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谢谢你的夸奖啦!”我很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布日固德红了脸,面颊上的温度差不多可以煎鸡蛋了,可是他还是坚持说完了一句足以让我脸红的话:“你嫁给我好不好?”
“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你嫁给我,我们一起去天山看雪海,去巴尔喀什抓弓鱼,去阿尔泰猎羚羊,去吐鲁番吃葡萄,我们再生几个孩子,我可以教他们骑马,你可以教他们认字,你说好不好?”布日固德一口气把话说完,勾勒出一幅世界上最甜蜜的图景。他很认真,可是眼神里只有欣赏,看不到爱慕。我正色道:“布日固德,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妻子?”
“因为我喜欢你!”布日固德回答地很快。
“真的?”
“真的!”布日固德抬头看我,可是很快又低下头去,羞恼着说,“好吧,你很聪明。我跟你说实话,可你不许生气!”他的表情很忐忑,象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布日固德放了心,慢慢解释道:“如果我娶个公主,你皇阿玛就不会老和我们打仗了。你知道的,几年前的战争让我们元气大伤,我的族人需要时间休养生息,和亲是最好的办法。我见过你的姐妹,可我觉得你比她们好看,也比她们有趣……反正你总是要嫁人的,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我可以以佛祖的名义立誓的!”准噶尔部信奉藏传佛教,布日固德能以此做保证就绝不会食言。其实说起来,如果光从他这个人来看,嫁给他或许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不觉得自己会爱上他,但至少他有才有貌,也够坦诚,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正如他所说的,我迟早要嫁人,嫁给他总比嫁给仓津这样的色狼好。可是如果事情扯上了准噶尔部就麻烦了,策妄阿拉布坦固然希望布日固德能娶个大清公主回去,但康熙就不见得乐意了。具体的原因我不清楚,可是这些天不光胤礼,连胤祥、胤祯都给我透过同样的口风,那想必是绝对错不了的。康熙爷文韬武略,历史书上他的功绩能列上几百页,我想他还不至于会让一个小小的准噶尔牵着鼻子走。康熙朝最大的BOSS是康熙,既然他不愿意,那准噶尔的和亲计划肯定要泡汤无疑。
我劝布日固德道:“只有和相爱的人组成家庭才会幸福,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我们在一起怎么会幸福呢?还是你觉得只要你的族人幸福就够了?”
布日固德愣了一愣:“你会爱上我的,我也会爱上你,因为我们都是好人,我们都值得爱!”
我失笑,这话从假设到结论就没有一个是对的。首先,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人,有亲手把思笙推进火坑的事例为证。其次,两个好人在一起也不见得一定会产生爱情,这本来就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简单的事。
我没有再说话。布日固德干净地如同一张白纸,他应该养一只狗,娶一个娴雅贤惠的妻子,生几个活泼漂亮的孩子,用纯洁的爱心呵护他的家庭。这是我向往的生活,但它离我太远,远到不真实。从我进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了追逐这样单纯生活的权利。大清公主的光环是最沉重的十字架,只要我背负着它,我的一切就注定要与政治、阴谋、利益联系在一起。准噶尔不会是我的避风港,蒙古也不会是。天下再大,亦不过是名利围成的牢。
远处,似有练声的歌姬轻轻地唱:“飘零,飘零,何处可依?满腔无奈辛酸,说予谁听?”
第四十一章 悟情愫
每当紫禁城被夜幕笼罩,外臣全都散尽了的时候,静悄悄的养心殿那里便会传来阴冷的呼声:“搭闩,下千两,灯火小心——”,然后各院的通报太监都跟着传和,直到声音遍及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太监的嗓音半阴不阳,在昏暗烛光的烘托下透出诡异恐怖的气息,若有似无的脚步在空旷的宫道上来来回回地响,再加上被灯笼拉长的影、无处不有惨死鬼的殿亭楼阁,总能将胆小的人吓得哆嗦。这其中,恩吉雅就是典型的一个。“入画,你快去把门关上,不然鬼要进来的!”她总是这么说,直到听到门闩“啪!”一下打到杠上的声响才能略略放心,可脸上的戒备紧张还是挥之不去。这种行为在无神论者眼中固然好笑,可是在古人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鬼怪故事在清朝极有市场,宫里的太监不吃牛肉,因为他们认为吃牛肉是犯了“五大荤”,他们的守护神殿神会因此罚他们在树皮上蹭嘴,直到流出血来为止。太监们进入无人的殿堂时必先喊一句“开殿!”才肯动手开门,也是唯恐不小心撞见殿神受责罚的缘故。同样的,妃嫔们在每个月的初一都要请“神娘娘”,用大量的鲜果和点心做祭品让娘娘保佑她们荣宠不衰、早生贵子。就是德高望重如老佛爷也不能免俗。据说世祖皇帝死的时候她拒不哭灵,就是因为她认为“帝欲皈依佛门而不得,故佛祖以死亡为其解脱。”所以顺治的死不仅不值得“悲”,反而应该“喜”,那是“菩萨体恤弟子的仁德之举”。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没有考证过,可是康熙朝人的迷信由此可见一斑。
