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我学着十三的样子大咳三声,成功收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阿克敦一拍脑袋大声嚷道:“姐你别卖关子,快点说表演什么?”
“刚才十三阿哥作了一首《春昼》,小女子不才也做小诗一首和之!”众人大喜,我咧咧嘴不紧不慢地咏起了那首在网络上风靡一时的《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巴掌声,不知死多少。”
“哈哈哈……”
《春晓》一出全部笑倒。阿克敦掌不住,趴在地上大叫“哎呦!”;十三笑出了泪水,手指着我连连摇头;入画岔了气,滚到我怀里叫着“小姐快帮我揉揉肚子!”,十四一手支地仰着头大口喘气,王全儿在背后拼命给他锤着;十三的太监刘烩儿想大笑却使劲儿憋着,努力使自己笑得象个奴才该有的样儿……
有这么好笑吗?我记得当时我和我哥看到这首诗的时候最多只能算是莞尔。这就是代沟啊,咱们中华民族进化了三百年别的没长笑经倒粗了不少。都说笑一笑十年少,怪不得现代人老惦记着做美容呢,原来是笑得太少的缘故。我把三明治塞到嘴里,狠狠地嚼起来。
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我们笑得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七个人顾不上收拾东西拔腿就跑。十三很有风度地把刚才垫屁股的油布让给我顶在头上挡雨,我挡了半天才发现这布透水,而且沾了食物的油腻后有股子诡异的香味……
到家时,参与郊游的所有人都已经变成了落汤鸡,可是我们吃惊地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比我们淋得更透的人。她失魂落魄地站在雨里,茫然地看着倾盆大雨直泻而下,嘴里喃喃地念着“老爷,老爷……”
北京的春天从来没有如那一夜般寒冷。
战报回传,富察呼塔步身中数箭,战死沙场。
突然之间,我失去了阿玛,失去了穿越到清朝以来的最大依靠。
磅礴的雨中,孤儿寡母相拥而泣。
绝望、悲痛、恐惧以及千万种道不明的情感爬上心头,迅速地把我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中。
我的人生,自此向一个神秘而艰难的方向缓缓驶去……
第十章 鸟入笼
上帝是公平的,夺了你什么就会以另一种方式补偿回来。
三十六年三月初八,康熙皇帝下旨册封富察呼塔步将军独女富察云舒为公主,赐号安阳。
一个阿玛换来一个皇阿玛,我赚了,代价是没等富察呼塔步入殓就被接进了宫。
胭脂轻抹,红纸点唇。
提线被攥在嬷嬷们手里,我象个木偶般任由摆布。戴上旗头,穿好火凤吉祥外袍,脚着宫制的花盆底儿,轻移莲步,迈入轿中。震耳欲聋的锣鼓响起来,耳边传来百姓们嘈杂模糊的话音。掀开帘子,看到的是一张张好奇艳羡的脸,“安阳公主!”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混乱,人们疯狂地向前涌着,争先恐后地要一睹我这个平民公主的真容。
“人多眼杂,还是请公主放下轿帘!”礼官单调的声线传来,我叹息着垂下撩着帘子的手。
声音渐渐地小了,礼乐由轻快转向庄重,嬷嬷挽扶着我小心地踏上紫禁城硬实的青砖地。抬头一望,红墙黄瓦,殿宇辉煌。高高的宫墙挡住了原本灿烂的阳光,在一尘不染的道上留下深沉的影,隔出一个与墙外完全不同的世界。太监、侍卫十步一距地行扣地大礼,一拜到底,长跪不起。
移步,微笑,早有人备下了大红缀花的美人椅。伶俐的丫鬟挽起那粒粒圆润的珠幔,呼一口气,直着僵硬的脖子正襟危坐,长长的唱呼声随即响起:“起!”
轿椅稳稳抬起,速度极慢地在望不到头的宫道上前行。一路雕梁画栋,描凤刻凰,午门、金水桥、太和门、太和殿、中和殿……亮黄盈目,红漆庄严,入目皆是大气恢弘,一派雄伟壮阔。汗在手上背上点点积聚,头上首饰旗头斤斤发沉,空气不畅,呼吸阻滞,我轻咬着嘴唇在心里默念:一、二、三、四……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轿停了,缓缓落下,好似我是一尊琉璃制的工艺品般小心翼翼。深吸一口气,抬步迈出,眼前文武百官按阶而立,目光凝聚于身。我从他们身边目不斜视地走过,亦步亦趋地走向那位站在最高处俯览众生的九五至尊。
“儿臣安阳公主爱新觉罗云舒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手中的酒杯高高举起,康熙接过一饮而尽。
那一剎那,臣众的高呼声直传九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安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微调身形,再次跪倒:“安阳公主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安阳公主给各位皇兄请安,皇兄千岁千岁千千岁!安阳公主给各位皇姐请安,皇姐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皇太后平静无波的声音远远传来,嬷嬷扶着我小心地站起:“谢老佛爷!”
