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面，如石子般大的冰粒一下下凌冽的砸在玻璃窗上，屋子里，陆晟海的话一字一句也如重石般狠狠的撞击着这几个人的心头。
他昨天连夜派人查了楚煜这个人，或许是时间过得有些久远，所有的线索在查到孤儿院那里便断了。他不得不动用最强大的那支情报力量一点点找到当年把楚煜送到孤儿院的人，才明了一切。
他早该想到的……
他悔恨自己的一时心软大意，居然被这个丧心病狂的小子差点害去他和清儿的骨肉。
如果不是刚才被儿子差点也是因他当年的孽缘失了性命这个真相刺激得一个冲动，关于清儿被害的真相，他永远都不会再说出来。
“你信口雌黄！”此时的楚煜已再次陷入癫狂的状态，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站了起来，攥紧的双手在桌子上深深的印下拳印，“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你居然为了替自己洗脱罪名，去污蔑我母亲那样一个善良的女子！我母亲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只会救人，怎么可能害人！”
陆晟海闻言忍不住用手杖在地面狠狠的敲击了一下，“哼！医生！若不是因为相信她是不会拿人命开玩笑的医生，我又怎么可能让她有机会害死轩儿的母亲！”
“爸……倒底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她……不是……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么？”
陆明轩终于忍不住颤声问道。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苦苦探寻的有关梅若华的真相，居然与母亲的死有关。
陆晟海的话，的确是一瞬间颠覆了所有人的逻辑。此时，只有林雨夕还能相对稍稍冷静一些。她知道，诺诺的爷爷才是清楚所有真相的那个人。不管是否如他所愿，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得不把一切都揭开。
她定了定神，径直走到了陆父身边，缓缓的搀扶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屋里的气氛终于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就连几近疯狂的楚煜也稍安静下来。他仍然不相信陆晟海的话，只是想听听，他会编排什么样的理由来诬蔑母亲。他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陆父坐下来，沉静了几秒，刚才的愤怒和激动才稍有平息。很多回忆，也是他不愿触碰的往事。他嘶哑着苍老的声音缓缓开口，脸上的神情陷入一片凄然。
“轩儿，你母亲是一个极为善良单纯的女子，就好像……你媳妇这样。你的小夕和她真的很像。”他看了身旁的林雨夕一眼，目光中流露出和蔼慈祥，
“我第一次见你母亲甄清，是在医院里。当时帮里一位兄弟的妻子即将临盆，而他又替我出门办事不在D市。我便亲自带着一帮人把他妻子送来了医院。也许是我们的阵势太大，吓到了很多人，好多年轻的护士也被吓跑了，只有清儿想都没想便冲了过来，接待了我们。我一眼就深深记住了她的模样。她一个娇小的弱女子，大声的指挥着我们这群大男人，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笨死了’，佯装嗔怒的样子，很……可爱。”
陆晟海一边说着，脸上不禁染上一抹满足的笑。陆明轩第一次听父亲这样描述母亲的样子，心中漾起一丝莫名的温馨。又忍不住把目光温柔的投在林雨夕脸上，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说小夕和母亲很像 。
“清儿叫来了医生，当时那个妇产科的医生，便是梅若华。”陆晟海把头转向了楚煜，“那也是我第一次接触梅若华。她，也算是个很特别的女子吧。处事果绝，临危不乱，我对她虽不像对清儿那样存了特别的心思，但也算印象深刻。”
楚煜没想到陆晟海在这里忽然提到他的母亲。记忆中母亲的温柔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心狠狠的收紧了一下。他抬眸狠狠的怒视着陆晟海，却没有打断。
陆晟海继续开口：“自那次之后，我总是去医院里找机会接近清儿。她在妇产科，我一个大男人经常往那里跑难免会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也经常被她笑话。当时海煜帮已颇具名气，我在道上也算有了自己的地位，我没对清儿隐瞒自己的身份，还好，她并不怕我，也不排斥我。或许也是因为我这样放下身份风雨无阻的每天去医院对她示好逐渐感动了她，她也慢慢接受了我。”
回忆到那些美好的片段，他脸上那些代表着岁月痕迹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初恋时的模样。只是忽然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并不知道，梅若华那个时候也对我有了感情。她是清儿最好的朋友，有时候，我也会邀请她和清儿一起来帮里玩，和她的接触也很多。也许是因为整颗心全部都紧紧系在我深爱的清儿身上，所以看不到其他女人眼神中对我的特别。如果我能早些发现，制止梅若华那段痴恋的蔓延，事情也不会变成最后那样的悲剧。”
