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夫,这是何毒?”风挽华目光看住他问道。
苏源放下手中杯,看着风挽华,似在思考如何措词,片刻后,他才开口问道:“不知这毒血小姐从何处得来,这又是何人的血?”
风挽华不想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一下,才道:“苏大夫无需知道,只请告知挽华,这是何毒?这毒从哪里来?”
苏源叹一口气,起身,然后对着风挽华重重一揖,“请恕老夫无能,并不知这是何毒。”
“苏大夫?”苏挽华霍然起身,她不会看错,他明明知道了这是什么毒!
苏源起身,看着风挽华,“老夫也劝小姐不要再查,知道了对小姐并无益处。”
风挽华闻言心中一动,他为何这般说?目光紧紧看着苏源,那双医者的眼睛亦望着她,带着慈悲与叹息。忽然又思及他刚才确认毒血时眼中的那一点惊惧,脑中团团疑云中忽然绽露一丝光缝。
“苏大夫,挽华只问一句,你知道这是何毒对吗?”
苏源闻言目光一缩,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头。
风挽华五指缓缓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苏大夫为何不能告诉挽华?”
苏源重重叹一口气,道:“老夫是为小姐好,无论这毒血小姐从何处得来,无论吐出这毒血的人与小姐有何关系,老夫劝小姐一句,就当从未得知,自此后也再不要提及,否则必会引祸上身,一个不小心也许还会牵连亲朋。”
风挽华一震。祸?牵连?这么说来,他之所以不肯告诉她是因为害怕?害怕有祸事?害怕会受牵连?是这毒令他这么害怕?不对,他害怕的不是这毒,而是这毒的背后!他知道这是何毒,自然也就知道这毒的来源!是这毒的来源令他害怕!
那么。。。。。。他为什么会害怕?
苏源乃是医术医德备受推崇的神医,平日救人无数,无论权贵、贫贱皆有受他恩情者,可以说苏家在帝都亦是有名有财还有势。以苏源的名望,一般的官绅见之都会恭恭敬敬的,他祖上又三代为宫中御医,亦是官宦世家,不比平常百姓家的畏权惧恶。那么,能令他害怕的,必不是平常的。那么。。。。。这毒来得极为不凡!蓦地,脑中念头一闪。他家三代为御医,他之医术乃是家传,这毒他一看就知道,他又这般的害怕。。。。难道说这毒是。。。。
一丝寒意自心头冒起,缓缓的顺着血液流至四肢百骸。
“苏大夫。”她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盯住苏源,缓缓的清清楚楚的问道:“这毒。。。。是出自宫中?”
苏源闻言身形一震,瞠目惊骇的看着风挽华。
这一刹,风挽华一颗心如坠入万丈深渊。
不用他说,她已知道答案。
宫中。。。。
难怪他会害怕,难怪他不敢说,难怪他会劝她。。。。
因为,这毒来自宫中,来自帝家!
可是。。。。。怎么会是宫中的毒!为什么是宫中的毒?
陛下要害朱雪?不,不可能。陛下性情仁厚,在位三十多年不曾杀过一位大臣,而且朱雪于国有功,陛下又怎会杀他!那么便是别人。那时候,有谁是宫中的人?在燕城的有谁是宫中的人?在燕城的都有谁。。。。谁。。。。。宫中。。。忽然间,她心头一窒,如有一盆冰雪自头而下,让她僵立当场。
是他?
怎么会是他?
也只能是他?
安豫王。。。。安豫王!
这一刻,心头悲痛怒恨纷涌,可脑中却又空空如也,她只是木然而立。
苏源见她忽然神色突变,面上一片惨白,眼中一点光芒若风烛摇曳不定,不由有些忧心。“风小姐?”
可风挽华却如若未闻,眼眸定定的望着某处,可眼神却是空茫茫的。
他为何要害朱雪?
为名?为利?为功?
他身为皇子,无论哪一样,都在朱雪之上。
是什么令得他会毒害朱雪?
会是。。。。。会是因为。。。。。
那个念头闪过,如有利剑穿胸,剧痛难当下身形一晃摇摇欲坠,喉间一甜,便一口鲜血吐出。
“风小姐!”苏源大惊,赶忙上前扶住她。
可风挽华却推开了他,抬眸看一眼,那双眼睛此刻忽然间又清明如水,只是那水的深处似乎沉了什么,那样的黑,那样的重。
“挽华多谢苏大夫指点,他日再来图报。”
说完,她至桌前,将瓷罐重新盖好包起,捧在怀中,走出屋子,走出小院,走出仁安堂。
仁安堂外,风寒而日朗。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两旁店铺林立小摊连绵,各色货物琳琅满目,叫卖的吆喝的还价的,显得热闹非凡,可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了风挽华的眼,都如不了她的耳。
她紧紧抱着瓷罐失魂落魄的走着,垂着头目光直看着怀中的瓷罐,长发自脸颊两旁垂落,扮演了容颜,街上的人都在忙着看货问价做买卖,倒没有引起注目。
朱雪……
我对你的一心一意竟然成了夺你性命的利剑吗?
朱雪……朱雪……
原来……原来竟然是我害了你吗?
想至此,顿天地倾覆四野暗沉,她仿不能承受其重,膝下一软,摔倒于地。
旁边有人经过,看她摔倒在地忙伸手相助,“姑娘,你怎么啦?”
她茫然抬首,那人看清她的面容,不由一呆,惊唤道:“是……是你!”