嬷嬷虚扶着我在殿上由东向西小迈三步,年纪比我小的阿哥格格们欠身一礼,用带着稚嫩的声音齐声喊:“皇弟(妹)给皇姐请安,祝皇姐福寿康宁!”
我稳稳心绪矮身回礼:“福佑大清!福泽皇家!福润百姓!”举起玉杯将酒饮尽。
礼乐再次响起,我坐到十三公主、十四公主中间松了口气。抬头,正对上胤祯愉悦的笑脸与胤祥望着康熙呆楞的表情。
我暗暗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公主生涯在这孕育过无数英雄,也埋葬过无数冤鬼的紫禁城中正式展开。
我想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在任何时候都会尽量让自己过得好些。康熙牵着我的手打开了紫禁城的大门,但他不会象一个尽职的向导般耐心地告诉我哪里有陷阱,哪里有蜂蜜。这座象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城,只有靠我自己去探索。
探索的第一步,就是认人。
我花了大量的时间去记忆那一个个有着相似表情的人。妃嫔多是笑意盈盈、不可一世的,因为她们要么有皇帝撑腰,要么有娘家照料;贵人多是娇笑拂面、欺软怕硬的,因为她们要么不幸被妃子欺压,要么有兴去欺压答应;答应多是欲笑不能、伤秋悯冬的,因为她们要么永远见不到她们的丈夫,要么只能远远看着她们“传说中”的丈夫;宫女多是谨慎小心、胆小怕事的,因为她们要么曾经尝过板子的滋味,要么即将会挨板子。最可卑的要数嬷嬷们了,她们要么心狠手辣不择手段,要么看破一切菩萨心肠。此二者都是常年孤单恐惧的产物,只不过前者选择了“我不好过就绝对不让别人好过”的同归于尽式道路,而后者更具有“我不好过就别让别人不好过”的革命奉献主义精神。当然,不管你本人是同归于尽式还是舍己为人式,所有智力正常的人都希望碰到第二个品种的嬷嬷。也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心想事成。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紫禁城里最多是女人,最不缺的就是戏。我二十一世纪的哥哥曾经在左拥右抱阅女无数后得出“每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的结论,论据是女人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摆出最恰当的表情,让男人不知不觉地就变成了她们的提款机,还是声控加自虐的机型。男人不仅会在第一时间抢去付款,而且当女人偶尔想贤惠一回放弃血拼时,第一时间涌上男人心头的往往不是高兴,而是对于女友突然变性的恐惧。为了挽回隐藏在变性之后的变心,男人们大多会选择低声下气极其犯贱地柔声劝慰:“亲爱的,咱们再逛一会儿吧,肯定会有你喜欢的。”事实证明,哥哥的结论还是有点说服力的,因为我亲眼见证了室友的男友对室友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事实还证明,紫禁城里的女人不仅能让紫禁城里的男人成为自动提款机(康熙牌),而且还是天生的剧作者。她们自编、自导、自演,演绎出一幕幕或喜或悲、或生或死的宫廷戏剧,乐此不疲。
平心而论,我既不喜欢看戏,也不喜欢听戏,可不幸的是成为“剧中人”是每个走进紫禁城的人必须面对的残酷现实,尊贵如公主也无例外。公主虽不必象皇帝的女人那般等待君主临幸,但她们仍逃不了争宠的命运。皇帝的恩宠关系着你在妃嫔们眼里的地位,关系着你是否有资格用太医院里最贵重的药,最最直接的就是关系着你每日饮食的档次。得宠的吃千年人参,不得宠的吃无须小参在这里早已是公认的惯例。谁让全中国每年只能找着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支参爷爷呢?又是谁让你不好好地讨好你的皇阿玛呢?最最不济的公主,就只能喝掺了慢性毒药的参汤了。传说中那位天真烂漫的四公主就是这么死的,只因为她在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不恰当的地点,撞破了某个见不得人的秘密,于是成了板上订钉的牺牲品。
没人想成为第二个四公主。既然做不了观棋者,那么在棋子和棋手中,我想我至少可以选择棋手。
“啪!”一子落下,十四挑衅地看着我得意洋洋道:“这下总该认输了吧?”
“唉!”我沮丧着叹气,为什么我学了两辈子的棋却怎么也下不过那些个龙儿龙女呢?前天输给了十三公主思笙,昨天输给了十五公主思惜,今天又输给了十四阿哥胤祯……我明明是这么努力地在学棋了啊,怎么还总是在他们面前溃不成军呢?真不知道康熙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我不甘心地撇嘴道:“再来一盘!”
“再来?”十四鄙视地斜瞄我,“不管来多少盘你都赢不了!”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骄兵必败的道理你懂不懂?”
“哼,对付你,爷再骄傲也败不了!”十四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剐他一眼,正欲开口,司棋走上前来说道:“公主,太监们回说十三阿哥一早就出宫去了,要晚间才能回来。奴婢们已经备好晚膳,您看什么时候用?”
“现在就摆膳吧。”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疑惑地向胤祯问道,“十三最近在忙什么?怎么老找不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