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乐翻,原来他以为那些观点是玉蓉教给我的,所以把玉蓉当作“罪恶之源”了,殊这一夫一妻制是二十一世纪最基本的国家制度。
布日固德装出大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教育我:“你可千万别听八福晋瞎说,世界上哪有男人只娶一个的,也就是八贝勒才受得了她那个脾气!”
我晃着脑袋好笑道:“我觉得她不错。反正我就一个原则,谁只娶一个我就嫁给谁!”
——内心深处突然传出一声叹息:也就说说罢了,康熙爷一声令下,就是人家有后宫三千我也得乖乖上花轿不是?
布日固德嘟起嘴:“那你铁定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更好,在紫禁城吃香喝辣,逍遥自在!”我嬉笑跑开去,摊开手掌捧起初降的雪花,看着它点点消融。
跑出很远,突然听到布日固德在背后大声喊:“如果我能做到,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什么?”一绊,险些跌倒。
漫天的飞雪扬扬洒下,连成线,积成片,耐心地用最纯洁的白掩去世间的一切杂色与污浊。
我怔在那里,楞楞地看他向我跑来。
布日固德低声再问:“如果我做到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晶莹的雪花跳跃在发丝眉梢,轻巧地为他描上白眉白发。
在那盈目的洁净中,我只觉得紫禁城的一切都沉寂下来,脑子里只飘出一句断语:干净地一如初雪。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问的是我愿不愿意。我想,他是个好人。比起嫁给仓津,我真的是太乐意嫁给他了。
布日固德哈哈大笑,突然将手环过我的背后使劲一抱,说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给了我承诺,就不能反悔,不然佛祖会惩罚你的!”
眼睁睁地看着他大步而去,我一个人呆在原地反应不过来。
即使再愿意,婚姻也是我给不起的承诺。
“还没看够吗?喜欢上他了?要不要我把他叫回来再让你看个仔细?”我一回头,正对上十四阴沉的脸。
心被刺了一下,这算什么,冷嘲热讽?无名业火瞬间勾起:“我就是喜欢看,怎么了?”
“你!”十四不曾想到我会坦白承认,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满是嘲讽地说,“心动了?这回是抱,下回是不是打算直接滚到床上去?”
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只觉得血气上涌、怒火燎原,挥起拳头直接就往他的肚子上招呼了过去:“你给我闭嘴!少把那些龌龊的思想用到我的身上!”
十四一把包过我的拳头,将我的手死死拽住,用力一拉,就将我拌倒在地:“我这般待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大腿和膝盖蹭破了皮,罂红的血渗出来染红了宫衣,在白雪的衬托下分外扎眼。十四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我知道他在心痛,在嫉妒,在……内疚。
疼痛感让我瞬间冷静。我倔强地抬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注定会带来伤痛,但却能将一切归零的机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样的机会有一不可再,我必须牢牢抓住。
“你待我是不错,可是我救过你的命,那些都是你欠我的!”心在痛,可我的声音冷酷无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读过那么多的书,不会连这么有名的话都没听说过吧?”
“你只当我做的一切都是在报恩?你就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抢先说道,“我早就说过不喜欢你,是你自己执迷不悟,自作多情!”
十四猛得拉住我的领口,将我的身体从地上拖起,右手高高扬起,破风而下。我认命地闭上眼,心里没有怨恨,却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报复感。是我明知是错还沉醉在他的吻里,是我明知不可为还不自禁地想要他的照拂。孽因自种,孽果自吞。
打吧,使劲地打吧,只有彻骨的疼痛才能让我紧记教训。
巴掌并没有如约而至。
十四气得全身发颤,可他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滚!”他吼了一句,压抑着无尽的痛楚。
踉跄着松手,我又一次因为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我没有动,他也无意扶。
我看着他空洞的眼,看着他无处排遣的愤怒,看着他一步两绊地消失在远处。
地是冷的,心比地更冷。
曾经有男生这样评价我:“你不缺乏激情,但你更不缺乏冷静。你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时放纵,然后再在发现自己有沉沦的危险时决绝转身,若即若离,即离皆痛。爱上你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幸福。”
一语中的!
我拒绝十四,不仅仅是因为害怕伤害他,更是因为害怕伤害自己。
我的性格里有阴暗面。无论爱谁,都不可能爱过我自己。任何情况下,我优先保全自己。
我很自私。
当晚,十四阿哥胤祯大醉,发酒疯将酒店老板殴至吐血,其后打破不与福晋同房的惯例,与侧福晋床第欢愉以至误了早朝。康熙大怒,责令其闭门反省,但胤祯拒不认错,父子僵持……
泪满衣襟。
我在哭,可我有什么资格哭呢?
