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沉默,还是沉默。
“之恒哥,你认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沈婷沉不住气,开门见山地问。
卞之恒缓缓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一向明亮如镜,而今却深邃得像夜里起伏不定的汪洋。魏沈婷避开那道灼人的目光。卞之恒的脸色慢慢暗下来,他的话语不再调皮,不再温柔,他用一种极其“客气”的语气问道:“那您认为怎么解决?”沈婷抬起头来,看着他,咬下嘴唇,委屈的泪水蓄满了眼眶。
“把你的眼泪收回去!我不想再看到!”冷冷的口气,带着责备,甚至还有一丝死命护住那曾经伤口的努力。然而,不可置疑,还是很疼。魏沈婷忙着起身,跑远去了。他有些疲软地靠着后座的椅背,慢慢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手机短信提示音来了,简短的四个字:我在医院。卞之恒看了,急忙拨电话过去。
若爽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正在进行中,许茹泠正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默默抽泣着。若爽怔了怔,那个男人,不是魏言……她容不得自己再思考些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若爽,我我……薇娜摔倒了,可能流产……都是我,我就算怎么说不过她,可是我,我怎么能推他呢。”说着说着,茹泠又哭起来。“好了好了,也不是你的错。”那个男人柔声安慰着。若爽不由得看过去,一身挺括的西服,程亮的皮鞋,风度翩翩。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若爽再看手术中几个字,心里有了惆怅的味道。
“我给你们买杯水吧。”那个男人体贴地说了一句话,出去了。
若爽坐在茹泠的旁边,茹泠把头靠过来,靠在若爽的肩上,眼睛有些无神地盯着医院里白花花的墙壁。
“魏言呢?”
茹泠受惊一般地抬起头,正视着若爽,眼里流露出无限惘伤。她有多久刻意地避开这个名字了?这一次,若爽却如此心直口快地撩开了她隐藏得很深的伤疤。若爽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若爽看着屏幕的名字,之恒,她急忙出门接电话去了。茹泠一个人在安静的手术门口坐着,感觉心一下一下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一个名字:魏言,魏言,魏言……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找到新的女朋友?你若能找到也算减轻我的负罪感了。
若不是躲避魏言,她又怎么会不回家而在这里?若不是不回家而在这里,就不会听见薇娜疯狂的决定和她起了争执,还把她推倒,造成这种状况了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应该会越变越成熟,但是她这半年似乎变得更加小孩,更加冲动,更加的…不像自己了。是的,不像自己了。不,不是不像,而是她早就不是自己了,在决定放弃魏言的时候,她就是不再是许茹泠了,她不过是为家庭负累的草根女孩。噩梦一样的回忆,许茹泠紧紧闭上了眼,来人小心地摸上她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她避开他的手,闪烁其辞。“陈硕,你把柳橙给若爽留着吧。她喜欢喝柳橙汁。”
陈硕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你记得那么清楚?我们相处这么久,你都不记得我喜欢喝什么。”“我——”茹泠哑口无言。“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不需要这么拘谨的。”陈硕解释了一句。可是茹泠还是低下头,不安地想着,他是在指责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了吧。可是,自己怎么可以热得起来?心里装下了一个人就真的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了。若爽带着一脸爽朗的笑容回来,开心地喝着柳橙汁,顺道拍拍茹泠的肩:“没事的。”她似乎忘了刚刚的问话。甚至冲着陈硕也笑了笑,陈硕受宠若惊地回敬了一个笑脸。
扶持
手术后的灯灭了,薇娜沉沉的睡着,苍白的脸色,瘦得都尖了的下巴,若爽忍不住用指尖划过她的脸廓,想起她为祁伟宁受过的那些苦,那个男的,那个应该担当一切的男的在哪儿?他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
“薇娜她真是太可怜了,被祁伟宁拖着就……”茹泠哽咽得不能再说一个字。陈硕一直静静地看着她们,不说话。
“祁伟宁呢?他电话呢?”若爽眼里就要喷出火来,烦躁地在病房里走动了几步。
“不要!若爽,薇娜已经身心俱伤了,她瞒住了祁伟宁,如今祁伟宁要知道了,薇娜会怎么样?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茹泠眼圈红红的,握住若爽的手。
“他就可以这样以不知情为由,过着他逍遥的日子!让薇娜一个人受罪?!”若爽心里被刀割了似的,她此刻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如果是自己,一定会见着祁伟宁就狠狠地给他一个耳光,而不是薇娜这样,一直瞒着,受到了伤害也不说话。
陈硕看看表,轻语一句:“都晚上了。我去买点吃的吧。”若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和一般纨绔子弟还是有区别的。想了想,还是把魏言的事放在心底。已经有一个伤了,不必让另一个也心痛,如果他足够的好,能够完全抚平茹泠的心就好了。若爽的愿望很简单,希望她爱的人都好,仅此就好,但是如今看来,越是简单的愿望越是难以奢求。
“若爽。”
邱若爽正在静谧中思索,被茹泠一声轻唤打断了思路。“恩,什么事?”茹泠圈过若爽的肩,眉间的烟愁久久不散,问得有些犹豫:“她会怪我的吧,是我,是我害她失去了…孩子。”
“不是的。”若爽脱口而道,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从一开始就不赞成她这个决定,什么独自抚养孩子,她这个年龄,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对另一个生命负责?这样反倒好,你帮那孩子脱离了原本不幸的一生。”
茹泠眨了眨眼,好看的睫毛弧度迷离地交错了几下,又黯然垂下眼帘:“真的会不幸吗?”
