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无奈亲娘早亡,继母限于自己的见识,能教我的不多,融合了妓馆精华的举止方式虽然新鲜好看,但放在皇宫这样的大背景下就显得格格不入了。这里大到太后妃子,小到女官宫女,都有专门的教养嬷嬷教习行坐姿态,不讲究其它,只要求“端庄”二字,最好还能将皇族的威仪体现出来。我初入宫那会儿也是狠下了一番苦功的,要端庄倒是不难,只需把路走地既慢且稳就可以了,但天之骄子的傲气却是学不来的。我先天不足,既失了幼年时的积累,又深受二十一世纪“众生平等”思想的影响,不能象其他人那样把教训太监丫鬟看作是稀松平常的事,所以总觉得举止里气势不够,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哼!再有教养也不过是个压榨穷苦老百姓的奴隶主!我在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胤祥见我表情奇怪,问:“怎么了?”
我撇嘴:“没什么。”说罢顾自泄愤似地扒饭,他被我弄得莫名其妙。这时守门的太监通报道:“完颜小姐求见公主!”
“完颜小姐?”我疑惑地看向胤祥,他想了想说:“应该是恩吉雅。完颜家和德妃娘娘家连着亲,今早上娘娘把她召进了宫,正巧给皇阿玛看到,觉得喜欢,就留她在住些时日。”
“我从没听说过额娘和恩吉雅沾亲,该是挺远的亲戚吧?额娘以前也从没见过恩吉雅,怎么会突然召她进宫?”
胤祥沉思着说:“恐怕是为了拉拢完颜家。恩吉雅的阿玛有两个兄长,都是允文允武的人才,年轻时争下大片家业,只可惜命不长久,一个战死沙场,一个因病早亡,到如今仅余恩吉雅他们一门尚有成年的家主,其余都是孤儿寡妇,是以一直没有分家,由恩吉雅的阿玛掌管整个家族。完颜大人虽然不及哥哥们能干,守成之德还是有的,这些年完颜家的家势仍然不容小觑,上月他还升了官,现下风头正劲,颇受皇阿玛赏识。完颜大人膝下无子,仅有恩吉雅一个女儿,德妃娘娘通过恩吉雅示好于完颜家实属正常。”
我忧虑暗生,紫禁城进来容易出去难,不少世家女子就是因为某个主子看着欢喜就一直留在了宫里,不得自由。纯洁自在如恩吉雅,也难逃这个巨大的牢笼吗?
胤祥用手在我面前晃了两晃,打断了我的思路:“恩吉雅都等急了,快宣她进来吧!”
我赶忙让传,只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一个火红的小人蹦了进来:“云舒姐姐,恩吉雅可想你了!”
“咳,咳!”恩吉雅正想跳到我怀里,一声刻意的咳嗽忽地让她顿住脚步,撅着小嘴儿走到我面前站好,规规矩矩地跪下给我磕头:“恩吉雅给云舒公主请安,云舒公主吉祥!”
云舒公主?我失笑,倒是个新鲜的名词。方才咳嗽的那个老嬷嬷板着脸小声提醒她说:“错了!不是云舒公主,是安阳公主!”
恩吉雅的眼睛里写满疑惑:“怎么会是安阳公主?不是云舒姐姐吗?那自然是云舒公主啦!”老嬷嬷的脸都气绿了。
我不在意道:“算了,不过是个称呼,云舒公主就云舒公主吧!”
嬷嬷不赞同道:“公主可不能这么想,‘礼法不可废’,失了规矩叫人笑话。”
胤祥也说道:“既然恩吉雅以后要住在宫里,礼仪上确实该好好学学,绝不能马虎,否则恐怕要吃不少亏。”
我叹气,皇宫不比草原,凡事都有人看着,叫错一个称呼会被那些无聊的女人们议论半天,沦为众人的笑柄。我只好对恩吉雅说:“云舒是姐姐的名字,你是不能叫的,以后就叫我安阳公主,好吗?”
恩吉雅半懂不懂,却也脆脆地喊了声“安阳公主”,算是答应了我的话。
想过千万次与恩吉雅的重逢,原以为再见面时必然是满心欢喜的,现在却发现心里连一丁点高兴的意思都没有。倘若德妃真要拉拢完颜大人,联姻是最方便的办法。她会把恩吉雅指给谁?老四,还是十四?封建社会的女子说白了就是菜场里的肉,待价而沽,任人宰割。好在恩吉雅现在年龄还小,暂时不能议亲,得快乐时且快乐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至少还有几年的安生日子,不是吗?