正因为鬼神之说有如此强大的群众基础,所以当德高望重的仁波哲大喇嘛批出乌兰图娅的命格“天女下凡,福极贵极,大兴天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天下之大,除了母仪天下者,哪个女子敢用这个“极”字?喇嘛的话实际上已经把乌兰图娅推到了一个背水一战的境地:倘若清朝皇室聘娶了她这个“福贵人”,那她自然前途无忧,可是倘若康熙不领情,那恐怕放眼九洲都再找不出一个敢娶她的人了。我默默地想,如果这个主意是策妄阿拉布坦想出来逼迫大清联姻的,那他就实在太不把女儿的幸福放在心上。
“听说你最近老是和乌兰图娅在一起,是想跟皇阿玛抢她这个‘天女’吗?”我一面抚着西西的毛发一面打趣胤祥。
按照命格,乌兰图娅既然福贵至“极”,那她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嫁给现在的皇帝,要么嫁给未来的皇帝。鉴于最近康熙对太子的不满,可能将女儿嫁给康熙更能让策妄阿拉布坦舒心一些。可是不同于父亲满脑子的政治打算,乌兰图娅的想法明显要单纯的多。她是嫡出之女,又生得貌美如花,在家乡成名极早,素有“准噶尔最美的明珠”之称,追求者如过江之鲫,早把心气练得高到头顶上去。她说过一句话:“我乌兰图娅要么不嫁,要嫁就嫁最好的!”,其他人根本连理都懒得理。年纪大得可以做她爸的康熙自然是不在她的考虑之列的,而同辈的胤礽虽然相貌俊美,但色名在外,当然也入不了乌兰图娅的眼。心高气傲的乌兰图娅将京城的皇亲国戚和准噶尔的勇士比较来比较去,最后得出结论:十三阿哥胤祥英俊爽朗,风度翩翩,文武双全,堪为良人,最最妙的是他尚无嫡妻——虽然半个月前康熙把郎中阿哈占之女瓜尔佳碧翠指给了胤祥,但她仍旧只是一位侧福晋。乌兰图娅认为以自己准噶尔格格的身份嫁给皇子作正室是门当户对,所以大表爱意,相形之下胤祥倒有些避之不及的味道。
胤祥佯装苦恼地说:“准噶尔民风开放,乌兰图娅又被宠坏了,现下整个紫禁城都等着看我的热闹,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的表情太无辜了,我忍不住笑出来:“可怜的乌兰图娅,难得她这么坦诚你还如此说,多伤人家的心啊。”
胤祥也笑了:“不伤她的心就该伤我的心了,她的身份是个大麻烦,又是准噶尔又是天女的,我哪里敢去招惹。”
我好奇地问:“你们都说皇阿玛不喜欢准噶尔,可是为什么呢?就算以前打过仗,现在他们有意示好我们也该抓住机会才是,怎么反倒拒绝联姻呢?”
胤祥解释说:“策妄阿拉布坦不是简单的人物,他现在讨好我们是因为准噶尔需要时间休养生息,等到他的实力壮大了他一定会反扑的。皇阿玛接受了联姻就等于给准噶尔备战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会答应?”
“那不是说马上又要打仗了?你们想趁准噶尔还没恢复元气的时候彻底消灭它?”
“那倒不至于。”胤祥摇头,“准噶尔位置偏远,打起仗来我们的粮草补给都是问题,战士们光是走到那里就已经相当疲乏,地理情况也不熟悉,所以前几年皇阿玛才没有赶尽杀绝,现在当然也不会轻易用兵。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会放任它壮大!一直以来大清都在利用准噶尔周边各部牵制它的发展,联姻等同于告诉各部落大清是准噶尔的盟友,倘若他们因为顾及大清而不敢与准噶尔为敌,情况就对我们大大的不利。”对大清不利就是对准噶尔有利,难怪策妄阿拉布坦特意把儿女带来,连捏造佛家谶语的阴招都用上了,不择手段地要和康熙攀上亲。
我皱眉说:“乌兰图娅这辈子算是毁在他阿爸手里了,她要真一辈子嫁不出去怎么办?”
胤祥苦笑:“这不是我们管的了的事,帮她算命格的是藏传佛教最有名的圣僧,享有很高的威望,策妄阿拉布坦大概以为我们就算觉得他另有目的也不敢去怀疑圣僧的谶语,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乌兰图娅留后路。其他部族担心娶了她会遭大清猜忌,所以恐怕以后也不敢下聘了吧。”
又是一个被政治牺牲了的女人,孤独一生……我打个冷颤,说不定反而是个好结局呢。要是我有选择的自由,那与其嫁给仓津和胤礽这样的人我宁愿一辈子不嫁,省得被婚内强奸了还要和一堆小老婆斗智斗勇,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未来的生活暗淡无光。
西西睡足了,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瞪大乌溜溜的眼睛瞅了瞅胤祥,显然认得是熟人,很友好地摇起了尾巴,就是摇得频率慢了点儿,平均两秒钟才摆一下。胤祥好笑道:“以前在四哥那儿的时候我就觉得有无很懒了,没想到它到了你这儿更懒,你是怎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