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不管她多早起床,他已不在家;她为他等门至深夜,直至熬不过睡魔的呼唤,他仍未回来……
关上冰箱,豫让不领情地越过她,“不用你管,去睡你的觉!”
他霍地大吼,兀自快乐的莳萝冷不防地吓了好大一跳,拿在手上的盘子失手摔落地面。
来不及思考自己哪里错了,下一秒她连忙弯下身子捡拾碎片,她的心中鼓噪着两种恐惧——一是让他的吼叫骇得魂不附体,一是害怕他责怪自己的不小心。
豫让亲眼纳入她受到惊吓的所有反应过程,仿佛一只迷乱的兔儿,惊魂未定的神色无法自她的脸上抹除。
几乎是反射动作,他也蹲下,“我帮你。”
是该和她保持距离的,她不是玩玩就算的女人,但他的心却拒绝和理智妥协,再三摧残她的心灵之后,又给予最致命的柔性安抚,让她无法抗拒甚至遗忘如此顽劣的他。
“谢谢。”细微几不可闻的声音自她口中逸出,哭腔清晰可辨。
莳萝收拾好瓷盘碎片,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豫让看她摇摇欲坠,伸手扶住她的身子,这一点柔情,催得她泪流得更急了。
她的泪依然熨烫豫让的心,只是迥异先前几次的不舍,这回躁闷驾驭了他脑中的意识,不过一眨眼时间,它开始以惊人的气势运作着——
“不要再哭了,每次见你都在哭!”冲动吼完他就后悔了,为什么素以为做的理性和自制,碰上她就完全失控?
他曾和平地和多少女人分手,为何独独面对她就是不行?他也想知道,动辄发怒是否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
莳萝抬手以袖口揩去泪水,侧身半背着他,以有些轻微的鼻音说:“对不起。”
浓重的罪恶感很快淹没了他,一种夹杂着怜惜、迷悯、不安的莫名情绪油然而生。
正前方有扇充满未知的大门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无法决定要不要做一次冒险的赌注。
她太了解自己的病情,二手烟、油烟、室内灰尘、清洁剂都是发病的诱因,可为了讨好他,她却做尽所有的家事,屋内的各个角落整理得一尘不染,洗衣、烧饭样样都学……
他明白她想让他喜欢她的心理,但他已经不下一次的坦言了,他不可能爱上她。
莳萝压下受了伤害的苦涩,仍是没离开,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好久没看见你了……”
总算!不知怎地,听儿她似抗议的呢喃,沉甸的心头霎时轻松许多。“你在抱怨吗?当初我不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现在你怪我?”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忙澄清,“我知道你忙,我不会烦你的,我只是很想你……”露骨的坦白对个性闭塞的莳萝来说是件难事,但她清楚自己必须勇敢,因为他们相聚的时间不多……他让她好想他……
豫让蹙着眉心,摆出嫌恶的表情,“你让我清静清静成不成?回家就听你罗罗嗦嗦的,你好烦知不知道?”
她很吵吗?可是她已经尽力当一个无声的妻子了……
“去睡你的觉,别老在我眼前晃,看了你就讨厌!”瞪着她,他再咆哮。
斩草除根,他得断了她爱他的信念,唯有不停的伤害,方能逼退她的执着。
莳萝用力咬着下唇,憋忍心伤,经过他的身边,忍不住顿了一下,渴望汲取一些他的味道,一丝丝也好。
她必须仰赖他的味道活下去,活在这个总是没有他的空间里,欺骗自己他一直都在身边……而幸福虽然尚未降临,但就在不远的前方……
她不是不委屈,但她选择闭上嘴巴,把空间留给他,回了房间。
那张幸福处方笺,是她的,她想等待他给她的那一天到来……她可以等的……
※※※
莳萝的美梦,豫让不肯帮忙实现,甚至狠狠敲醒了她的自我陶醉。
跟随在她的身后步入房间,他启口的第一句话震撼得宛如青天霹雷——
“我们离婚吧。”
像是一道咒语洒下,莳萝无法动弹,脑中一片空白。
一如打破冰封的湖泊,之后徼起一圈圈的涟漪,那么短暂的时刻,那么强烈的感觉,让她不能忽视。
“这样拖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豫让说来似乎不痛不痒,然而充荡胸臆之间的激动乱流奔窜得他痛苦万分。
莳萝恍惚的眼神瞅着他,勉强坐起身,急急追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他们甚至还是一对新婚夫妻……
“因为我累了,不想再陪你玩家家酒。”迟疑一下,他续道:“我是因为亏欠你们白家一份照顾提拔的恩情,才会答应和你结婚。”
“既然如此,为什么现在却要离婚?”纵然两人结合靠的是责任的牵引拉拢,但至少他们在一起了。
她不想多问他为什么娶她,只要有个机会让她爱他,她想坚持下去,得到幸福之前,绝不轻言放弃。
“我为了你,和许多女朋友都失去联络,算算实在划不来,我这个人啊,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你是长得不错、家世又好,可是真的不合我的胃口。”豫让恶劣地挑剔,说着最伤人的字句。
或许他是天生的演员,谎言说来怡然自在,面不改色。
他虽不是不近女色之流,但也未曾耽溺于情欲世界,漠不在乎地表现出好色之徒的风流个性,只为了要她死心,死了对他的那条心。
娶她的初始目的是为了成全自己的复仇计划,成为白家的乘龙快婿,外界看他的眼光自然不一样,甚至更加的尊敬奉承,处理事情更是方便多了,例如:调查亲生父母的身分。
现在,他查到了,当然,他们的关系也就可以结束了。
“我知道你不爱我……”莳萝颤着声嗓,虽然心痛,却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知道就好。”他的笑有着讥诮和自嘲。
“但是我却不能停止爱你。”是惶惑、是悲苦,也是不可自拔的执着。
豫让睇她一眼,不意外她的回答,“那可真抱歉,爱我的女人有很多,我可没办法面面俱到,个个承诺天长地久。”
“所以我被牺牲了?”
