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朱雪远在边关,自然不可得知帝都之事。他依旧每月一封书信,述实在边城的日升日落,说着边城将士的豪迈与思乡,轻描淡写的带出两句沙场厮杀的残酷与血腥。
那日,风挽华读罢檀朱雪的来信,面上虽未带出,心里却添了几分担忧。战场上刀剑无眼,朱雪虽然习了一身武艺,可面对着千军万马,面对着刀林箭雨,若有了一个万一。。。……心中这么一想,顿时便胸口一窒,有些喘不过气来似的闷。起身,步出闺房,往后园走去。
牡丹花期已过,花园里的牡丹花都已凋谢,只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花瓣,色泽残败,不复昔日艳光。见此情景,风挽华忧上添愁,眉间便隐隐带出几分。
那日跟着的是铃语,见她这模样,便道:“小姐,你都好些日子没有出门了,正好这时刻莲花开了,不如我们去华门寺看看莲花?”
风挽华却摇头,“华门寺里人那么多,我们去了,只怕莲花看不上,倒让人围观了。”
铃语闻言不由得笑起来,道:“那还不是因为小姐生得好看,他们喜欢呗。”
“喜欢?”风挽华轻念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已的脸,然后放下,轻轻叹一口气,道:“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么张脸,可这张脸就像这牡丹花一样,再好看也只能盛极一时,当这张脸变老变丑时,他们又怎么会再喜欢。”
铃语看着小姐,不敢相信这样的绝美容颜会老。“小姐一定不会老的,一定永远都是这么好看。”
“呵。。。。。。”风挽华轻笑一声,“傻丫头,是人都会老的。就好比夫人,再怎么好看,也敌不过岁月风霜。”
“夫人如今也很好看啊。”铃语道。风夫人虽已年过四旬,但依旧风韵楚楚,比那些来府里拜访的夫人可都要好看多了。
风挽华却是轻轻摇头,“你才来我们家三年,所以你不曾见过当年韶华正盛的母亲,听爹讲,她年轻时在风州那可是百里挑一的大美人。”
“那。。。。夫人虽没年轻时好看,可老爷对夫人一直都很好。”铃语又道,“所以,即算小姐以后老了,也一样会有人喜欢的。”
风挽华听了她这般天真得理所当然的话,面上浮起一丝笑容。“是啊,爹娘这么多年如此恩爱,实是难得。只不过这世间如我爹这般的人却是少有,大多数的男人娶了妻后,还会有一堆的美貌姬妾,有的甚至七老八十时,还纳年龄足可当曾孙女的小妾。从一而终的,太少。”
铃语听了,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掩嘴笑道:“小姐,奴婢知道檀公子会对你一心一意的好。”
风挽华闻言睨了巧善一眼,不语,可眉梢眼角却是溢出几分喜意。
铃语性子较巧善要活泼,所以说起话来也无忌些。她看着小姐果然是开怀了些,眼珠又转了转,道:“小姐,奴婢听府里的姐姐们说‘三位皇子都待小姐一片痴心,真不知小姐放着好好的皇子妃不当,干么对一个穷小子檀朱雪那么死心塌地的’。小姐,你为啥不喜欢三位皇子,而就喜欢檀公子?”
被铃语这么一问,风挽华白玉似的脸上升起一抹红云,如牡丹沐浴朝霞,艳不可方物,看得铃语眼都不眨一下。她微微垂首,眼眸看着某处出神,许久后才低低的道:“我与他自小就认得,一开始我们老吵架争论,可是吵着吵着争着争着,不知怎的心里眼里就记得他最深,看着旁人,再好也不如看着他欢喜。”
铃语眨眨眼睛,道:“可奴婢看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就数三位皇子最出众了,小姐看着也不如檀公子吗?”
风挽华一笑,道:“以世俗的眼光来说,三位皇子当然不比朱雪差,而且论家世,不说朱雪远不及他们,这世上也没人可比得上三位皇子。”她微微一顿,才道:“只是人心是没法衡量的,喜欢和不喜欢很简单的几个字,可你却没法简单的说清原由。”
“呃?”铃语才十二岁,听着小姐后边的话,总觉得有些迷糊。
风挽华看她一眼,移步在凉亭里坐下,以手支额,静默了片刻,才道:“我与朱雪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与他。。。。。我们知道彼此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对方的好,也知道对方的不好。”她目光望着亭外的牡丹枝叶,蒙蒙的显得有些渺远,“我有时看着朱雪,好像一辈子眨个眼便过去了,可又好像一辈子有一千年一万年那么的长长久久。”
铃语听着觉得糊涂了,怎么是眨个眼就过去了,可怎么又是一万年那样的久?
风挽华又道:“而其他的人,比如说三位皇子,他们除了知道我的名,除了知道我的脸,除了一些向人打听的我的事外,还能知道我什么呢?他们写一些一往情深的诗,或是送一些名贵的珠宝,那等行径,说不好听点,不过是些纨绔子弟的无聊之举。”
“那是他们想讨小姐欢心。”铃语倒是替他们辩解一下。
“呵。。。。”风挽华转头看着铃语笑了笑,“换作你这个小丫头,估计就给收买了,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人的真心又怎么会是那些东西就可讨得的。”
“可府里的姐姐们说三位皇子对小姐十分用心呢。”铃语心里还是觉得三位皇子好,“而檀公子就什么也没做过,她们说都不知道小姐为何就喜欢檀公子?”