那人身后跟着的随从听得他的惊呼,忙上前,“王爷?”待看清他手中扶着的人,不由也一惊,“是风家小姐!”
听得声音,风挽华自昏沉中醒神,目光凝聚眼前之人,渐渐看清是一张温文秀雅的面容,这是当朝二皇子宜诚王。
宜诚王看她如此模样不由心生怜意,柔声问道:“风小姐,你这是怎么啦?”
“王爷……”风挽华哀哀唤一声。
宜诚王听在耳中如刺心头,连连追问:“你怎么啦?如何这般模样?是身体不适?还是家中有事?”
风挽华却只是无言看着他,一脸凄恻满目悲伤,令人见之亦心声哀痛。
宜诚王看着心中又是怜又是痛,道:“这里离我府邸近,先去那里歇息下。你这般模样回去,太傅定然担心。”说着即吩咐随从去找来一乘软轿,将人抬至王府。
到了王府,安顿好人,又赶忙命人去唤御医来。
御医来了,看过后,道:“这位姑娘是近来饮食无节才令得身体虚弱,又伤心过度损了气血,以至一时急痛攻心虚体不堪承受。微臣开个方子为姑娘调养气血,戒优戒劳好生休息便无大碍。”
宜诚王挥手示意御医退下,房中的侍女见之亦退下,随御医去取方抓药。
“风小姐,你现在可好些?”宜诚王伸手勾起帘帐,便见帐中风挽华闭目而卧,面色苍白神情暗倦,完全不似当日庆华宫里优雅华美,却令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艳之色,不由得心头一跳。
风挽华闻言缓缓睁眸,然后坐起身来。
“小心。”宜诚王忙伸手相扶,又端过一旁隔着的碗,“这是刚炖的参汤,你趁热喝了。”
“挽华谢过王爷。”风挽华接过。
宜诚王等她喝完又接了碗放在一旁,看她起色稍缓,才柔声问道:“你怎的一人在街上?你这样……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我说说,我来帮你。”
风挽华闻言心中一动,抬眸看他,幽深的眸子里隐约一点亮光。
白被那双眼睛一望,宜诚王只觉得心头有什么涌动,热热的,想着就是百劫千难也愿为她去承受。“你若看得起我,有何难处便与我说,我比为你分忧。”
风挽华幽潭似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然后垂头看着怀中的锦包。
宜诚王这刻才发现,她手中一支捧着一个锦包,也不知是什么宝贝令她一刻不离手的。正想着要不要问方不方便问时,耳边却听得她道:“这是朱雪的血。”声音轻轻的仿怕惊动了什么。
宜诚王一愣,待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檀朱雪的名字他自然知道,而且父皇与皇兄亦都曾经提到过他,赞他行军用兵不守墨规总能别出心裁出奇制胜,只可惜英年早逝。而这檀朱雪……还是她的未婚夫婿,那她这般……是因悲伤所致?这么一想,心中怜悯更甚,婉言劝慰道:“檀将军本事国之栋梁,奈何天妒英才令人憾恨,只是你切莫太过悲伤而损了自己身子,否则檀将军地下有知岂能安心。”
“天妒英才?”风挽华低低重复一句,然后无意识的嗤笑一声,轻轻的低不可闻地道:“不是天妒英才,是人妒。”
“嗯?”宜诚王看着她。
风挽华慢慢地解开青瓷罐外的棉布,手指轻轻地扶着瓷罐边缘,那温柔的手势如同扶着心爱的人。“这是朱雪的血,也是朱雪的冤。”
宜诚王闻言懵然一惊,目光看向青瓷罐。
可风挽华却又沉默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瓷罐,让宜诚王几乎要以为刚才听到的话都是幻觉。忽然“滴嗒”一声轻响,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晰,仿佛是一滴水珠坠落深幽空旷的古潭,荡起丝丝回音。他知道,那是泪珠滴落瓷罐发出的声音,可他觉得那一滴泪是落在了他的心头,冰凉而哀伤。
“挽华……”他不由自主得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去握她的手,那手纤细亦冰凉,令他忍不住加了两分力。他抬手看着她,如同卑微的仆人仰望他的公主那样,“若能换得你不伤心,这世间若有起死回生药,便是有天雷轰顶地火焚身,我也为你去求来。”
那双一支望着青瓷罐的眼眸终于移向他。许久后,那双眼眸中褪去那蒙蒙的泪光,清澈明亮,倒映着他的身影,她轻轻的清晰地带着满怀的希翼问他:“王爷,你会替朱雪伸冤吗?”
“伸……冤?”宜诚王疑惑地重复。
风挽华眼眸不移的静静地看着她,“王爷,朱雪是被人毒死的,你会为他伸冤吗?”
这一回,宜诚王听清楚明白了,顿时惊异变色,“你说……檀将军是被人毒死的?”
风挽华点头,轻轻地揭开瓷盖,将瓷罐捧至他面前,“证据就在这里面。”
宜诚王闻言移眸看向瓷罐,“这是……”
“这是朱雪临死前吐出的血。”风挽华目光揉揉的落在瓷罐里,“那支发簪本来是一对,一支在我这,一支在朱雪那,可那天这支因簪偏偏就落在了血泊中,许是朱雪的魂要告诉世人,他是被人毒害的,不是染瘟疫死的。”
宜诚王全身一震,目光定定看着瓷罐。散发着寒气的瓷罐中,一团黑中带红的冰雪,一支黑色的发簪。银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