“不可能！我母亲怎么会看上你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魔鬼！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污蔑我母亲的清誉！”听到陆晟海这样说，楚煜气得脸色铁青，死无对证，他凭什么说母亲痴恋着他！
陆晟海顿了顿，无奈的摇头，“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为什么叫‘煜’吗，如果我没猜错，是你母亲给你起的吧。”
楚煜还想反驳什么，却发现自己忽然间找不到言语可以还击。这个名字，的确是母亲起给他，还说是为了纪念一些事。他甚至深深的记得母亲每次提起这个字那种幸福美好的表情。
那……真的是因为这个男人吗？
在楚煜的恍惚间，陆晟海又开始继续回忆，“我和清儿在一起交往了一年，那一年，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我的整个后半生，也是靠着那一段的回忆才得以支撑下来。那一年的相处之后，清儿便答应了我的求婚，很快，她就怀上了轩儿。可惜，结婚后的我正赶上帮中事务最忙的时候，常常几个月不在家。我真恨死我自己，在那个时候没有多陪陪她！”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不知不觉，布满皱纹的眼角已逐渐湿润，但他没有停下来，“在她生轩儿那天，我放下手头一切事务赶了回来。因为我不在的时候，也一直都是梅若华在照顾她，所以由梅若华来负责她的生产，我当时是再放心不过的。可我却没想到，轩儿平安出世之后，却对我如晴天霹雳一般传来了清儿难产失血过多的死讯……”
“爸……是梅若华动的手脚，害死的母亲？”此时，陆明轩已基本明了一切。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在提起梅若华的时候脸上有那么强烈的恨意。原来，母亲的死，不是一场意外。原来，他本也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从小在母爱的关怀下成长……
在看到父亲红着眼眶无力的点头默认之后，他整个人又一次如同被抽去灵魂般僵硬在那里。继而，把愤恨仇怨的目光狠狠投向了楚煜。
被这样颠覆着母亲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楚煜忍不住大声嘶吼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时若有证据，还会容梅若华安然无恙的过着好日子，后来还能结婚生了你吗！”因为心头瞬间涌起的悲愤，陆晟海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已然颤抖，“她是清儿最好的朋友，我当时完全相信她。清儿的死带给我的那种悲痛欲绝的感觉，甚至让我失去理智，把怨忿一度转嫁在轩儿身上，认为是他的出生害死了他的母亲。我只是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连看都不看刚出世的轩儿一眼。那个时候，一直是梅若华在帮我照顾轩儿。”
听到这里，一直坐在陆父旁边垂目静听的林雨夕，再也控制不住灼热的泪从眼眶溢出。她抬眸，目光透过眸前朦胧的水雾心疼的投在陆明轩身上。一段痴恋，一段疯狂的爱，竟然生生的夺走了这屋子里的甚至是更多人的半生幸福。
那个梅若华，倒底有多爱诺诺的爷爷，才会痴狂到那般地步。把爱情那么美好的事物，变成了酿成那么多悲剧的源头。
“后来我一点点从伤痛中走出来，尽管我恨轩儿的出世夺走了清儿的性命，但他却是我和清儿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如果清儿在世，最希望的也一定是将他好好抚养长大成人。梅若华帮我照顾轩儿那段日子，她几乎每天都来陆家。我以为她是顾念对清儿的友情，才对轩儿那么用心，甚至还对她心存感激。只是慢慢的我逐渐感觉到了她的心思，她也毫不再掩饰的对我说，愿意一辈子替清儿照顾轩儿，还有我。我讶异她的想法，却也根本没有想过当初是她害死清儿的事实，只是果断的拒绝了她。梅若华却还不死心，直到一次趁我醉酒想要引诱我彻底激怒了我。我当时说了很多难听的话羞辱她，并禁止她再进陆家的门。”
“我以为，再不会和这个女人有任何交集。”陆晟海一点点放慢了语速，他不经意扫了楚煜一眼，“直到轩儿要上学的那年，我亲自去他出生的医院——也就是清儿工作过的地方，补办出生证明上遗漏的一个手续，偶然遇见了清儿的一个同事。我记得她也参与了帮清儿接生。她见到我吓得几乎发抖的样子瞬时让我起了疑心。我把她带回了帮里询问，她禁不住吓很快就招认出了一个让我难以置信的事实——当年清儿本来可以平安无事，是梅若华那个贱人，生生害死了她！这个疯子！”
“我不信，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陆晟海激愤的声音刚落下，楚煜便歇斯底里的喊道。
“你母亲的自尽，就是最明显的证据！如果她没做过，为什么根本都不敢到我面前来，为什么在我派出的人都还什么都没说她就已然明了一切般，选择了死！如果你还不信，当初那个招认一切的护士还活在这个世上，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对质！”
此话一出，楚煜整个人趔趄着向后退了两步，瘫软的倒在了椅子上。
并不是完全是因为陆晟海的话多么有说服力，而是，他忽然想起了母亲临死时的表情，还有那句——“都是她罪有应得”。
这便是母亲决然求死的原因吗，她真的，为了眼前这个男人，害死过无辜的生命吗……
可母亲，明明是那么温婉善良的女子，是他这个世界上最崇敬的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