第三十四章 请婚旨
恩吉雅在逸云轩住了下来。我派人将十二公主原本用来放置杂物的西房清理了一下,搬入凰凳仙椅,精选描金画凤的围屏,挂上苏杭新织的帷幔,点几股淡淡龙涎,又缀以宫灯、角架等物,精心再精心地布置了,方才通过了德妃的审查。用德妃的话来说,恩吉雅既然是她请来的客人,吃穿用度代表的皆是她的颜面,样样都亏短不得。
完颜家虽是显户,但恩吉雅年幼,又养在深闺,哪里见过宫里这样大的排场,当听说德妃一口气赏赐了她八件宫衣、八双宫靴、八样皮袄,另有各类头饰、佩物若干的时候眼都直了,不可置信地叫道:“怎么有这么多呀——”可这还只是德妃的赏。之后老佛爷、皇帝、宜妃、荣妃等皆有礼物送至,用行话讲这是“全德主子的情面”,也就是给德妃娘家人面子的意思。这是紫禁城里最常见的人情往来。
回想当初我进宫的时候,场面还要大,收礼收到手软,多是头花、首饰一类,若没有专人登记造册,根本记不得谁送了什么。可惜那些饰品虽然价值连城,但除了太后、康熙和德妃赏的物件我一样都不敢拿出来戴,否则一旦被旁人认出“安阳公主戴的是某某送的簪子”就会被众人认为同那个“某某”是一伙,那时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至于衣服,公主有定例,我也不清楚按规定一年要做几件,反正是每个季节都在做,样式上虽差别不大,但极少有穿过前一年的陈衣,年年都有新的,而且贺寿有贺寿的式样,饮宴有饮宴的式样,一样样按照不同的规矩裁减印染,相当复杂。另外还有御寒的棉袄、脖套、围巾之类,因为我是出了名的怕冷,所以除了例里规定的,康熙那里每年都会赏赐两三件,太后、德妃得了好的也会记得我,还有名义上与我一母同胞的老四、十四,做着毛皮生意的老九、常与北方各省打交道的十三、担着储君之名的“大兄长”太子哥,每个人送一件就够我挑花眼的了,更何况他们还常象批发似的一送就是好些,导致我一个冬天都穿不上重样的。而明年还会有明年的,今年穿过了的衣服绝上不了明年的身。
正是因为如此,我打赏下人格外慷慨,无论是用不上的首饰还是不会再穿的貂皮大衣都统统赏人,省得暴殄天物,埋没了这些好东西。宫里人人都说逸云轩里净是肥差,那些狐绒围脖之类的仅一件就够贫苦人家吃穿一年的了,弄得太监丫鬟们各个眉开眼笑,嘴里都赞我的好。我心里明白,水至清则无鱼,逸云轩里除了司棋、入画,所有人都是我入宫那会儿各位主子送的,其中有不少是眼线,自然不能全心去信任。可是一方面重要的事得在他们面前藏着揶着,另一方面小恩小惠上却也必须得对他们宽容些。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命运不济卖身为奴,在宫外还都有父母兄弟要养,例里的那点月钱如杯水车薪,怎么节省都是不够的。尤其是那些太监,六根不全,遭人唾弃,若是能长留宫中倒也罢了,倘若哪日犯了错给撵了出去,就只有乞讨或等死两条路可选。这样的现实摆在那里,换了谁都会拼命敛财,为晚年早作打算。如果我既存心防着他们,令他们得不着旧主子的好处,又不让他们从我这儿得回补偿,长久以往狗急跳墙,难保他们不会积怨在心生出事来,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我。况且不过是些苦命人,能帮的自然应该帮着,我也不想为难他们。
恩吉雅从完颜家只带来一个名唤“彩云”的小丫鬟,进宫后为避我的讳改叫了“彩月”,德妃嫌少,又拨了两个教养嬷嬷、两个丫鬟、八个太监供她差遣。可是这些人说是来伺候恩吉雅,实际上嘴里心里却惦记着祖制、规矩,时刻跟在恩吉雅屁股后头,这个不许她干、那个不许她说,弄得小姑娘叫苦不迭,却又毫无办法。毕竟这些人是德妃的亲信,本来就有些狗仗人势,恩吉雅又没有封号,“完颜小姐”在他们眼里算不得正经主子,所以根本没把恩吉雅当回事,心安理得地只听从德妃的命令。德妃自然是不愿给恩吉雅“丢人现眼”的机会的,于是所有礼仪重头开始,不会的学,做错的改,痛苦可想而知。几天下来,虽然有御膳房好酒好菜地伺候着,恩吉雅还是瘦了好大一圈,看了叫人心疼。
最初的几天,布置屋子加上带恩吉雅拜见各房主子,我也累得七荤八素,一回房就摊倒在床上,头还没沾到枕头就睡得象头死猪,筋疲力尽。好容易捱过了这段,满以为可以喘口气歇一歇了,没想到恩吉雅又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替她的堂姐说亲。
恩吉雅的堂姐完颜阿茹娜是她二伯的遗腹子,年芳二八,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前年上元灯节时,阿茹娜于永定河畔偶遇一位名叫孙风启的才子,被其儒雅风度所吸引,一见倾心,再难相忘。孙风启出生书香门第,家中做着不小的买卖,家产丰厚,有房屋千间,良田万顷,可算富甲一方。只可惜古人轻商,这样的人家“富”已近极,“贵”却不及,在仕人堆里永远矮那么一截,配不起世代为官的完颜家。门不当户不对,还是女高男低,完颜大人如何肯将族中女子下嫁?倘若孙风启有心功名倒也罢了,他日金榜题名之后洞房花烛也不是全无可能,偏偏他不喜官场倾轧,不肯入仕,阿茹娜亦不愿见他为了自己放弃闲云野鹤般的逍遥日子,是以终日以泪洗面,愁绪滞心。恩吉雅看不过去,自告奋勇出了个主意,想借着这次进宫求我下道婚旨,好成全她堂姐的痴情。
事是好事,可是恩吉雅不知道,公主是没有资格给完颜氏这样的大家闺秀指婚的,天底下有这个权限的只有太后和皇帝二人,连太妃都不可越矩。求旨不是不可行,但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