“都过去了,茹泠。孩子已经走了,我们要面对的是薇娜的问题。”若爽拍拍茹泠的手。
“我知道了。”茹泠笑了一下,很疲惫的样子。
“你要不休息一下,都忙活了一天了。”若爽柔声说道。
“我知道。可是我睡不着。”茹泠看着薇娜,久久不出声。
“你不需要自责,你做得够多够好了,你冒着这么大的危险,签了手术协议,又帮着薇娜瞒过了方方面面的人。你没有错,错的人,哼!”若爽想到某个人实在是忍不住气愤。“饭来了。”陈硕那么体面的模样,提着一大包盒饭,感觉怪怪的。“来来来,人是铁饭是钢,我们要照顾薇娜就不能饿着自己。”若爽帮着陈硕把盒饭分发开去。吃饭当儿,若爽眼尖地看见陈硕把自己的荷包蛋递给了茹泠。
很温馨的画面,把这个原本清冷的病房都衬得温暖起来。若爽不禁有些羡慕地看着,笑容挂在唇边。手机里短信又来了。若爽一看,笑容顿时上了眉梢。发信人是卞之恒,长长的一串文字:若爽,我到家了。你还在医院吗?你朋友怎么样了?你照顾别人的同时记得照顾好自己。若爽在心底默念这条短信,一遍又一遍,一种喝了牛奶般暖暖的幸福感觉漫过了她全身。若爽急忙回信,这一晚,若爽觉得自己是靠着短信熬过来的。薇娜一直沉沉睡着,点滴一滴一滴流入她的身体,或许,她潜意识里就想这样睡下去,一直睡下去,永远不醒。
奶奶,是你吗?是你吗?你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冷?我好想你,好想你……在这里,爸爸早已是别人的爸爸,妈妈更加不是我亲妈。我的亲妈也是别人的妈妈了。虽然有祁伟宁,可是,我早就知道了,从他妈鄙薄的眼神里,从他退却的眸光里,我难道还不懂我们的路也许真的不会太远。我想你,奶奶;您不在了,没有人疼薇娜了。没有人给我梳头了,没有人骂我,没有人会偷偷弄着好吃的给我。我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一天给您梳头,会是最后的诀别。虽然你那天还是骂我:“死丫头,梳得乱七八糟的。”可是我分明看到了您眼角的笑意。我最亲最爱的奶奶啊,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呢?您身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昏倒在路边送进医院就被人说成是脑溢血呢?
我还记得我嘱咐您出门小心点,您笑着说:“丫头,奶奶一辈子干惯了农活,还走不来路吗?”可是,您真的真的就再也走不了。我去医院的时候,看见您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器,旁边机器的屏幕上的线不断地跳动着,全部的人都随着那一根线,心潮起伏。我当时的心情,用万箭穿心来说一点都不为过。那一夜,我流的泪湿了半个枕头。
奶奶,您不是说好了,要等着薇娜上大学,恋爱结婚后给薇娜带孩子——带您的曾孙子吗?您怎么能?怎么能不遵守您对薇娜的诺言呢?薇娜一直是那么的相信每一个人的诺言,可是你们每一个人都失约。爸爸和妈妈曾经承诺过一生一世,可是最终分道扬镳;爸爸娶阿姨以前,也保证过对我的爱一丝一毫都不会减少,可是如今为什么我觉得我在那个家里就像是一个过客,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有多难过,您知道吗?您知道吗?
薇娜一直在很努力地维持自己,薇娜一直很骄傲自己很少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是组合家庭的孩子,可是我的心里那道伤口却依旧深得很,深得我把自己完全交付给另一个人,深得我让另一人走近我生命都不够。我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寻觅我要的温暖,可是,他给的却少得可怜,但是我依旧是飞蛾扑火一般地爱下去。我的朋友,几乎没有一个人支持我的,我知道。我怀了孩子以后的决定,让我全部的朋友几乎崩溃,我也知道。可是我没办法。有没有人可以让我爱他的心少一分一毫?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如何才能少爱他一点?
奶奶,你让孙女来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