了个结论:作为多少多少年前,曾经一统天下的李姓女皇的后人,李家的子女有义务再次还百姓个统一安定的国家……
“难怪李家那么多‘疯子’……”李抱玉喃喃,在这种祖训的熏陶下,不疯才怪——都像李若白那样把自己当成是救民于水火的神仙了。
晚上,李抱玉还是忍不住又去望了望李若白。
李若白片刻的清醒间,李抱玉微笑:“等梁素衣把解药找齐,回来就好了。”
李若白笑,殊无希望或是绝望的含义:“他不会救我。”
李抱玉待要询问这句话的意思,她又陷入昏迷。望着她苍老许多的面容,李抱玉叹:“都说凤匀人有容貌不老的本事,可凤后为了晓寒外公而憔悴,晓寒外公为了你而憔悴,你却为了那劳什子的祖训搞到这般……依我看,你是最不值的了……”
“庄主,皇上刚才秘密派人传令去把山庄的人接到此处了。”“尘世间”的人暗报。
李抱玉一个踉跄:“他、他、他,真想长留我在此?”
“谁叫你那么‘诚实’。”楚流辉自暗处转出,隐隐有些幸灾乐祸。
某人无语。
善后
“凤后啊,您老人家就早些死了吧,也省得我想跑路又不好丢下你。”空荡荡的寝宫里,李抱玉语不惊人死不休。
然而凤后只是冷冷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听说皇儿派人去把你的家人接到京城了。”
李抱玉一僵,摸摸鼻子,苦笑:“如果皇上聪明到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我也不在乎再死个彻底……偏偏他……”偏偏他就是单纯好心地想留下她,想让她“家人”来和她做伴,没丝毫软禁谁谁的意思。
“皇儿他禀性纯良。”凤后微笑。
“他也长大啦,你也该考虑考虑另外一个人的事了吧……”当初可不就是为了他们两人的事,她才跳入这火坑。
“他,岂不是比皇儿更大……”凤后低头,掩住脸上的情绪,声音里却分明有着笑意。
李抱玉抚额,叹道:“我知道你想看我着急的样子,可是我现在实在是焦头烂额,您就饶了我吧。”那个啥子挽月宰相,可不是好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