“我不爱你。”别开脸,避开她的眸子,他再度重申立常
只是,真是心底真正的声音吗?那么为何不敢面对着她,为何顾忌着是否伤害了她?
“没关系……可是我想继续努力,可以吗?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知道他不爱她泪涟涟,莳萝不吵也不闹,勉力强颜欢笑,然而伪装不了的是依然哀求的音调。
因为他的出现,她不再讨厌自己的瘦弱;因为想要嫁给他,她听话地调养身子,不敢让自己犯病,避免引起其他的并发症;因为渴望得到他给的幸福,她活得好好的……倘若失去他,她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下一个赖以维生的希望。
“随你!”
他常常觉得自己像一只风筝,漂泊在云山天水之间,人人抬头仰望,欣羡它的自由翱翔,却忘了它始终被一根长线所牵制祝
那根长线的起端,是他认为自己已经失去的——感情。
第七章
夜空好灿烂,点点繁星宛如晶亮的钻石,莳萝看得不禁迷醉其中。
好久不曾如此仰望夜空吧,翻开记忆本子,她鲜少傍晚以后出门,更逞论是参加这般场面的宴会了。
因为父亲的要求,希望她能增长见识,而非成天关在屋子里,像只囚禁的鸟儿,特别嘱咐豫让多带她出门走走,于是今晚便成了她的生平第一次。
她应算是富家千金吧,然身处外表华丽的男男女女之间,一种格格不入的冲击却烙上她心头。
访如闯进了狮群的小羊,众人递来好奇的眼神犀冷的包围了她。
她无法融入他们之间,因她既不懂商场竞争,包不擅长时尚话题,和他们相较,她觉得自己好无趣……会是因为如此,豫让才不爱回家吗?
她开始有着莫名的不安。
垂着头颅,她步履匆促但紊乱地离开人潮,逃至花园的一个小角落。
没了紧迫盯人的注视,空气再度回到胸腔,她的呼息渐趋平缓。
霍地,一抹扑鼻的浓郁香气窜入鼻端,人工香料的气味刺激得她猛打喷嚏。
“哈啾!”
“你是豫让的妻子吗?”
一道女音自身后跟着浓香一起传来,莳萝捂着口鼻旋身,望着眼前陌生的美丽女郎。
“我是……”忙自皮包中取出手帕,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的鼻子不太舒服。”
“听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女郎说话的口吻不是关怀的探问,反倒带点幸灾乐祸。
“嗯,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和轻微气喘。”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健康状况,莳萝不想隐瞒,倘若不幸遭人揭穿只会教自己更尴尬,而且这些早该不是秘密了吧。
她和豫让结婚那天,晚报披露了他俩的档案,内容包括所有的一切。在忧心豫让自尊受损的同时,她的心里更抱歉令他蒙羞,娶了一个药罐子,他是否会成为别人嘲弄的笑柄?
“我们认识吗?你是……大哥的朋友?”客气的询问,不希望无知的自己丢了百里集团及父亲的脸。
“我啊,”女郎巧笑倩兮,故作神秘一会儿,“我是豫让的老朋友,你叫我倩倩就可以了。”
她和豫让曾经好过一阵子,对于他出手的大方与慷慨,让她直至今日仍是念念不忘。
碍于身世背景,她从未有过飞上枝头的妄想,不过她有颗坏心肠,喜欢破坏所有的美好与幸福。
“你好。”蔚萝回以一朵笑花,“对不起,我没听他提起过。”说着客套的场面话,心下的悲酸无人能解。
关于豫让,个性也好、交友情形也罢,她的了解几乎是零。
“以你的身体状况,应该不能做太激烈的运动吧?”意有所指地睨视着她的反应。
“嗯……”莳萝没有听出暗喻,仍傻傻的点头。
陡地,女郎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别具深意的笑意背后藏着一把锐利的刀,准备伤她于无形,“所以你和豫让没有**?”
莳萝毫无警觉,胸口倏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呃……”不知如何启口豫让没碰过她的事实。
事实多伤人……原来,这些日子所感受到的痛苦不是最深的,真正的痛苦一旦经由他人揭发,那股疼痛几欲扼杀她的生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