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跳跃在碧绿的草原上,“乘风”、“追云”在不远处啃食,时不时地撒丫子跑两下,甚是自在。这两匹马来头不小,“追云”是毕里哀达赍送给十四赔礼的坐骑,就是陪我们去辽太祖陵的那匹,皮毛黑亮快似闪电,本是极难驯服的,不知怎的竟然投了胤祯的缘,对他言听计从,叫十四好不得意。另外一匹白色的“乘风”是母马,毛色如雪温顺无比,但跑起来竟比“追云”毫不逊色,最适合我这种欺软马怕硬马的人骑。据说“乘风”原来是毕里哀达赍的小外甥女恩吉雅的爱马,宝贝地跟什么似的,千金难求。可惜恩吉雅命犯黑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姨父家作客,一个不留神,就被胤祯瞧见了她的白马。咱们十四阿哥看上的东西哪有不要到手的道理,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最后人家是千里迢迢从翁牛持部的封地把马亲自送过来的,还说与我特别投缘,差点没跪下来哭着求我收下。现在整个草原都知道安阳公主的坐骑是从翁牛持部的表小姐手里抢过来的,我的一世英明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葬送在了胤祯手里。
“喂!”我的视而不见终于让十四忍无可忍,他极其粗鲁地用爪子把我的头掰过来,咬牙切齿道,“我好容易才帮你把‘乘风’从恩吉雅那小丫头手里抢过来,你却连跑都没让它跑起来,爷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放心,你的脸在抢马那会儿已经丢完了,再不济也就这样了!”我好心提醒他。那恩吉雅只有七岁啊,他还真好意思跟这么个小孩子抢东西……
“我这是为了谁?”十四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一副“给脸不要脸”的样子,眼见就要爆发了。这魔星可不是好惹的,曾经有一次我为了给他点教训在他的点心里放了只毛毛虫……好嘛,明明是十三和我一起干的好事,他整不了他的好哥哥就来拿我撒气,那段日子,怎一个惨字了得?富察将军府差点没被他整个颠过个来。
为了防止悲惨的历史再度重演,我咽了咽口水很识时务地降火道:“知道你是为我好,行了吧?”
十四对于我的回答还是不满意,仍旧余怒未消地盯着我,我张张嘴正打算再拍两句马屁,突然一个清脆的童音传来:“云舒姐姐,你带我一起玩吧!”
是恩吉雅!我大喜过望,一把把她搂到怀里对着粉嫩嫩的小脸亲了一口,笑道:“你怎么来了,想姐姐了?”
“嗯!”恩吉雅很诚实地点头,咧嘴笑得开心。她正在换牙,当门的两颗门牙还处在生长阶段,嘴一开就漏了风,只瞧见两个大洞。我更乐了,这小家伙可是比芭比娃娃还好玩啊,我就想不通为啥大部分男同胞都喜欢儿子,明显是女儿比较可爱嘛,可以给她梳辫子穿裙子,要是换了儿子,呵呵,别怪我没有提醒您,您得做好他长大后向你磨刀霍霍的心理准备。
“姐姐这儿今日留了好多好吃的点心,恩吉雅就留下来陪姐姐吃饭,好不好?”我哄道。
“好!”没办法,恩吉雅就是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行!”十四凌厉地扫了恩吉雅一眼,吓得小姑娘差点没哭出来,“你自己玩去,云舒要学骑马,没空陪你!”
恩吉雅怯生生地看着十四,露出怀疑的神色:“十四哥哥骗人,云舒姐姐怎么可能不会骑马?”
“咚!”很响亮的一声,一个笃栗子准确地落在小丫头的头上,“十四哥哥”怒道:“你敢说我骗人?皮痒痒了是吧?”
“哇!哇!十四哥哥欺负人,十四哥哥打恩吉雅了!”小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倒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胤祯哭慌了,手足无措道:“你别哭啊,哎!喂!只要你不哭,你要我怎样都行!”
我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胤祯,天啊,眼前这个真的是咱们大清朝的十四阿哥吗?要不是他今天一整天都跟我呆在一起,我还真要怀疑他被别人掉包了呢。“哈哈哈哈——!”我很没形象地大笑出来,原来胤祯这魔王也有弱点啊,而且这弱点还是小姑娘的眼泪,哈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你笑什么?”胤祯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瞪我,我强忍了一下没忍住,干脆放任自己笑了个饱。
“死丫头,都是你干的好事!”胤祯低骂一声,恩吉雅却不再怕他,伸出小手抱住我示威道:“是你说的我要怎么样都行,现在我就要云舒姐姐陪我玩,可不许你反悔!”