“这么说来,朱雪还真没为我做过什么。”风挽华听着也是一笑,“他唯一做的。。。。”她收了声,眼眸望着某处怔怔出神,似乎是沉入了什么回忆中。
铃语看着亭中静静坐着的小姐,只觉得她眼眸一瞬间柔秀如春水,似乎下一刻那一汪春水中便可绽出水莲花来。
风挽华静默了会了,才又道:“朱雪虽只是个穷小子,可他的心胸却宽广得装了整个天下。他本可与我成亲,在风家享受着安逸舒适的日子,可他却去了苦寒荒凉的边城,每日在古卢的刀剑下守护着边城的百姓。而三位皇子,他们出身皇族,本是最应该来守护着天下百姓的人,可他们在做什么呢?为着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兄弟相争。”她面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眸色清湛,“我和朱雪,我知道我们会如爹娘一般一生恩爱。而如果我嫁给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一开始他们都会百般宠爱我,赐我华屋绮罗,赐我无数的珍奇宝物,但他们同样的会纳进其他的妃子美姬,也会对她们一样的宠爱有加,而等到他们厌倦了我,或者我年华逝去时,我便将在冷落中凄凉度过一生。”
“本王才不是这样的!”猛然间有人沉声道。
两人同时一惊,转头一看,便见一人立于亭外两丈之处,锦衣玉带英姿焕然,只是此刻一双眼睛亮得有些慑人,如同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
“安豫王!”两人惊叫。
来人正是三皇子安豫王,他目光落在风挽华面上,那锋利的剑芒一瞬间便敛起,渐渐的生出柔情。
“那些东西都是我认为最好的,所以我送给你,可我怎知你会不喜欢。这世上美人虽然很多,可我只欢喜你,自那日庆华宫一面,我心里想的全是你。我也不是纨绔子弟,我不会输给那个檀朱雪。”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风挽华,“我是怎么样的人,我是不是无聊之举,我会让你看清楚明白的。”说完了,他一转身便走了。
留下两人怔怔站在原地。
许久后,风挽华吐一口气,道:“堂堂皇子擅入大臣家后园,该不会也是爹教的‘君子行事,不拘小节’吧。”
“噗哧!”铃语闻言忍俊不禁。
安豫王一路疾步而出,在前院里正碰着了寻找他的葛祺。
“王爷,你跑哪去了,太傅在找你。”
安豫王却不理他,只管埋头走,一路走出了风府。
几日后,风挽华自父亲口中得知,古卢又进犯边城,安豫王在朝上请旨驱敌。
果然,七月初,皇帝封安豫王为“安定将军”,领两万大军奔赴边城。
八月,风挽华再收到檀朱雪信时,他便提到了安豫王。出乎风挽华意料的是,檀朱雪竟对安豫王大为欣赏。说他虽是皇子,却毫无娇贵之气,与边城士兵同甘共苦,又说他腹有畴略知人善用,而且极有胆魄果断勇猛,杀起敌来眼都不眨一下的,真不像是金尊玉贵的皇家骄子。只到边关半月,便已小胜古卢三战,实乃是将将之材,真不愧是先生教出的弟子。还说安豫王与他叙了同门之谊,两人兄弟相称,志趣相投,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风挽华读罢信大是诧异。想这安豫王怎么就和朱雪做兄弟了?转而一想,他们沙场杀敌,同生共死间生出的情谊那自是不同一般。许这安豫王真的是个胸襟广阔的男儿,并不会因私情而罔顾大局。如此一想,便也放心了。
此后,檀朱雪的信里多少都会提到安豫王一两笔,看来他真的是极为欣赏这位同门师弟。信中说他们一起设阵布兵,一起思考对敌之策,一起纵马杀敌,一起喝酒谈天。。。。风挽华一一看着,为他们能结下这般情谊颇是心慰。朱雪是独子,难得他能与安豫王如此投契,估计真是当他作兄弟了。
然后,转眼间便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初,风挽华收到檀朱雪的信,说他们打了大胜仗,古卢递上降书求和,边城又能得几年安宁。而陛下按功封赏边城战士,檀朱雪被封为“震远将军”。而最令风挽华高兴的却是檀朱雪要回来了,估计年底前便能到家。
风挽华自得信后,日日眉眼带笑,容光焕发,美胜娇花。每日算着日子,离朱雪回来还有几天。
元凯三十四年十二月十日,凯旋大军行至离燕城八十里处休息扎营。
营地里,安豫王在帐中走来走去,满脸阴沉。
刚才众将士围着火堆喝酒时,几位将军变成了众人猛灌的对象,而平日酒量不高的檀朱雪却是来者不拒,有人问“檀将军酒兴如此之高,可是有喜事?”
檀朱雪举杯而起,对着周围的人一脸欢快的朗声道:“对!本将要成亲了!只等回到帝都,本将便要迎娶这世间最美的姑娘!”
顿时满场轰动,人人敬酒相贺,檀朱雪便是拔剑长歌,以祝酒兴。
砰!安豫王一拳砸在桌上,重重在榻上坐下。
他与檀朱雪一样打了大胜仗,一样得了大封赏!
可是,檀朱雪可以欢欢喜喜的回去迎娶他心爱的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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