冬天已经来临,春天杳无音讯。
第四十三章 须尽欢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康熙四十一年冬季的大雪非但没给来年带来好运,反而带来了罕见的天灾,水患、地震、泥石流……,所有的灾害都挤在春季一并爆发,祸及数万里山河,无数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民间饿殍无数,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应了那句“祸不单行”,大灾之后有大疫。还没有从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中缓过神来,康熙四十二年二月的大清就再遭重创,迎来了满人入关以来的最大一次鼠疫。首先是人们看着老鼠成批死去,紧接着是见过老鼠尸体的人们成批死去,再然后就是见过人类尸体的人们成批死去。悲伤和恐惧在蔓延,古人不知道疫情是怎样传播的,所以他们对这种透着神秘气息的死亡尤其惊恐。因为怕传染,儿子让老子暴尸街头,老子把得了病的儿子扔出门外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亲情如此浅薄,灾难面前暴露出来的丑恶人性让人触目惊心。
胤祥得到了空前的重用。之前在南巡时因为太子与康熙不和,康熙曾命胤祥单独祭泰山,宫里已经隐约有“十三阿哥将取太子位而代之”的流言。这虽然是空穴来风,但也是有一定的依据的:泰山在帝王眼中历来都是极其神圣的存在,在那里封禅的皇帝不在少数,能代表太子祭拜泰山的皇子地位非同一般。康熙在把胤礽政治边缘化的敏感时期大肆提拔胤祥,不得不令朝臣们猜度圣上此举是否隐有深意。现在,由于鼠疫成患,康熙又极其信任地将抚恤灾民、发放赈灾粮饷的“肥差”放给了胤祥,又易博名又可得利,相较于三贝勒胤祉“统领太医院寻制疗治良方,设法控制疫情蔓延”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好太多了,连布日固德都看出胤祥甚得圣心,说“还是阿姐有眼光,我阿爸说如果十三阿哥真的能当上太子,那阿姐嫁给他跟嫁给皇上一样好。”
因为手里有赈灾物品的采办权,想跟胤祥攀交情的官员商贾数不胜数,十三阿哥府简直门庭若市,十三侧福晋瓜尔佳碧翠号出喜脉的时候送礼道贺的人更是差点没把他的府邸挤坍了。就是八爷党,这段时间也有意没意地跟胤祥亲近了不少——老九在灾前曾未雨绸缪地囤积了大量稻米,需要尽快卖出以获得丰厚利润,这自然缺不了胤祥的扶持。宫人们都说,十三阿哥的风头无人能及。
胤祥是个虚心谨慎的人,盛宠之下无骄无躁,行为举止甚至比以前更加低调内敛。他对所有上门的亲友以礼相待,但从不与任何一位过往过密,收粮时也是一口价,对所有人都一样公允。为保证粮食如实发放到灾民手中,货车到地方后他还随机抽查放粮情况,严惩私保中囊的官员,得到百姓的交口称赞。
但是,纵然是严惩再严惩,猫腻还是有的。
“索额图真是想钱想疯了,居然用劣质米换了好米发给灾民,真以为我不知道吗?”甩一把账目册子,胤祥难得地大发脾气。自从我把复式记帐法教给他之后,但凡帐目上不明白的地方他都会来问我,最近尤其如此。好在清朝原有的记帐法已经普及,短期内在全国范围内改用复式记帐法并不现实,所以他才没动推广这种方法的念头,只是私下里用用罢了,不然我就有可能要加速历史发展了。
我按按发酸的太阳穴:“你当然不会不知道,但你更知道如今宫里是怎么传的,所有人都认为倘若太子哥倒台最得利的是你。索额图固然可恶,可他再怎么样也是孝诚仁皇后的叔父,是太子哥的叔公,参他等于是参太子哥,这个牵扯可太大了。皇阿玛现在生太子哥的气,但不见得就是真不管他了,你可千万不能轻举妄动,否则爬地有多高,摔地就有多通。”我虽然猜想太子的一废已经近在眼前,但终究是记不得具体的时间,行事决策仍旧得审时度势,占不了“先知”的光。
“我去参他皇阿玛肯定会疑心我争储,索额图就是吃准了我不敢才这么肆无忌惮!”胤祥眉头紧锁,说地很无奈,“你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灾民,就是朝廷派发的所有粮食都如数到位也是杯水车薪,这节骨眼上索额图居然还中饱私囊,真真是丧尽天良!灾民吃了发了霉的谷子又是发烧又是拉稀,以为自己中了鼠疫的吓过去半条命,没钱请大夫的很快就转成其他病死了,还有那些个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林林总总加起来都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他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一样跟我打马虎眼,真本事啊,简直禽兽不如!”胤祥越说越气愤,捏紧拳头“通”一声砸在桌上,振地杯里的水花四处飞溅,混着茶叶沫子湿了一滩。
“禽兽不如也没办法,即使把事情捅出来了,如果皇阿玛有心护着你也扳不倒他,找替罪羊容易地很。”我