“你!”十四气结,却是没法,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我骗你,你倒是问问你的云舒姐姐,她会不会骑马?”恩吉雅闻言满怀希望地向我看来,我干咽了口唾沫儿,作孽啊,我真不是故意想让这么纯洁可爱的小女孩儿伤心的……叹口气,我承认道:“恩吉雅,我真的不怎么会骑马。”
“看吧!”恩吉雅得意地挑眉,突然间回过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大叫道,“怎么可能?我阿玛说你原来的阿玛是大将军,你怎么可能不会骑马?”恩吉雅的阿玛完颜罗察是康熙的朝臣,与富察将军是旧识,似乎以前还一起上阵打过仗。
“怎么不可能,她现在连坐在马背上都会发抖,否则我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儿来教她吗?”十四没好气地说。我送给他一个白眼,有那么夸张吗?我只是不敢骑着马跑而已。恩吉雅却帮我着急起来:“那怎么行?我姨父说五天后有群赛,公主福晋们也要下场比试,最后一名要喝辣子水的,到时候姐姐可怎么办?”
“对啊,我也想问问她打算办?”胤祯同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念一动,调皮说:“要不要打个赌?只要你不再逼我骑马,我就有本事不喝那辣子水!”
十四怀疑道:“又想什么歪主意呢?”复而又看看恩吉雅,想了会儿道,“你要是输了,我就让这丫头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不许拦着!”
“好!”我很有自信地答应下来,“那我要是赢了呢?”
“你想怎样?”
“恩……”我奸笑道:“那就请十四阿哥帮我绣块帕子,要苏绣的!”
“你你你!”胤祯居然结巴起来,半天才挤出一句整话,“真是最毒妇人心!”
我顿时心情大好,扬眉道:“那你到底敢不敢答应?”
“当然敢!”十四脸上仍有犹豫,口气倒是异常坚决。我露出这一整天里最真诚的笑靥:“十四爷,我就等着看您绣花了!”
“哼!还不知道谁输谁嬴呢!”胤祯不满地抗议,恩吉雅高兴道:“十四哥哥,原来你还会绣花啊?我可不会,要不你教我吧……”
一声脆响,恩吉雅的头上不出意料地拱起了第二个大包。
我喜欢孩子,尤其象恩吉雅这样听话可爱的孩子。她很粘我,干什么都要跟我在一块儿,我高兴的时候她比谁都笑得欢畅,露出没把门的牙齿,让我忍不住冲上去想捏两下。可要是哪天我不高兴了,小家伙的嘴儿能翘得比我高,苦大仇深地盯着那个惹毛我的罪魁祸首——十之八九是十四,直盯到那人坐不住为止。有人这么掏心肝对你搁着谁心里都窝心啊,我可是爱死这个恩吉雅了,恨不能收她当干女儿,结果胤祯一句话就把我噎住了:“恩吉雅的额娘都二十了,就你这岁数还想当她干妈?”我只能朝天翻白眼,想我一个早八百年就满二十岁的成年女性,居然被迫蜗居在未成年小朋友的身体里,辛苦不说,还得认命地放弃认干女儿的念头,实在凄苦。然后我安慰自己说既然认不了女儿那认个妹子总行了吧,可十四继续教育我说这事我做不了主。毕竟我现在名义上是大清朝的公主,若认了恩吉雅这个义妹那她也就成公主了,这里头利益牵扯太多,康熙恐怕不会喜欢平白再添个养女,尤其这养女的生父在朝中还握有实权。
虽然没能在名分上跟恩吉雅确定亲戚关系,可是因为有她的陪伴,群赛的前几天我过得比谁都滋润。我们晒太阳品美食,欣赏欣赏草原红日,赞美赞美夕阳余晖,时光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在臃懒闲适中滑过,无痕无迹。
第一天十四见了我的闲散模样只是略带诧异,掂量性地观察我一番后扬长而去。第二天他发现我丝毫没有长进,在帐篷四周磨蹭了一天也没离开过一步就将诧异的程度从“略微”上升到了“非常”,好心提醒我不要忘记赌约之后仍旧扬长而去。第三天,向来不擅长忍术的十四阿哥开始担心我耍花样,象一只被人砍断了尾巴的壁虎般在我帐里窝了一整天,结果陪我喝了十六个小时的茶。到了第四天,他见我还没有动静,思考了很久以后相当严肃地问我跟他打赌是不是只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让我千万不要为了这样的无聊小事误了大事。这群赛表面上看来只是一场游戏,暗地里可代表着满蒙两家的面子,输了喝辣子水事小,失了国体事大,康熙不会待见一个连骑马都哆嗦的公主,倘若逞强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说实话,当我看见胤祯忧心冲冲地为我担心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小小感动的,宫廷里明枪暗剑防不甚防,就是象思笙这般的“好姐妹”,到头来也会为了自保将我推向火坑。可是十三和十四这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心眼儿里愿意信任他们,相信他们绝对不会害我。这种感觉很奇怪,一方面理智告诉你除了自己外谁也不能全然相信,一方面直觉却告诉你他们是可以无条件地去信任的,他们只会帮你不会害你。两相比较,无数次挣扎痛苦,最终是直觉占了上风,我的心帮我选择了一条要么让我活得很轻松要么让我死得很惨痛的道路。书上说女人是感性动物,总是凭着虚无缥缈的第六感做出决定,当时我还批判这种说法是歧视女性,现在想来竟是颇有道理。有时候明知自己做决定的方法不正确也会固执地去选择那条看似不大可能成功的道路,只因为“感觉”上选那条路是对的。理由如此苍白,却无力停下步伐,只能胆战心惊地走下去。
感动归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